枕邊書之《殺死一隻知更鳥》

此前一直對西方文學無法喜愛,大概是因爲沒有早點讀到這本書吧,劉老師坦言,僅看簡介就知道是一本好書。這本書也在當時成爲美國最受歡迎的文學作品,連《聖經》都爲此讓賢。奧巴馬曾經公開推薦給女兒兩本書,《殺死一隻知更鳥》便是其一。

只看到五分之一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將來打算結婚生子,一定要爲孩子找一個阿迪克斯這樣的父親,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先成爲這樣的母親。




文中的父親阿迪克斯可以稱作是“父親中的榜樣”,他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去表現對每一個人的尊重,也在展示着一個真正紳士的作爲,既非逆來順受,也非尖酸刻薄,他待人溫和卻不肉麻,行爲有力而不粗暴,展現了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的榜樣。從這個父親身上,使人看到了一個男人,如何言傳身教以身作則成爲孩子的成長世界裏一個可以仰望和依靠的英雄。

書的扉頁引用英國文豪查爾斯·蘭姆的一句話:我想,律師也曾經是孩子。不由自主讓人聯想到《小王子》裏一句與之相近的話——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雖然只有少數人還記得。當時我問劉老師,現在寫文章能否以一個孩童的視角去寫?他的答案是否定的,我想我也是。到此更覺作者功力之深,用一個八九歲孩子的口吻爲我們講述了深刻的人生道理。作者一生也僅此一部著作,但一部足以奠定其在文壇不朽的地位,與之相似的,可以想到“孤篇壓全唐”的張若虛。

文中迪爾是天真爛漫的孩子,他會因吉爾莫律師對黑人湯姆進行交叉訊問時咄咄逼人的態度而哭泣,爲某些人給其他人帶來的苦難而哭泣,爲白人給黑人帶來的苦難而哭泣,可雷蒙德先生作爲一個歷經世事的成年人告訴他,等他再長大幾歲,便不會覺得噁心也不會爲此而哭泣了。會爲正義得不到伸張而哭泣,會爲不公平的事而哭泣,也大概只有孩子了,並非是成年人沒有善惡之心和共情能力,只是見慣了世界的陰暗面卻無能爲力導致的麻木。






《殺死一隻知更鳥》這個書名讓人眼前一亮,一開始感到不解,讀罷才讓人恍然大悟。因爲知更鳥什麼壞事也不做。不喫人們種的花果蔬菜,也不在穀倉裏築巢,只是爲人們盡情地唱歌。所以說殺死一隻知更鳥是犯罪。而文中的湯姆·魯濱遜就是一隻被世俗偏見所殺死的知更鳥,他真誠善良,是一個教養良好的紳士,如果他真的犯罪,那唯一的罪只是因爲他是黑人。而在現實生活中,又會有多少知更鳥被“殺死”呢?他們沒有妨礙到任何人,沒有損害任何人的利益,只是因爲行爲不符合世俗的標準就被訂上恥辱柱,打上“變態”“怪人”“瘋子”的標籤,以世俗觀念去審判他們,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歷史課本上學到《獨立宣言》時,老師爲我們推薦了一部電影《爲奴十二年》,看完之後令人窒息卻又油然而生一種希望,也對美國曆史產生些許興趣,後來再看到如《綠皮書》《觸不可及》這類電影時,頓時感到一種偉大,總要有人去做那些人們不敢做的事,總要有人打破常規,而我們把這種行爲叫做勇敢,羅翔老師說過,在人類所有美德中,勇敢是最稀缺的。勇敢不是你手裏有槍,而是你知道自己的弱小,卻仍然願意去伸張正義,真正的勇敢,是你即使知道會輸也仍然堅持到底。阿迪克斯明知道辯護不會贏,卻仍然選擇爲湯姆辯護,他用自己的行爲教會孩子什麼是勇敢。




你永遠不可能真正瞭解一個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

蓋茨小姐教學時一邊聲稱美國是個民主國家,反對迫害任何人,並對實行極端種族滅絕的希特勒深惡痛絕;一邊卻又歧視貶低黑人,甚至說出“該教訓教訓那些不知身份的黑人”這樣惡毒的話。所謂的民主原來是把黑人排除在外的白種人的民主。

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很多人往往做不到。我不知文中刻畫這樣一個老師形象是否有意爲之,作爲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一方面教導人們誠實守信克己愛人,另一方面又遊離於這個規則之外,有着另一套自我認知和行事方式。所以像阿迪克斯這樣“在家裏和在外面一樣,在法庭上和大街上一樣”的人更顯得難能可貴了。當鮑勃·猶厄爾朝他臉上吐唾沫時,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默默掏出手絹把臉擦乾淨。




DNF遊戲裏冒險家拯救奴隸卻被奴隸認爲冒險家會害死他們,這讓我覺得他們成爲奴隸是活該,但劉老師說:“人不能以自己的認知去評判別人的行爲,‘當你想要批評別人的時候,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人人都有你擁有的優越條件’。就像我不喜歡魯迅先生對祥林嫂用詞那麼刻薄,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那麼淵博的學識,但他對底層人民缺乏一種容忍和憐憫之心。他們生在那樣的環境,導致無法產生人權意識,就像在老鼠視角來看偷東西也並不是偷,站在他人立場來看問題永遠是人性之難。”自由主義代言人哈耶克說過一句著名的話:願意放棄自由來換取保障的人,他最終既得不到自由,也得不到保障。

經典國漫《超神學院》系列中,天使高高在上,瞧不起人類,所以我不喜歡天使這個人設,同樣起點的情況下她們並不比人類強,沒有悲憫之心的天使甚至和惡魔別無兩樣。然而劉老師一句話令我震驚:“你會在意螞蟻的死活嗎?” 聽完這句話我愣住了,他繼續說道:“螞蟻能舉起勝於自身體重50倍的東西,以此來看螞蟻有些方面也勝於人類,你爲天使不能站在人類立場看問題而氣憤時,你能像尊重其他人類一樣尊重螞蟻嗎,而在天使看人類,就像我們看螞蟻,子曰,躬⾃責厚⽽薄責於⼈,則沉怨矣。《三體》裏震撼人心的那句臺詞——我消滅你,與你無關。大抵就是這樣。”

法國著名心理學家勒龐在《烏合之衆》裏說到:人一到羣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爲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備感安全的歸屬感。但是,“有一種東西不能遵循從衆原則,那就是人的良心”,這句話可謂是本書的點睛之筆。文中安德伍德先生雖然會在監獄門外暗中保護湯姆,但在人前卻又會回到歧視黑人的行列,人們總是很難走出從衆的窠臼。由於從衆原則,善良的怪人拉德利被妖魔化成一個瘋子;湯姆被十二個好人判定獲罪,間接導致湯姆的死亡;雷蒙德被誤解成受威士忌支配自甘墮落的酒鬼……突然就想到托克維爾所說“多數者的暴政”,最典型受害者就是偉大的先哲——蘇格拉底。然而在當時歷史課上學到雅典直接民主時並沒有這種意識,後來才慢慢理解。湯姆之死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多數者的暴政”呢?回到《超神學院》中,鱷神索頓迫害人類,天使爲人類伸張正義,但在伸張正義避免索頓迫害更多人類時,索頓周圍的那些人類便要遭受池魚之殃,我感到氣憤,爲了拯救更多人而犧牲少部分人,那些少部分人又做錯了什麼呢?天使的正義秩序也只是自詡正義罷了,觀衆更喜歡天使不喜歡莫甘娜也只是因爲他們將自己代入的是“多數者”而非“少數者”。

一本好書一千個人能讀出一千種感悟,我的文筆寫不出它萬分之一的精神內核,不同年齡階段也會有不同理解,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是閱歷之淺深爲所得之淺深耳。如果要選一本書作爲人生的燈塔,《殺死一隻知更鳥》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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