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花爛漫

那年,山花爛漫

姜彥偉

  夢裏千回,不曾模糊過的記憶,山花爛漫般的年華……

    那年,我二十二歲,帶着無限的憧憬,無限的希望,回到生我養我的家鄉,德惠北部的一個小鄉村,做了一名普通的鄉村教師。

    那個時候,正是對生活充滿信心和熱望的時候,騎着自行車,踏着一路的塵露,心情可以說是極好的。上班路有二十幾裏,每天都經過一段窄窄的田間小路,蒿草總是滴答着沁涼的露珠,鞋子和褲腳不經意間就溼透了每一個清晨。開在草間的各種說不出名字來的野花,吐着旖旎的清香,我便可思緒紛飛。

  有時會去摘幾株野菊插在車把上,心情便更加歡暢起來,一路花香一路歌,從未覺得辛苦,兩年的堅持,未曾覺得一絲的怠倦,反而無時無刻不在充實着我,成長着我,也快樂着我。

  每天的每天,最讓我感到欣喜,是我的那些學生,我接的是個畢業班,二十幾個天真的笑臉,每一張笑臉都好似一朵燦爛的山花,嫵媚着,張揚着,歡快着。

  由於上一任老師的問題,這些孩子一直沒有把上學期的課程學完,當我發現,我在講課時她們的茫然,當孩子們告訴我,她們大多聽不懂,我講的幾乎都是她們學習的盲點,我覺得我應該給她們補補課。

  和校長簡單地勾通後,我決定先從上學期的課程講起。孩子們笑了,看到她們渴望知識的神情,心裏忽然被觸動了,想起來我的少年,就是這樣的求知若渴,覺得爲他們付出,值得。

      所有的自習時間都被安排得滿滿的,孩子們沒一個抱怨學習的勞累與辛苦。爲了排解她們緊張的學習氣氛,有時我會把他們帶到校園東邊的一條小溪邊講課,那條小溪緩緩地流過一片草地,溫潤着草地上盛開的野花。時而,會有一兩隻色彩斑斕的蝴蝶在我們中間飛來飛去,一會落在女生漂亮的頭花上,一會又落在男同學的筆端,一會伏在課本文字中,一會又駐足在身邊的花草上。偶爾也會有一兩聲蟲鳴,和綠色的小螞蚱壓低草葉的動靜。那些草兒,花兒,伴着孩子們的歌聲,笑聲,讀書聲,成長着,開放着,美麗着,幸福着……

    記得,那是一個下午,休息時,孩子們都奔跑着去操場上玩了,只有馬洪傑一個人默默坐在那,出神地望着緩緩而動的溪水。她是個殘疾的孩子,也是班裏最懂事的一個,由於行動不便,每次來這裏上課,她都是早早地來到臨溪的地方,把自己先安頓好,生怕自己行動不便會耽誤大家的時間。她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一頭油黑的秀髮扎着一對紅色的蝴蝶結,一件洗得乾乾淨淨的粉色襯衫一件白色小西服外套,一條藍色的褲子,腳上穿着家做的繡花布鞋,穿着有些不搭,卻顯得那麼的樸實,純淨。那雙大眼睛似乎會說話,但她卻是個很少說話的孩子,總是溫溫的一笑,似乎就足以表達她的內心了。

  “老師,給你。”

我擡起頭,她正拿着一束黃黃的野花舉到我面前。

  “老師,你看,這花多美,送給你。”

  我倒是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驚喜地看着馬洪傑和她手裏的花:

  “哦,這花真美,我怎麼沒發現這裏有這種花呢,謝謝你,馬洪傑,我很喜歡。”

  “在那邊,開在很高的草從裏,不容易被發現。”馬洪傑指着遠處的一片草叢:“老師,我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以前還沒開好,纔沒去摘。老師你看,現在開的多美啊。嗯,嗯,就象老師。”

    這麼說着,她倒先臉紅了,羞噠噠的樣子,象那束初開的小野花。

  “謝謝你,老師。”

    她把花送到我懷裏,轉身很利索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今天她的動作比往常敏捷多了,象是完成了一項任務,如釋重負般輕盈地坐回那片綠色中間,身旁的小花襯托着她那張天使般地笑臉,彷彿,她就是其中最美的那朵……

  我癡癡地看着這個瘦弱堅強的女孩,感受着她給我帶來的美麗,安然。在心裏輕輕的說:

  “謝謝你,漂亮的小丫頭”

  那年六一,孩子們都說,我是一個不一樣的老師,想和我過一個不一樣的兒童節。我忽然想,我應該給她們一個別樣的記憶。

  一時,想起高中時常去的松花江邊新陳山溼地那裏,雖然不是很遠,在達家溝坐早上鐵路工人的班車,到陳山小站下車,下午坐長榆車就回來了。孩子們聽到這個提意,興奮地歡呼起來,嚷嚷着構想那個節日的畫面。

  孩子們的嘴是不安分的,下課十分鐘的功夫,就傳遍了整個校園。中午,鄰班的張老師找到我,說都是畢業班,一起過吧。

  “一起過吧,一起過吧。”

  張老師班的孩子一下子把我圍起來,仰着小臉渴望地看着我。

  正在我和張老師研究過六一的一切事項時,校長也提出要求想參與進來,包括幾個課任老師。我覺得也挺好,孩子們多,多幾個成年人跟着,對於安全也會多一些保障。

  六一那天,孩子們坐上校長安排的廠蓬汽車,舉着隊旗,嘹亮的歌聲,圖畫了一路的風景。

  江邊的灘塗,生機盎然,溼地的樹啊,草啊,花啊,清香的氣息沁着入腹。

    孩子們在山坡上奔跑,在草地上打滾,去江邊拍水。

    笑啊,唱啊,跳啊,那歡快地笑聲響徹松花江,把滿心的快樂都融入松花江的碧波里,放縱,狂奔,流淌——

  我們的老師,我們的校長也和孩子似的,在孩子中間,美麗了不再年輕的心靈,快樂着遍山野花的夢。

  那年,我二十二歲,那年,我過了一個最美的兒童節——

  孩子們在日記這樣寫道:我的老師,讓我有了一個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經歷,我們的最後一個兒童節,過得這麼美麗,這麼銘心,就象那遍野的花兒,開遍我們的心靈,讓我們一生都會覺得幸福,爛漫。

  過完六一,孩子們也很快結束了小學生活。畢業時,他們一起送我一本影集,打開影集,是一張我和我的學生在江邊的合影……

  然後,我開始了我做爲教師的第一個假期。那個漫長的暑假,我一個人獨守幾本書,幾頁文稿,和依舊堅持的夢想。每天卻也心中盪漾着與學生們在一起時的歡笑與歌聲。

  往往拿了本厚厚的書,到村西蓮花泡的岸邊一坐就是一下午。不僅僅是爲了看書,偶爾躺在灘塗的草地上癡癡地看那天上行走的雲,看被微風吹皺的池水,看草坪上遍開的野花。

        那是一種黃黃的花,開的那麼奪目,那麼燦爛,那麼靜雅。那花,也就只有指甲大,卻相擁着,熱鬧地開着,紛紛芸芸的。蝴蝶,蜜蜂,蜻蜓,飛來飛去,偶爾會有綠色的小青蛙在草隙間滑過,那是一種和周圍的草色一樣的綠,綠的讓人覺得青翠,欲滴。

  有這一地的山花做伴,一個暑假我都沒感到寂寞,只是有時會想起我的學生,那個沒有圍牆的校園,那片臨溪開滿野花的草地,那個漂亮的羞噠噠的小女孩……雖然只有一學期,但是,我覺得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

  那年山花爛漫,那年,我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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