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3)

貧窮之所以該詛咒,因爲它不僅僅限制了人的想象能力,還會改變一個人的本來樣子。貧窮之下,人會變得十分無情,即使親人也不行。

村子裏有個叫王順的,他的媳婦很高大,和藹可親。她是生生餓死的。臨死前,王順問她想喫點什麼?她說想喫豌豆麪做的饃饃。等到王順弄來饃饃時,她已經沒有力氣吞嚥下去了,只是用嘴叼着,昏死了過去。兩個女兒見狀從媽媽嘴裏搶下了饃饃,狼吞虎嚥一般喫掉了。可是沒有想到,媽媽又甦醒過來,還想喫饃饃,已經沒有了,就那樣悲慘的餓死了。

那時的生產隊裏有菜園子,一個叫王子洪的負責賣菜,那次,他賣菜的錢居然被他的兒子硬生生搶走了,好像拿着錢跑去了東北。急得他大哭起來,因爲他沒法向生產隊交待。

貧窮會使人變成沒有感情的動物,除了活命,別的什麼也不關心,不要說愛情友情,連人類最基礎的感情——親情,也變得面目全非。經常看到,有人拿《頒獎詞》說事,把它當成了莫言抹黑中國討好西方的證據。其實,這些人根本沒有讀懂《頒獎詞》。這個《頒獎詞》我讀了不止五遍,它客觀公正,具有很高的文學水準。其中,有一句話爲很多人詬病,這句話是這樣的:“他給我們展示的世界沒有真相,沒有憐憫,那裏的人們都魯莽、無助和荒謬”。我說的都是親眼見到的事實,那就是一個除了活命別的都不關心的年代。的確是“沒有真相、沒有憐憫,”的確是“魯莽、無助和荒謬”,《頒獎詞》說錯了什麼呢?

歷史不應該被忘記。我們應該感謝莫言,他真實生動的記敘描寫了那段悲慘的、不堪回首的歷史,體現了一個作家的責任和擔當。

貧窮還會使人變得兇惡。那年夏天的一箇中午,我和二哥還有堂弟去一個泡子裏洗澡,泡子上面是一塊西瓜地,看瓜的人叫王金。天熱,很渴,二哥說你倆等着,我去弄個西瓜回來。正當二哥抱着西瓜要返回時,王金出現了。他那兇惡猙獰的樣子嚇得我們哇哇大哭,二哥給他下跪也不行,他掄起皮帶把二哥打得不成樣子。我這一生見過的最兇惡的人就是王金,那就是一個魔鬼,他給我留下了深重的心裏陰影,至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多年後我回老家時,想找他狠揍一頓,被告知他早就死了。

這個王金,和我家有些淵源。他是我老爹的好友,他的媳婦,也是我老孃介紹的。某種程度上,他由一個窮光蛋變成一個有妻室的人,應該感激我家,應該有點起碼的感恩之心。二哥偷瓜自然不對,可是那種猙獰兇惡,實在匪夷所思。莫言曾寫過,他的母親因爲撿麥穗,被護坡的人打得口鼻流血,許多人說莫言撒謊,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在極端貧窮的情況下,人的心理會發生一些畸變,善良的人也可能兇惡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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