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生活的一百封情书NO.33

好了,雨过天晴了,熹微的日光穿过布满了灰尘的窗户,经过无数微尘的折射,那带着朦胧意味的光束,会让你陡然升起一种错觉——原来生活并不那么糟糕,即使活在黑暗里,被灰尘覆盖,阳光同样会见缝插针地照进来,慷慨地给你的生命赠送一些希望。

昨晚上不知道看着《资治通鉴》是何时入眠的,醒来时候只看见床头散落的书本,和飘零到他处的书签,好在记性不错,知道自己读到了哪里,不然这会儿就应该会带着无限的怅惘,重头开始读了。

拾起书,草草地翻阅着,那些原本鲜活而如今只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的人,从指尖轻轻划过,好像通过史学家那寥寥数语,我便已经窥探了这些人一生的跌宕,然后随着他们的起落,感受他们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壮,体会他们舌战群臣的辽阔,也在他们油尽灯枯时,看到他们一生的结尾,纵使英勇如白起,睿智如苏秦,开明如赵武灵王,到底也不得善终。

有人说,以历史为鉴,可知生命之短暂;以宇宙为衬托,可见生命之渺小。我见过生命的短暂,初二时候,一位高中学长骑摩托车去给心爱的女孩儿买蛋糕,发生交通事故就亡故在学校的后大门,也见过生命的渺小,一个寄居在伯父家的孤儿,连生存的权利都会被剥夺。我在书籍和那些别人的故事里面,见过天地,见过众生,唯独没有见过完整的自己。

年少的时候,喜欢逼自己做一些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情,总有一种近乎献祭的偏执,觉得只有那样的事情我都能做到完美了,这一遭人间才不算真正白来一次。直到我上了大学,阴差阳错去了一个自己并不那么感兴趣的专业,然后每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忙碌,渴望通过那些看起来足够多的勤奋来换取我在那个专业的顿悟,从此能够如同小时候学习任何东西一样,轻车熟路地开始自己吊儿郎当依然过得去的大学生活。

但就在我每天认认真真听课,勤勤恳恳实践,起早贪黑泡图书馆一年半之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图书馆的窗户旁边,翻看着日本小说家紫式部的代表作《源氏物语》,看到书里的人说,他原本有一个很要好的情人,但是由于那女子太多嫉妒,最后不得已便放弃了与之同行。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间明白,人不应该高估自己的忍耐力的,有很多东西,坚持了很久都没办法做好也没办法喜欢上,是该做一只鸵鸟,对那件事情敬而远之。那些原本有很多爱的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件原本就喜欢不起来的事情呢?

然后就从那个下午开始,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把人生原本就不太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真正喜欢的领域中,某种程度而言,我的确退缩了,但退缩之后,我是真的很快乐。至少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不会生出中岛敦笔下那种“我生怕自己并非璞玉,故不敢细细雕琢;又觉得自己不甘碌碌,情愿与瓦砾为伍”的纠结,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一而终便可。

人总是要在经历过许多似是而非的事情之后,才能听得懂那些过来人讲过的话,没过去之前,听再多都是徒劳。

少时怕黑,而且喜欢胡思乱想,往往一件事情还没有发生,我的脑子里已经把最坏的境遇全都想了一遍。某天父亲去离家不远的姨姥姥家吃饭,母亲回娘家看外公外婆了,那会儿哥哥已经去上寄宿学校,只有我一个人放学回来在家里,恰巧赶上那天停电,父亲可能和姨姥爷喝了点酒,许久都没回来。

我走出门去,在外面找了父亲好几次,都不见父亲回来,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许多个不好的念头了,因为怕黑,更害怕风吹过山林时带着树叶一起生起的沙沙作响的声音,我记得在原地直哭。正在这个时候,父亲拐过了回家的最后一道弯,看见正在哭的我,然后一边把给我擦眼泪,一边牵着我的手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哭,以后你自己需要面对的黑暗,比此刻多太多了,但无论你处在何种境遇中,爸爸都希望你不要哭,坚强起来,去面对你应该面对的黑暗。”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对我的教育里,从来没有掺杂任何“因为你是女孩子,你可以软弱”、“因为你是女孩子,你可以躲在别人的后面”之类的字眼,他一直在告诉我应该用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期许,他指给我一条或许艰难,但一定可行的路,只是那时候我还太年幼,习惯了风花雪月的句子,对那些平实质朴的道理充耳不闻。

年少时遇到过一个在那个年纪里足够惊艳的人,他幽默风趣,能包容你所有的小情绪;他成熟稳重,你所有的顾虑,他都能通过三言两语的点播,给你“拨云见月”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足够爱你,时间和钱都可以双手奉上。但即便是这样,最后我们还是分开了,分开的理由简单得质朴——他渴望赶紧结婚,平淡的生活是那时他的追求;而我已经在那种只有两个人的狭隘生活里面,看不见自己能拥有的社会价值。他成了我社会关系的一部分,成为我二十岁具体的所有爱的载体,却没办法成为我实现自身价值的希望。

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不知道生命中遇到的大多数问题,都需要自己解决,然后就莫名地总是会责怪他,为什么他不能够理解我的理想;对我那些追逐梦想道路上的辛苦感同身受;或者如同他照顾我日常生活一样,替我去解决那些原本需要我自己解决的问题。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地,从最开始的试探,变成后来的抱怨,继而引发一种对他无能的讨伐,他厌倦了那样一个愈发不讲理的我,我也渐渐开始讨厌那个越来越不和我并肩站在一起的他。

直到后来,许多年后的后来,我才渐渐发现,那些我深知不应该强加在以后我的孩子身上的希望,更不能强加在他的身上,那些我应该走的路,遥不可及的梦,都是我自己的,就算最后我没有完成,他也不应该成为继任者。他应该去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人,而不只是单一地挡在我的身前,做一个只会守护我的人。诚如父亲向来只说:“坚强起来,去面对你应该面对的黑暗”,而从未说过“你要找个人同你一起度过你的黑暗”,爱一个人,就只爱他这个人就好。

可能过了很多年过去之后,我在这些时不时想起来会写一点的琐碎记事里,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看到自己的可爱和慈悲,也看到自己的虚荣和脆弱,兴许到那时,我便能真正“见自己”,不知道到那时,我会不会成为一个有趣的老太太……

年轻真好,吐出来和写下来的故事,都是成长,看见和看不见的日光,都带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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