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高甲情緣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你好,是福升高甲劇團的李春魁團長嗎?”

“是我,是我。”

“我是市文聯的工作人員,很高興地通知您,貴劇團入選了此次廈市元宵戲曲晚會,將於元宵節當晚在萬盛樓演出。望貴劇團努力排練,拿出更加優秀的作品參演。”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

李春魁掛了電話,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望着天井上方的天空,呆了足足有一分鐘,纔對着院子大吼一聲,“我們要去萬盛樓演出了……”

萬盛樓位於中山公園的一角,是廈市最大的傳統戲樓。高甲戲是廈市地方傳統戲劇,是最受本地羣衆歡迎的劇種。能在萬盛樓演出,是全市各大劇團的至高榮譽,也是福升高甲劇團李春魁團長的人生最大目標。

李春魁這一吼,把院子裏的人們都嚇得一震,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着他。李春魁手裏抓着手機,像舉着炸藥包的戰士,再次喊道,“你們發什麼呆。我剛剛接到電話,元宵節我們要去萬盛樓演出了。”

院子裏的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大夥你一言我一句地說,“呀!還真選中了啊。”“恭喜李團長。”“要去萬盛樓了,我還沒去過呢。”“那以後我們就要出名了吧,哈哈。”……

“都安靜,都安靜,不要瞎吵吵。現在,全體團員集合,開緊急大會。”李春魁畢竟見過大場面,懂得控制局勢。

“呀,又開會了。”大家嘴裏唸叨着,但還是乖乖地聚到上廳,準備聽團長的指示。

這是嶺頭村的大祠堂,典型的傳統磚石結構。祠堂分成上下兩廳,中間是大大的天井。祠堂平時是村裏老人聚會的場所,在這裏喝茶聊天,打牌打麻將。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也都在祠堂裏辦席,廚房就安在祠堂外的空地上,祠堂裏上下廳加天井能擺十來桌。這回村裏仙公廟會,請了福升高甲劇團來表演,這祠堂就當了劇團的宿舍。廟會要連演三天,鄉下也沒有像樣的旅館,民間劇團下鄉表演,一般就住在祠堂或者廟裏。

老廈市人的記憶裏,都有一部高甲戲。過去的農村,文化生活匱乏,高甲戲就是大家唯一的精神娛樂生活。逢年過節,或者迎神廟會的時候,都得請民間劇團來唱幾天。鑼鼓嗩吶聲一響,各家各戶的男女老少,就都搬着小板凳,早早地圍坐在戲臺前。大人們津津有味地看戲,孩子們吵吵嚷嚷地圍着零食攤子,吵着讓大人們掏錢購買。臺上臺下,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直等到戲裏大結局,人們才一邊聊着劇情,一邊攆着孩子回家。

只是如今,看戲的人,越來越少了。年輕人有自己的娛樂方式,老一輩人逐漸離世。過去摩肩擦掌的戲臺前,動輒有上千觀衆。如今兩三百人就算很多,小攤小販也難覓蹤跡了。

八十年代,廈市有三十多個民間劇團,有的劇團一年要演出200多場戲。如今,民間劇團僅剩七八家,且都生存艱難。繁花凋零,高甲戲漸漸淡出了大衆的視野。然而,還有一小羣人,憑着從小對高甲戲的熱愛,一直在堅守,希望能將高甲戲傳承下去。李春魁就是其中一個。

李春魁點燃三炷香,朝上廳的小神龕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小神龕是劇團隨身攜帶的,走到哪供到哪,龕裏供奉的是戲曲行當的祖師爺——“相公爺”。敬完香,李春魁拉過一張長條凳,端坐在祠堂的正上方,威嚴地看着團員們慢慢聚攏過來。他神情嚴肅,但掩飾不住眼中的激動。李春魁今年五十多了,從外表上,看不出他是搞藝術的。壯實的身材,黝黑的臉,頭頂微禿,大腹便便,倒像個鄉鎮企業家。從十五歲開始學戲,他在舞臺上演出了四十年,從沒有間斷過。年輕時候,輾轉待過多個民間劇團,小生、武生、花臉、老生都演過。十幾年前,他拉上幾個師兄弟,自己創辦了福升高甲劇團,一直堅持到今天。

經營劇團不比演戲,得自己拉關係搞業務。所幸李春魁是個性情中人,待人熱情直爽,敢想敢幹,酒量好朋友多,甚至有一股江湖草莽的英雄氣。唱戲幾十年,走村串巷,各個鄉鎮山村裏的人情世故都熟悉,有個啥表演的機會,總會優先邀請他。因此,福升劇團在民營劇團裏算是演出多的。

但是,李春魁的目標不止於此。雖說福升劇團不缺演出,但多在山村草臺,演出收入並不高。一臺戲頂多五千元,劇團裏演員樂隊加後勤將近二十號人,這點收入相比其他行當,真是寒酸。李春魁想着要登上更高的舞臺,一來有更高的收入,二來給演員們提供一個展示的機會,增加他們的信心。此次元宵戲曲晚會,他早早地報名參加。如果表演的節目能獲獎,不僅劇團的知名度上去了,還能獲得三十萬元的獎金,這可抵得上劇團三個月的演出收入。

劇團終於被選上了,李春魁只高興了三分鐘,便冷靜了下來。離元宵節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該排什麼戲?如何排練出一出精彩的新戲?更大的考驗還在後邊。

陳玉英搬個小板凳坐在李春魁的下首。陳玉英是李春魁的老婆,也是福升劇團的後勤總管。管着整個劇團的一日四餐,還兼着管理演出服裝和道具。陳玉英話極少,這與能說會道的李春魁正相反。話雖少,但陳玉英幹活可不含糊,伙食服裝道具樣樣管得井井有條。特別是劇團的伙食,大魚大肉她捨得買,管飽。李春魁倒也放心,把這攤子事都交給陳玉英,自己專心拉關係搞業務。

將近二十號人,把上廳擠得滿滿當當。李春魁清了清嗓子,開始今天的會議。

“同志們,大家剛剛已經聽到了,我們福升高甲劇團,入選了市裏的元宵戲曲晚會。這對於我們劇團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爲什麼這麼說呢,能上萬盛樓演出,那是我們高甲劇團的榮譽,咱們大夥多少也可以算是一個角了。而且,要是咱們的節目獲獎,最高能獎勵三十萬,這將極大地改善我們劇團的演出和生活條件。”

李春魁頓了頓,對陳玉英說,“老婆子,給我沏杯茶來,口乾。”

陳玉英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事多。”不過還是乖乖地沏茶去了。

李春魁環視了一圈隊員,接着說,“離元宵還有三個月,如今正是年底,我們演出多。但是,在演出之外的剩餘時間,我們要抓緊排練新節目,必須在晚會上,拿出代表我們團最高水平的節目來。大家有沒有信心。”

李春魁說得慷慨激昂,但是下面坐着的人卻沒幾個迴應的,大家要麼低頭思考,要麼你看我我看你,都沒人說話。

“怎麼,有困難啊?有困難就說,不要藏着掖着。”李春魁不太滿意大家的狀態。

“在哪排練?”陳玉英端着茶走過來。她平時說話不多,卻總能說到要害。

李春魁接過茶,有些燙。他放一邊說,“格局,我平時總說要有大格局。排練的場地你們不要擔心,下鄉演出的時候,我們就在臺子上排。以往演出,上午你們都在睡懶覺,以後不行了,早起排練。不演出的時候,我去找場地。憑我這張老臉,排練場地還借不到嗎?大不了在文廟裏排。”

李春魁話還沒說完,下面的人“嗡”地議論了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完全把李春魁給落在一邊。

“都安靜,都安靜,不要瞎吵吵。”李春魁再次控制局勢,“有什麼問題,一個一個發言。”

李春魁掃了一遍,視線停在洪金蓮和楊家廣的身上,“你倆是老同志,你倆先說。”

洪金蓮和楊家廣是夫妻,四十多歲年紀,從小在一個戲班學戲,經常扮演夫妻,後來就成了真夫妻。洪金蓮除了演戲,還負責爲劇團排戲,講解劇本,是非常有經驗的老演員。

“那我說兩句。”洪金蓮當仁不讓,“能參加元宵晚會的演出,大夥都是非常開心的。但是,原本我們下鄉演出就累,回去還能好好休息幾天。現在,一邊演出一邊要排練,回到家了還要排新戲,那大夥就一點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了。我倒不怕累,但是我家小子明年要高考,我還尋思着要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家廣,你說是不?”洪金蓮捅了捅楊家廣。

“金蓮說得對。”楊家廣平時話也不多,這是他的口頭禪。

李春魁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知道這是實情。他不說話,目光轉到蔡慧蘭的身上,“你有啥想說的?”

­蔡惠蘭也是十幾年經驗的演員,花旦、武旦、大旦都拿捏得很好。“我想好好排練,但是家裏兩個孩子,小的才三歲。還好婆婆能幫着帶,但是一出來演出,家裏裏裏外外都要靠她一個人。”蔡惠蘭和她老公都是高甲戲演員,夫妻倆人常年在外,她擔心孩子,也擔心老人在家太辛苦。

李春魁把目光轉到林彬彬的身上,“你不用帶孩子吧?”大夥一陣鬨笑,這林彬彬二十出頭,還沒結婚,在劇團裏演小生和武生。

“李團,您又拿我開玩笑。”林彬彬乾笑着撓撓頭,“但是我女朋友怕有意見,前幾天還抱怨,說沒時間陪她,忙得像個大明星,也沒見掙幾個錢。”

李春魁抿了一口茶,“還有誰想說的?”

底下又“嗡嗡”地議論了起來。還真有人舉手要發言,李春魁一看是年齡最小的張小花,“小花,你有啥想說的直管說。”

張小花十八歲,剛剛學了三年的戲。小姑娘挺有悟性,已經開始跟着演一些小宮婢角色。“我爸媽說演戲不掙錢,想叫我回去親戚的工廠上班。”小花低着頭,聲音有些哽咽,“可是我喜歡高甲戲,我想學。”

聽到小花的話,現場“嗡嗡”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只剩下幾聲長吁短嘆。很快竟沒有一個人說話了,現場安靜得只能聽見祠堂外的鳥叫聲。

“我說兩句吧。”終於有人打破沉默,竟然是不愛說話的楊家廣。“金蓮說得對,大夥都說得對,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但是我支持李團,李團叫我啥時候排練,我就啥時候排練。”

楊家廣說完,大夥又“哄”地吵嚷了起來。洪金蓮轉頭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地回過頭去。

李春魁鼻子有些發酸,連忙端起茶杯喝了兩口。福升劇團成立的第一天,楊家廣夫妻就跟着他演出,沒有他們的支持,劇團哪能堅持到今天。

“大家都發言了,我來總結幾句。”李春魁放下茶杯。“家廣和金蓮跟着我十幾年了,你們也跟着我好幾年了。大家都是愛戲的人,不然不能幹這個行當。我十五歲學戲,算起來整整四十年了。身邊的親戚朋友,做生意都掙大錢了,我還在演戲。就是對高甲戲有感情,就想把高甲戲傳下去。現在看戲的人少了,像小花這樣,願意學戲的年輕人更少。大夥各有各的難處,我都知道。其實這幾年,國家對傳統文化的重視程度越來越高了。這次晚會,就是對我們高甲戲最好的宣傳。我們民間藝人,也能走上專業的舞臺,讓更多的人來看來學,展現我們高甲戲的風采。”

李春魁喝了口茶,繼續說,“大夥說來說去,就是兩點難處。一嘛,就是時間。排練需要多付出時間,這是當然的,需要大家多理解。咋們不能抱着這幾部老戲啃老本,不排新戲,咋們將來早晚坐喫山空。我想趁着這次晚會,排一臺大戲。金蓮你合計合計,這次要拿出你的絕活。我看可以上《玉珠串》、《金魁星》,或者《審陳三》。”

洪金蓮點點頭,李春魁繼續說。“二嘛,還是經濟的問題。我們的收入相比人家是不高,所以我們更要把握這次上臺的機會。要是獲獎了,獎金不菲。要是沒有獲獎,還有演出費嘛。同時,我們也要與時俱進,自力更生。現在什麼最火,直播,帶貨,我們能不能幹?”

李春魁說完,底下“哄”地炸了起來。“搞直播,我們播什麼啊?”“播演戲能有人看嗎?””賣貨,那賣啥呢?有人買嗎?”

李春魁自信滿滿地說,“我都研究過了,現在直播很火,城裏人都想看農村生活,我們劇團的生活就很有意思嘛。就播我們劇團的日常生活,平時怎麼排練的,在後臺是怎麼化妝準備的,這對外人有吸引力。賣貨賣啥?我們下鄉演出,哪個村裏都有特產,這都是我們的貨源。我們就搞劇團下鄉助農直播。而且,直播火了,我們劇團就火了,演出費就能上去。同志們,我已經研究這個直播帶貨很久了。我認爲,趁着這次上元宵晚會的機會,把我們劇團的直播坐起來。大夥又什麼想法?”

底下“嗡嗡”地吵成一片。這麼多年,李春魁能折騰,沒想到還要開始折騰直播帶貨了。

“我說兩句。”說話的是洪金蓮,“我覺得這樣直播賣貨是不是合適?首先,我們是藝人,我們不是賣貨的,我們還是要排出好戲給觀衆看。要是搞直播,我怕有人說三道四。特別是賣貨,我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家廣你說呢?”洪金蓮又捅了捅楊家廣。

“金蓮說得對,我聽……我聽李團的。”楊家廣差點結巴了。

“你這死老頭子。”洪金蓮白了他一眼。

“誰來直播呢?我們只會演戲,沒人會那個呀。”說話的是蔡慧蘭。

“我知道大夥的擔心,金蓮說得有道理。”李春魁朝大夥揮了揮手。“我們最終的目的,是排好戲,演好戲。但是我想啊,如今看戲的人越來越少了,只剩下這些老頭老太太。我們高甲戲也要與時俱進不是?直播是爲了宣傳,讓更多年輕人瞭解我們高甲戲。賣貨我們只做農村特產,幫助農民的同時我們賺一點應得的費用。你們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想排好戲。”

“你們放心,我問過相公爺,相公爺說準能行。”李春魁自信滿滿地說。

李春魁想要做直播賣貨,其實已經研究了很久,他認爲這是一個宣傳推廣的好平臺。但是他自己只會看,不會播。趁着這回要上萬盛樓演出,李春魁決定馬上把直播做起來。散了會,他就立馬拉來了林彬彬和張小花。年輕人學東西快,這事還得年輕人來幹。

“知道爲啥叫你倆來嗎?”李春魁看着倆人說。

“李團,您有啥吩咐?”林彬彬是團裏的機靈鬼。

“啥吩咐,讓你倆來弄直播。”

“李團,您開玩笑吧。您讓我看直播沒問題,我一天能看24小時。您讓我弄直播,哪會呢。”林彬彬笑着說。

“你這木魚腦袋。”李春魁一指頭敲在林彬彬的腦殼上,“不會就學啊,年輕人,這點上進心都沒有。你來研究直播的操作,需要啥設備,怎麼播,今天下午就要給我弄出來。能不能行?”

“遵命。”林彬彬有模有樣地行了一個軍禮。

李春魁看看張小花,“小花,你爸媽那邊,你別擔心,我去跟他們說。你年輕,形象好,我覺得可以試試兼着做主播。你跟彬彬一起研究一下,看我們這個直播賬號咋弄。”

“就是平時還得排練,我怕做不來。”張小花低頭說。張小花剛學戲三年,還在練基本功,形體、毯子功、腰腿功都要練,比一般人更辛苦。

“年輕人多學點東西沒壞處。我尋思啊,以後咋們民間劇團,一定要跟直播這些新技術結合,纔有前途。你們年輕,一邊學戲,一邊弄直播,將來成爲唱戲裏最懂直播的,直播裏最懂唱戲的,那一定是人才,那纔有前途。”李春魁說得一板一眼。

李春魁說幹就幹,當天下午就開通了劇團的視頻賬號,取名——“高甲情緣”。林彬彬在訓練之餘,舉着手機,跟在演員們身後,拍他們日常排練的情景。張小花協助講解,把道具、劇情、角色都講得通俗易懂,互動效果還挺好。忙着排練的時候,他們就把手機架在邊上,讓它自己播。一開始,演員們還不太適應,但是隨着圍觀的粉絲越來越多,大夥也打消了顧慮,慢慢自如了起來,甚至能跟鏡頭開玩笑了。

李春魁也沒閒着,他找到嶺頭村的村領導,瞭解本地的特產。還真有,這嶺頭村盛產茭白。嶺頭村茭白被稱作“美人腿”,潔白光滑,清甜爽口。這會正是茭白上市的季節,村民們還發愁賣不出去呢。李春魁當即拍板,晚上一邊直播演出,一邊售賣茭白。他趕緊聯繫好貨源,研究好賣貨話術,還邀請村領導晚上當嘉賓,就等着開播賣貨了。

傍晚劇團早早喫過晚飯,開始準備晚上的演出。下鄉演出,都在村裏的戲臺。前面是舞臺,後面搭一間化妝間。劇團人員各自忙碌,大家都是身兼多職,樂器組協助整理道具、安裝音響、調試燈光、擺放樂器、佈置幕布。演員們則各自自己化妝。

高甲戲使用的樂器繁多,有嗩吶、洞簫、三絃、二絃、琵琶、二胡、中胡,還有小提琴和大提琴這樣的洋樂器。武戲還配有百鼓、小鼓、通鼓、鐸板、大小鑼、大小鈸、響盞等。樂師們大都能演繹幾種樂器,不少演員也能演奏。民間劇團雖小,可都是這樣身兼多職的好手。

七點過後,村民們就陸續搬來凳子,坐着等候。觀衆主要是老人和小孩,一些好奇的小朋友,還會偷偷掀開幕布,悄悄溜進後臺,觀看演員們化妝。

李春魁照例要在演出前敬“相公爺”,這是每場演出前必做的儀式。陳玉英已經備好魚、肉、面、酒、和果品,李春魁恭恭敬敬地燒一炷香,向“相公爺”鞠躬,祈求演出平安成功。然後捧着大酒碗在臺上四角踏棚獻酒,這叫“獻棚”。獻棚完,把酒送給樂隊鼓師,由鼓師用右手無名指沾一滴酒,在自己的額頭上先點一下,然後在舌頭上再點一下,接着將無名指與大拇指合一,對天彈出,隨口喊上“發彩”。接着由鼓師敲鼓,其他樂師跟着鼓點奏曲,這叫做“起鼓鬧臺”。最後將大碗酒送到後臺給每位演員額頭上點酒,大放鞭炮,演出隨即開始。

今晚演出經典劇目《管埔送》加宮廷戲《陳三五娘》,這都是福升劇團的拿手劇目,深受民間觀衆的喜愛。

剛剛還是T恤衫牛仔褲的現代人,一上臺便成了衣帶飄飄、鮮衣怒馬的古人。惟妙惟肖的表情,輕盈穩健的步伐,優雅講究的手勢,演員們一上臺就立馬切入角色,簾裏幕外,身份瞬間切換,仿如穿越一般。配上嗩吶、洞簫、三絃、二胡、大提琴、百鼓等各色樂器,真是紅飛翠舞,笙歌鼎沸,精彩紛呈。

再看那臺下,全村男女老少,盡皆圍坐在戲臺前。老人們看得尤其專注,聚精會神,不忍錯過一句唱詞。小孩兒有的爬在大人腿上,有的嬉鬧着追逐着。唱到精彩處,人羣不自覺地發出一陣叫好聲和掌聲。五彩的演出燈照在戲臺前,匯聚出這個五光十色,聲情並茂的山村之夜。

李春魁是晚上最忙的人,他既要兼演花臉、老生,還要協調整場戲的進度,同時還穿插着主播賣貨的角色。戲臺前擺上一張大桌子,潔白光滑的茭白,擺了一桌子。身着戲服畫着臉譜的李春魁,一邊講解着臺上的戲劇,一邊邀請村領導介紹產品。整場演出三個小時,竟然賣出了八百多斤。第一次直播,就爲劇團增收了一千多元,效果顯著。

晚上十一點,持續三個小時的演出結束,臺下觀衆們戀戀不捨地離去。演員們卸妝換衣,打包道具,準備回到大祠堂休息。李春魁還在興奮的情緒之中,他戀戀不捨地看着已經散場的戲臺,他看到相公爺身着華麗的戲服,手握長柄七星刀,正在舞臺上酣暢地表演,慷慨激昂,氣勢逼人。那舞臺不是村裏的草臺子,那舞臺寬廣壯闊,流光溢彩,那是萬盛樓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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