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筆記(小說)

 

虛擬筆記(小說)


題記: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首先聲明,我是一個虛擬的人物,由我寫下的筆記也自然是虛擬筆記。既然是虛擬的人物,我對自己的一切作爲不承擔責任,同樣,我的虛擬筆記若是引起任何人的閱讀不適我也概不負責。我的意思是,在這個萬物都可以被仿製被虛擬真假難辨的時代,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一雙慧眼,一個善於思考的大腦,以保證自己不被虛假的事物侵擾和矇蔽……不過我也要說,如今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相信嗎?

之所以說我是虛擬的人物,主要因爲我在虛擬世界裏流連太久,我已經分辨不出哪個是虛擬的我哪個是現實的我了。自從網絡出現,我們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獻給了虛擬世界,在其中工作,社交和娛樂,現實開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後撤退,撤出我們親愛的生活(也可以稱作充滿敵意的生活),撤出它所依附的時間。

越來越多的人像海岸上的沙粒被捲進虛擬世界的大海中……是的,虛擬世界就是像大海蠶食陸地一樣蠶食現實世界。我相信總有一天,人類會徹徹底底地沉入虛擬的大海,我們的腿會進化成魚尾,肺進化成魚腮,我們的靈魂投身虛擬世界恰似魚羣投身大海。

那時現實世界就變成人類靈魂傳說的故鄉,在遙遠的彼岸。當月光灑滿大海的碧波的夜晚,我們會從深深的海底浮上水面,像人魚渴望陸地那樣,追憶思念着故鄉……卻再也回不去了。

話說回來,我想象不出現實世界有什麼讓人眷戀之處。難道這幾年的現實還沒有讓你清醒,看清我們身在的世界多麼荒誕離奇嗎?當然,虛擬世界同樣不盡完美,同樣存在着魔幻醜陋的畫面,然而虛擬世界裏到底有更多的秩序和自由,它給你相比現實世界更多的安全感,讓你感覺自己把握着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一顆蘑菇,終日惶惶不安提心吊膽,害怕隨時會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拔除扔進熱鍋中去煮。

對我來說虛擬世界之所以迷人,在於這個虛擬的宇宙是人創造的,它脫離了造物主的手掌,不再由上帝(或者那些僞裝成上帝的人)主宰……這是人類一直的夢想。虛擬世界幫助我們實現了這個願望。

等着瞧吧,虛擬世界最終會大過我們身處的真實的宇宙,未來人類會更多的,甚至全部生存於虛擬世界中……在其中生,在其中死。

只是,當我們一頭扎進虛擬世界裏,我們還是理論上定義的人嗎?

我相信這個問題會有花樣百出的答案,就像任何一個普通問題拋進虛擬世界裏都會有千萬個不同的答案一樣。人心的繁複,虛擬世界給出了最完美的呈現,它讓我們看到一個多面的世界,複雜的世界,它無限拓展我們的眼界和視野,同時也無限放大我們自身的渺小與孤獨。

在虛擬世界裏,你可以看見小王子看見過的那些個星球,小小的,自命不凡的,荒誕可笑的星球,密密麻麻,就漂浮在你的四周。每個靈魂都是一個孤獨的星球,無依無靠地飄蕩在虛擬世界中,除非……他們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玫瑰。

我自然明白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即便虛擬世界也不會永遠存在。我不知道虛擬世界爲什麼會出現,它的出現將摧毀什麼,又會消失於何時……但是我彷彿已經聽到塌陷的聲音,從遙遠的虛無的深處傳來,我感受到它微弱的顫動……或許虛擬世界將成爲人類的終結之地,人類通過它完成靈魂的修行,最終歸入永恆的黑洞。

我想我需要留下一些什麼,在一切消失之前。即使最終這虛擬筆記也逃不脫消亡的結局,然而它存在過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是虛擬的人物,我的世界是虛擬的,我的性格也是虛擬的。虛擬之美在於無窮變幻,不可捕捉。沒有人能夠捕捉到我。當然,當我想捕捉誰的時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不妨把這看做是我的自以爲是)。

我的靈魂是變幻無形的,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主張,而是我在虛擬世界裏,別人對我的印象。有人以爲我是個正當年的中年人,精力旺盛,才華橫溢,同時一定也英俊瀟灑。有人以爲我還很年輕,是個愣頭愣腦乳臭未乾的小夥子。也有人認爲我暮氣沉沉,但是閃耀着老年人冷靜的智慧。她們這樣認定,我並不否認。

“我是你眼中的我”——當她們讚美我擁向我的時候,我這樣回答她們。

“我是我眼中的自己”——當她們收回廉價的讚美,對我不屑一顧離開我的時候,我這樣回答她們。

至於面孔,因爲虛擬,我自然也有很多面孔(不進入虛擬世界,你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張面孔),我力爭讓每一張臉都不難看。這並不容易做到。網絡裏有太多不要臉孔的人。這種時候我常常又氣憤又束手無策,更有對自己的怨恨——在網絡裏你會更清楚地看到這是個沒有底線的世界(無論現實世界還是虛擬世界,畢竟都是由人這種動物組成),也會痛苦地認識到自己對於世界的無能爲力。

我們都被教導得太盲目自大了,人心何其複雜,人心又何其不同,虛擬世界清晰地放大了這種不同。有的人只需一個擦肩的瞬間,你就能分辨出你們不是同類,連打個招呼都多餘;有的人你勉爲其難說上幾句,就明白再也沒有言談的必要了……然而只需要那麼三五個人就可以把一方虛擬世界鬧得烏煙瘴氣。在烏煙瘴氣的世界裏,要保持紳士風度比登天還難。除非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否則,你就要忍耐,忍耐到看出自己靈魂裏的“小”來。

我無法忍受沉默的軟弱,也不願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地與魔鬼對峙……我選擇離開。在虛擬世界裏去另一個靈魂的桃花源只消一個輕輕的點擊,就猶如去到另一個全新的星系……不過說真的,世界上哪有什麼桃花源,即使虛擬世界裏也找不到。

你永遠也走不完虛擬世界,永遠也無法觸及虛擬世界的盡頭,然而這足夠滿足你欲求無度渴望神祕和自由的靈魂了——虛擬世界之大之虛無始終在人類的想象之外。

總之,我是難以確定的靈魂,隨着對手的水平高低和當時的環境氛圍而變化。就像華爾茲的音樂起來我跳華爾茲,倫巴的舞曲跳倫巴,探戈的舞曲跳探戈一樣……你覺得我是跳哪種舞的人?探戈?倫巴?華爾茲?不,所有的舞步我都會跳。假如你不能用其中的一種舞步定義我,就不能只用一種固定的人格模式定義我……尤其,當我是一個虛擬的人物的時候。


 

不可否認,虛擬世界的確像是夢境,一個輕柔的夢境,你只需點亮屏幕,像煙一樣進入它洞開的大門……你所希冀的一切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即使虛擬世界免不了也像個大垃圾場,你仍可以從中淘出金子):愛情,夢想,友誼,榮耀,一次次重生,一次次輪迴……

在這裏煙一樣的靈魂被髮達的想象力賦予了可感可觸的肉體,美過現實中的一切美人;在這裏愛情就像生命樹上的果子,只要你想就可以隨時隨地摘取,品嚐,體驗美妙的欲仙欲死,而不必受任何道德上的指責和處罰;在這裏你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你的一生可以有一秒鐘那麼短,也可以生生世世那麼長……你再不是被上帝操縱的木偶,你可以實現對命運最徹底和最終極的反抗。

有時候我感覺沉溺在虛擬世界裏的所謂靈魂更像幽靈。這種幽靈的感覺讓我對自己產生不知所措的迷茫。我是誰?我是男人還是女人?我是做什麼的?我多大年紀?我英俊還是醜陋?……這些現實裏的考量在虛擬世界裏統統不重要。

進入虛擬世界,你不能不時時刻刻反問自己,對於靈魂什麼是我們最需要的最不可丟棄的?

這是人類的終極問題。我不認爲我有能力回答。我需要的是享受。享受這個平地誕生的虛擬世界,另一個宇宙。假如乘坐宇宙飛船遨遊太空是我作爲生物人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一個夢想,但是在虛擬世界裏,我就是宇航員,甚至不必是宇航員,我就是一個輕盈自由的靈魂,解除了地球專橫霸道的引力和生而爲人的一切負累,我的雙臂就可以像蝴蝶的翅膀那樣扇動,像魚在海里那樣優美地飛翔……無垠的虛擬世界裏沒有我想抵達卻抵達不了的地方。

不過更恰當的比喻是,我最多算一顆比沙粒還細小不可見的微塵,在虛擬的太空中旅行。

虛擬世界裏到處是看不見的火星,火花,以及燃燒之後的灰燼。虛擬世界的美妙正在於一切都不被人類的肉眼看見,只有靈魂的眼睛能夠看見,更準確地說,只有被擦亮過的靈魂的眼睛才能看見……你會赫然明瞭人類的眼睛有多瞎,人類的頭腦有多愚蠢,人類有多微不足道的渺小與可憐。

——“你不是任何世俗的模板能夠定義的。沒有人有資格定義你。你是你自己定義的。”

——“在你的獨一無二面前,世俗的所有條條框框都不值一提。它們是人類社會強加給你的鐵鏈。別讓那些扭曲的鐵鏈套牢你,別讓它們的鏽跡侵蝕你,別跟着那些腐朽的陳詞濫調一起朽壞。”

——“虛擬世界的優勢就在於,你可以是任何你以爲的你自己。作爲虛擬的人物,你不再需要什麼身份年齡性別。你可以像抖落衣服上惱人的頭屑那樣抖落世俗強加給你的分類標籤,把自己想象成是十八歲的青年,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八十歲的耄耋老人,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是最低等職業的垃圾分揀工,也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是一國之君,國王陛下,甚至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隻大雁,一頭九尾狐,一隻田鼠,一朵野花,一棵樹,一陣風……有什麼不可以呢?”

——“在虛擬世界裏你可以無限擴張你的想象力。虛擬的就是現實的。你的想象力能夠到達哪裏,你就真實地抵達哪裏。你會發現,你的靈魂會被虛擬世界真真實實地重新鍛造。到那時,你還會說虛擬世界是非現實的世界麼?”

假如我告訴你我現實世界的身份是哲學家,某著名學府裏的終身教授……你一定會認同我上面說的這幾段話,邊點頭稱讚邊從自己的靈魂經驗裏找出各種理由幫我論證它們的真理性。因爲你的確也是這樣看待自己,也是這樣對世俗憤憤不平,也的確是這樣實踐着你的靈魂的——就像一個八十歲的老婦人對着鏡子,她看到的只是自己十八歲最青春曼妙時的模樣那樣,誰能說她不是真的只有十八歲的正當時的美人?

然而當我告訴你我既不是哲學家,也不是什麼終身教授,我不過是一個不名一文的普通人……你恐怕又會對我這幾段話嗤之以鼻了,你會忙不迭地像扔掉一塊破兮兮的抹布那樣從思想裏擦除掉它們,生怕一個平庸之人的無知見解甚至是歪理邪說污染了你的靈魂……它雖然是空的,但只有偉大人物的偉大思想纔有資格填充它。

人類的諂媚和勢利眼多麼讓人瞧不起!生存在這樣的人類之中又多麼讓人絕望!

我很慶幸虛擬世界可以幫我擺脫他們。在虛擬世界裏,我更樂於遵從本心,結識那些清新自然別具一格的靈魂。他們的皮囊或許像我一樣普通落滿塵灰,然而靈魂卻超然不凡,在虛擬的世界裏熠熠放光,比如說出上面那幾段頗具哲理的話的人:玫瑰。


 

對一顆微塵的靈魂來說,與另一顆微塵的靈魂碰撞糾纏是最美妙的事。

我必須坦白,我沉迷於一個網站的時候,往往是因爲我正沉迷於女人。請注意這裏我指的是女人,而不是一個女人。

在虛擬世界裏,你會前所未有地發現,女人,不同的女人,無論高不可攀的女人,還是冷若冰霜的女人,都變得觸手可及。當然被拒絕得灰頭土臉也有可能。不過這算什麼呢?不過是單方面冷冰冰的拒絕。你的壞心情可以轉瞬即逝——她的拒絕一點也不影響你對她的意淫,甚至她的拒絕更刺激了你的征服欲,無論如何你都可以在想象裏用千萬種姿勢得到她,征服她,看着她匍匐於你的腳下。

然而虛擬世界最甜美的部分則是有女人跟你真正地發生些什麼。不是你一個人的意淫,是兩個人的意淫。當你明明白白地知道,在不可觸摸的虛擬世界裏面有一個女人,正以你爲淫蕩的對象,進入欲仙欲死的境界,還有什麼比這更快活更滿足更讓人亢奮的呢?

這種女人可以很多,源源不斷。因爲她們同樣寂寞,甚至更急不可耐,也因此更愚蠢。只三五個回合,幾句甜言蜜語,她們就乖乖地躺進你的懷抱。在虛擬世界裏,一顆空虛的靈魂的愛情唾手可得。

恭維,永遠的恭維,奮不顧身的恭維,狂轟濫炸的恭維,是虛擬世界裏對付女人無往不勝的武器(其實對付男人同樣有效)。假如你想得到誰,恭維她吧。假如你想毀掉誰,還是恭維她吧。人很容易被甜言蜜語恭維得忘乎所以——烏鴉會以爲自己是歌星張嘴唱歌,公牛會被恭維得磨去自己頭上的尖角。

當然,如果想擺脫一個女人,你只需要誠實地說出內心裏的話就好了。

比如你曾經誇讚她是美女,大美女,超級大美女,宇宙第一美女,最後你輕描淡寫卻真心實意地說一句,“你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黃臉婆罷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添油加醋,你就會接收到傾盆大雨般難以想象的辱罵和詛咒的洗禮……爲你們的關係劃上了一個雖然狼狽卻很完美的句號。

一段關係結束了,你甚至用不着傷感。只要你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是豔遇。最令人驚奇的是,你可能和同一個靈魂在不同的星系上相遇,不過那時你們都戴着另一副面具。只在摘下面具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我遇到過癡纏我的爲了追逐我而化妝成男人的女人,她們總是這樣自作聰明,完全意識不到自己蹩腳的馬腳暴露得到處都是。)這種情形往往尷尬多過浪漫,被人揭下面具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幸好網絡上忘記一件不愉快的事非常容易。你可以一轉頭又看見另一個絕色美女在衝你招手。至少相識的最初,她一定是以不食人間煙火的絕色美女的形象出現——這既有賴於你的癡心妄想,也有賴於她嫺熟精巧的僞裝。而靈魂碰撞的過程就是粗暴地摩擦掉對方身上的厚厚的脂粉的過程,也是從驚豔到目瞪口呆到狼狽逃竄的過程……“距離纔是美”,那時你會身不由己發出這一句深深的感嘆。

若是遇見難以擺脫的靈魂,你會深深後悔,自責自己太沒有眼光,不該跟這樣的人產生瓜葛。有時候這種糾纏會持續很久。要知道女人的韌性是大過男人的,若是再哭哭啼啼地跟你追憶從前的甜蜜,或者擺出一副死纏爛打必須對她負責的架勢,那真有吃不了兜着走的沮喪。

不過終究,你想結束的都會結束,你想擺脫的也都會擺脫。這就是虛擬世界的好處——愛情的自由自主保證了愛情的新鮮感和活性。不像現實世界,我跟我的妻子近十年間裏,幾乎是一年一次的夫妻生活,她纔不管我餓得要死,反正她用孩子要挾住我,喫定了我不會主動提出離婚——只有愚蠢的女人才會一旦生了孩子就無法無天,她纔不管什麼夫妻義務。

我不會離婚嗎?她憑什麼以爲我不會離婚呢?我爲什麼不可以離婚呢?我要離婚!——

好吧——我的確不會主動提出離婚。不是因爲愛妻子。我很愛我的小孩。我能僅僅爲了滿足自己的淫慾就置孩子的幸福於不顧嗎?

我不能。

憑什麼我不能?爲什麼我不能?我怎麼就不能了?我能了又怎麼了呢?我能了我會死嗎?……我問了自己無數遍,自己跟自己廝打了無數回。我的確不能。我不能這麼自私。

但是我太飢餓了。太飢餓了。太飢餓了。爲什麼人類發明了愚蠢的婚姻制度?爲什麼我要在婚姻裏忍受性的折磨?

每當我看到妻子譏笑的眼神,鄙視的眼神,甚至厭惡的眼神…….她把我當一個發情的動物看待,卻又絕不肯滿足我的情慾,我就想起涓生的話——“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責,懺悔了”。涓生這種心理不是唯一,紐蘭·阿切爾也是這樣想的,“她也會死,她死了就給了他自由”……

男人真可怕,窒息的婚姻真可怕,我怕看見一個可怕的自己——被婚姻逼出邪惡之念。

然而她到底得到了她想要的——我對她再也沒有性的慾望了。現在她脫光了在我面前,擺出各種風騷淫蕩的姿態勾引我,她也不會得逞了。她在我眼裏就像一個被我玩厭了的妓女,即使花樣百出也不能讓我動一下心了。

這是什麼樣的婚姻牢籠……

算了,提到她真是掃興。


 

你完全可以忽略我上面寫的關於我的故事。我是一個虛擬的人物,我虛擬自己就是爲了忘卻現實。

在現實中我活得越來越沒有自己。除去性的不被滿足,對物質的慾望也快將我鑿空了。物質的慾望並非像喫喝與性慾那樣與生俱來,這慾望是像婚姻一樣被世俗強套在我們身上的鐵鏈,或者說它是大刀,斧頭,錐子…..總之它是伊甸園裏那條毒蛇的靈魂所附着的冷冰冰的鐵器。

它首先砍去我的手足,我不能走我真正想走的方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那些離物質太遠——我想去水草豐美的地方,躺在向陽的山坡上,整日整日地看着天空,追逐着流雲的變幻,我的手只想撫摸一朵玫瑰,青草,流水,大樹的枝幹,以及動物毛茸茸的身體,假如允許,我想不帶肉慾地撫摸所有女人嬰兒般光滑細膩的肉體,像我還是嬰兒時分,躲在母親香噴噴溫暖又柔軟的乳房中央,這個世上只有那裏是真正的天堂——然而物質的慾望恰恰帶我走向這些夢想的反面。

後來它又挖去我的眼睛和心。我的眼睛不得不盯着銀行賬戶上的數字,我的心靈不得不爲金錢做各種各樣的計較和盤算。起先是我要生存下去,慢慢地我嚐到金錢的甜頭,錢是萬能的,它能買來所有不帶體溫的東西,甚至也能買來帶着體溫的女人——她們的身體和靈魂。當我用錢買來她們的時候,我也喪失了我自己的靈魂。真正的我消失了,他完全被金錢佔領了。

如果有人問我我是誰,我會回答,我有四座豪華別墅,兩輛法拉利,兩輛蘭博基尼,一輛加長賓利,三條比狼還兇猛的狗,藏獒,比特犬,和金毛,我的身上永遠是最新款式的阿瑪尼,腕上是朗格,飯桌上是花樣翻新的燕窩阿爾馬斯魚子醬,我還在外太空買了幾個不知名的小星球玩兒……如果還不夠具體,我會說我是雙料博士,科學家,身高一米八六,體重一百四十五磅,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我闡述得夠清楚了嗎?你知道我是誰了嗎?我就是這些閃閃發光的俗物的總和啊!然而,這些就是“我”嗎?

當然當然,這些俗物的總和並不是我。我沒那麼幸運,或者說我沒那麼不幸。

即使我拼死拼活也不過是一個小職員,有一份還算體面的收入,過着拮据之上的生活。假如有什麼引以爲傲的,我會說我的靈魂遠比我的職業身份高尚,至少自由,在虛擬世界我可以主宰自己,創造自己,提升自己,這比擁有金錢強多了……你在輕蔑一笑,好吧,你一定聽出我說這些時有多心虛——強大又真實的社會現狀剝奪了我的底氣。

誰能否認呢,假如我像伊隆·馬斯克那樣,可以興風作浪爲所欲爲會多麼快意。但是他憑什麼就可以凌駕於那麼多人之上呢?他比普羅大衆更富有智慧嗎?他比普羅大衆更高尚嗎?他不過是比普羅大衆更有錢。有錢就可以讓普羅大衆追隨三呼萬歲的擁護,就可以被神聖化,就把他捧爲上帝嗎?

但是錢是什麼呢?錢不過是流經我們口袋的水,終究還要流出去。

對毫無分辨能力的普羅大衆我只有深深的悲哀。他們的唯錢是從決定了他們的淺薄和諂媚。但是主啊,請讓更多的水流過我的口袋吧,我會比伊隆·馬斯克做得更得體,更謙卑。那時我會站在山巔上向窮人們撒錢而不告訴他們我是誰。我願意看着窮人們擁有了錢便擁有幸福的笑臉——他們多麼值得同情!

所以主啊,請讓更多的水流經我的口袋。


 

錢之所以那麼重要,說到底,每個人都是推磨的小鬼兒。人人都愛錢這一點在現實世界裏的絕佳體現就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妓女,所有的男人都是嫖客。

愛情早就死絕了。女人們各自明碼標價(容貌,身高,體重,學歷,職業和家世),主動或被動地擺列在塵世的櫥窗裏,搔首弄姿地賣弄風情,吸引那個不幸被她們撩撥得神魂顛倒的男人前來購買她們。

這是一筆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現代人早就進化得十分精明,誰都不想自己喫虧。沒有賒賬之說。女人們在這一點上毫不含蓄,也毫不含糊。假如你告訴她,你現在身無分文,也無才華和學識賺得很好的將來,但是你愛她,用整個身心狂熱而卑微地愛她,愛到願意爲她赴湯蹈火爲她死……她也不會擡起眼皮看你一眼。

即使你才華橫溢,雖然眼下身無分文,但有極大的把握會擁有光明的前途,她也很難被你描繪的遠景打動,除非她是個天真的傻姑娘。這種天真的傻姑娘幾乎絕跡了。要是你幸運地遇到了一個,那真是中了六合彩。

不過中了六合彩又怎麼樣,錢很快會花光,女人很快會變老,即使不變老也會失去新鮮感。總有無窮無盡的神祕未知等着男人去獵奇去探險。當一個男人功成名就,即使他老實本分,又怎麼可能敵得過火辣辣的倒撲——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出類拔萃的男人畢竟是少數,衆多的女人們爭搶的就是這些少數人。

女人們之間爲了男人的爭搶打鬥是最不可錯過的一道風景,柔弱婉約的女人一旦露出兇猛野蠻的雌獸的一面,真是讓人瞠目結舌,別樣的妙不可言,別樣的不堪——對男人的荷爾蒙真是一種摧殘,你會對這樣的女人產生慾望嗎?

以我的經驗看,那種古老動人的愛情如今只在虛擬世界纔有。

在虛擬世界裏,你儘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把所有的女人想象成溫柔的雌性動物,有天使的純潔品性,同時兼具雅典娜的智慧和維納斯的美貌。即使想象一個一個的破滅,並不妨礙你一次又一次展開想象的翅膀——誰知道這次遇到的女人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人間尤物呢?

至少她會給你一段時間的美妙的遐想,把你從醜陋的生活裏拽出來,讓你渾身充滿愛情的力量,青春的熱力,讓你一次次陷入想入非非的幻覺裏,像吸食鴉片……這對有癮的人來說沒有任何傷害,幻覺不費一分一毫的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有百利而無一害,除了離現實越來越遠。不過又能怎麼樣呢?我們終究都要進入虛擬世界裏去,那裏面有靈魂的終點。

虛擬世界當然不是烏托邦,其中的一切同樣讓你大開眼界,就像用放大鏡仔細觀看現實世界的各個層面,謊言,欺騙,明爭暗鬥,語言暴力……唯一因爲屏幕的隔離少卻了肢體暴力和犯罪。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就像一個用正面勾引男人的女人和一個用背影勾引男人的女人,兩者沒有本質區別,她們構成了一個鏡像,不同之處是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不會發生爭吵。

女人則不同了。即使在虛擬世界裏,兩個互爲鏡像的女人卻互相都瞧不起,互相嘲笑與譏諷,互認爲對方在賣弄風騷,她們甚至找你打官司,要你做法官,判定誰是妓女。

這個時候當然是誰給我好處多我就判定誰純潔。當然了,我也完全有本事做到,讓她們相信,她們各自在我這裏都是最純潔美麗的。

然而即使這樣,也改變不了她們各自的蠢相。不過有什麼關係呢?說到底她們都是虛擬的人,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她們不高興了可以互相對罵,也可以各自自殺,從網絡上消失。千萬別以爲她們真的死了,寂寞的女人會在虛擬網絡裏一世又一世地輪迴下去,她們那麼寂寞,怎麼能離得開男人的恭維和追捧呢?

不過說實在的,遇到一個好的調情對手真是賞心悅目的事。一來一往如太極推手,剛柔相濟,力道剋制,有挑逗有壓制,直到兩個人再也按捺不住情慾的折磨。那時的結合要多銷魂就多銷魂。

通常我都這樣試探着開始:“你寫得真好,真是大才女(才女這個詞已經不夠用了,但是初次打交道,用超級大才女又有點太露骨。但是說實話,在我眼裏,叫才女才子跟叫蘿蔔白菜沒什麼不同)。”

“你是大才子你說了算。”她軟綿綿的迴應,果然有“諂媚的舌頭”,充滿了欲拒還迎的勾引。

我當然能嗅出其中的騷味。那我還等什麼呢?

一切盡在掌握,不費吹灰之力。

 

 

我還是更渴望一份真情。即使在泛濫的愛情隨處可得的虛擬世界裏,要想得到一份真情卻很難。

虛擬世界的特點是直接與靈魂短兵相接。所有優雅地對峙和粗暴地抗衡,面對的都是赤裸裸的靈魂,當然也可能只是一個戴着面具的幽靈。那時你的肉體的高大或矮小,強壯或瘦弱,年老或年幼都無關緊要,你的社會地位,你的財富,你的外貌和教育程度,你的所有貼着世俗標籤的身外附屬也都不再成爲護身符或者拖累,一切都只關係靈魂的強弱,高尚或者卑劣。

在虛擬世界裏,靈魂像一條條透明的魚,發出獨具色彩的微光或者光芒四射,他們在虛擬世界裏游來游去,爲了各自目的。有時候我想,他們當中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像我,純粹是在獵豔。

當然靈魂也是一縷煙。你所有的愛和恨都來自一縷煙的纏繞,說到底,我們都是堂吉訶德,那縷煙是虛擬時代的風車。我們的愛恨都是虛空,一個讓人笑淚一齊迸發的笑話。

然而虛空卻讓我們如此殫精竭慮。

我得到過真情嗎?我常常在掙脫了虛擬世界的溫柔網,回到屬於我的孤獨的深夜這樣拷問自己的靈魂時,玫瑰的臉就像發光的花朵從四周的黑暗裏浮起來。她就在我身邊,赤裸的身體,赤裸的靈魂,一尾輕煙一樣的魚,在我的眼前像野花一樣搖曳風情。可是我捉不到她,她太滑溜了。

“玫瑰!回來玫瑰!回到我這裏來!”巨大的悲哀像濃霧淹沒了山巒那樣淹沒了我,我禁不住流出眼淚。

假如有一個女人讓我流過眼淚,這個女人就是玫瑰。

假如有一個女人讓我像個真正的有尊嚴的人一樣被愛過,這個女人就是玫瑰。

假如有一個女人比女人更像女人,這個女人就是玫瑰。

假如有一個女人比男人更像男人,這個女人就是玫瑰。

我無法跟你準確地描述出我對她的愛的模樣——真正的愛都是無以形容的。我也無法跟你鉅細靡遺地抖露我們相愛的過程,那是我們之間的祕密。我甚至不能告訴你她的樣貌和品性,我怕我的私心雜念會褻瀆她。她就像她說得那樣,已經抖落了所有世俗加諸在她身上的那些條條框框,沒有人可以定義她,她比自由還要自由,還要飄逸而隨心所欲。我只能告訴你:我愛她,一個靈魂愛另一個靈魂那樣愛她。

她也像一陣風一樣愛過我,一陣遲緩的風,攜帶着你所能想象的春天所有的芬芳和夏天所有的熾熱,像時間的慢鏡頭,徐徐而優雅地吹拂我,吹走我靈魂的每一顆落塵,吹動我身上的每一根毛髮,吹醒在人間沉睡的每一個我,吹得我每時每刻都飄飄欲仙……唉!我爲什麼沒有死在那些被她火熱地愛着的時刻呢!

偶爾玫瑰也會吹秋天蕭瑟的風,捲起無邊落葉。那時多半是我惹她傷心了。

“我離開你就不會回來了。”玫瑰說。

即使她跟我說分別也那麼溫柔。但那時我一點也沒有覺得。我只是有一點心酸,但轉瞬即逝。

“永別了。這一回是真的。我離開你就會當作你已經死了。你也當作我死了吧。”玫瑰說。

我那時竟然一點也沒有覺得玫瑰平靜的語氣裏都是決絕,只覺得她無端提到死太晦氣。

“因爲我愛你。我離開你時必是你在我心裏死了。這樣我才能放下。”玫瑰說。

她每一次分手都說這一次是真的,每一次卻都食言,跟我言歸於好。我以爲她會像以往一樣,終究會回來,像從前若干次爭吵那樣。她是愛我的,就像我愛她一樣,她離不開我,就像我離不開她一樣。我們已經深入對方的靈魂深處,就像她說的,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即使在虛擬世界裏,我們也永遠不會知道一次輕率的分手可能就是永別。

一個日日與我耳鬢廝磨的女人從我的生命裏忽然消失了。無聲無息。她再也沒有回覆我一個字。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沒有她一絲一毫的蹤影。

她從虛擬世界消失了嗎?她從現實世界裏消失了嗎?……不,我不讓自己這樣想下去,我拒絕這樣想。我寧願她是厭倦我了,不再需要我了,絕情地拋棄我了。但是假如,她在虛擬世界的某一個我永遠也找不到的角落遠遠地看着我,那麼即使我看不到她我也會覺得幸福。

可是有時候我又忍不住想,她可能真的在現實世界裏發生了什麼意外,她可能真的死了,真的肉體的死亡。單單這樣一想,我就會萬念俱灰地疼痛——她真的死了的話,那我怎麼活下去?


 

——“才德的婦人,誰能得着呢?她的價值遠勝過珍珠。”

在玫瑰之前,我從沒有見過價值遠勝過珍珠的女人,我怎麼可能懂得她的寶貴呢?

在玫瑰之後,我眼裏再也沒有其他價值遠勝過珍珠的女人,我的一生擁有一顆珍珠就足夠了。

直到失去了玫瑰之後,我才懂得,把我所擁有的世間全部的砝碼都放在天平右端,也不足以稱量出玫瑰的價值。

我是如何失去她的呢?如今想來懊悔不已。

要想毀壞一段真情,只需要把女人對你的信任破壞掉。而男人爲了試探女人的真心,看清女人的真面目,只需要把女人的嫉妒心挑起來就好了。

每個女人的嫉妒心不一樣。我沒遇見過沒有嫉妒心的女人。然而能夠正確利用嫉妒心的女人卻一個也沒見過。女人的嫉妒心一旦挑起,她就變成另外一個人,要多愚蠢就多愚蠢。她會洋相百出丟盡顏面卻不自知。作爲她的情人真是恨不能立即跟她一刀兩斷。然而從這種具有強烈嫉妒心的女人手裏離開卻不是容易的事。因爲嫉妒心伴隨的往往是佔有慾。不傷筋動骨是離不開她的。她會花樣百出地挽留你。甚至不介意你早就心在曹營身在漢了——虛擬世界裏那麼多美人兒,誰願守着一個定時炸彈。

玫瑰卻是一個不同的女人。我甚至僞裝成別的男人千方百計勾引她,她也不爲所動。她太安靜,安靜到我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麼,不知道她會不會爲我喫醋。她的安靜讓我不自信。女人看到別的女人跟自己的男人調情不都是跳起腳尖大吵大鬧嗎?我寧願看到玫瑰爲我跟別的女人爭風喫醋。然而不,她從來沒有。她哪裏來的底氣,就以爲她喫定我了?我偏要讓她爲我喫醋。

我自認不是一個貪心的靈魂,但是我到底不夠自信卻足夠愚蠢,所以從委身於我的女人們中間尋找自己的價值。

鬼使神差地,我有意當着玫瑰的面跟那些主動撩撥我的女人親近,來者不拒。一邊跟她們調情一邊偷看玫瑰的反應。要是我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多好。哪怕只是一點點的不開心我也會知道她在乎我。然而沒有。

她只是用聖經上的話勸告過我,“妓女能使人只剩一塊餅,淫婦獵取人寶貴的生命”。我不聽,虛擬世界不是上帝的地盤,送上門來的女人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但玫瑰是明智的,她有先見之明,預見到那些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多麼難以打發,我爲跟她們解除瓜葛劃清界限付出多少代價。我後來深深明白玫瑰的那句話,“別跟那些輕薄的女人走得太近,不自愛的女人是沒有底線的女人,遲早她們會把你拉進深淵裏。”

我不知道玫瑰怎麼可以這麼冷靜。愛怎麼可以這麼理智。她的愛在像只俗物一樣的我理解之外。也不能怪我庸俗,我離開真正的愛太久了,失去母親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真愛的模樣。我已經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了。難道你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嗎?

“忠心耿耿是一種美德。你其實是跟那些女人一樣輕浮空虛。”

“我以爲愛情可以改變你……”

後來我才醒悟我有多愚蠢,玫瑰被我傷透了心。我從空虛中醒來得太遲了。我在失去玫瑰之後才知道她曾經多麼愛我。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重新得到玫瑰的愛。然而正像狐狸對小王子說的那樣,我們對馴養過的一切是負有責任的。玫瑰既然喚醒了我的靈魂,她就應當對我負責,她不可以丟下我一走了之。

我要玫瑰回來對我負責。我有資格這樣要求嗎?我爲什麼沒有?我愛她!

就是這樣,我開始了尋找的旅程。兩年裏我的靈魂因爲一直在虛擬世界裏尋找而更像個幽靈了。有時候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幽靈,現實生活越來越遙遠,我快回不去那裏了。

一個聽過我和玫瑰的故事的人懷着質疑的口氣問我:“你確定玫瑰是個女人嗎?要知道虛擬世界裏,一個男人照樣可以假扮成女人。要是玫瑰是個男人呢?你們之間還會有愛情嗎?”

“即使有,上帝也會反對的。”他言之鑿鑿地加了一句。

我認真想了想,的確,虛擬世界裏我們甚至不能確定到底愛的是誰,一個男人完全有可能扮演一個女人。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便玫瑰是個男人,只要他愛我我愛他,我們心心相印,有什麼不可以呢?在虛擬世界裏,塵世的一切條條框框都被摒棄了。愛是發自內心的溫柔和真情。假如小王子可以愛一朵玫瑰花,我爲什麼不可以愛一個與我契合的男子的靈魂呢?人類的愛情關上帝什麼事呢?愛情是超出上帝認知的事物,畢竟上帝沒有愛人,他從來也不懂得愛情是什麼,從來也不懂得知心伴侶對於一顆孤獨的靈魂的意義。

當然,我還是堅信我的玫瑰是個美麗的女人,僅僅依靠愛的直覺。

“玫瑰——玫瑰——”我呼喊她。我變得那麼輕。我甚至對虛擬世界裏的其他女人都失去了慾望。我的靈魂枯萎了。只在呼喊玫瑰的時候會放出亮光,玫瑰會循着這微光看見我的,她會看見我的靈魂,一顆卑微的,被愛情喚醒的靈魂,在失去靈魂的另一半時多麼憔悴,奄奄一息。

“玫瑰——玫瑰——”我喊她。我還能聽到玫瑰那柔婉動人的應答嗎?

 


我依稀聽見靈魂深處有隱約的迴音——“虛空的虛空,我在日光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這虛空的應答讓我驚醒,轉而憤怒。我始終記得,第一次與玫瑰的靈魂合二爲一的時候,她讓我閉上眼想象,她在我的手掌上寫,“我是你的了”……還有她對我說過,“我們是一枚金幣的兩面,合在一起纔是一枚完整的金幣。這枚金幣因爲完整而具有了無上的價值。”玫瑰是唯一一個跟我說過這麼美的情話的女人,這些極美的話並非出自諂媚的舌頭,而是出自一顆真誠的心,我怎麼能用一句“都是虛空”來忘記她。

假如我忘記了玫瑰,就會重回到認識玫瑰之前的狀態:盲目,渾濁,自以爲是和愚蠢。我不想回到那時,也回不到那時了,玫瑰用愛擦亮了我的靈魂,她就是我在虛擬世界的根,不,是蓬勃的根系,她在我心裏我的心就堅定。

然而我多麼盼望她回來,活潑潑地出現在我面前,讓我重溫她的柔情……

從來不知道,等待一個人會熬幹靈魂。我一直堅信玫瑰會回來的,但是假如她不再回來……我不想面對這個問題。我現在有的只有等待和希望。

假如你遇見一個叫玫瑰的女人,請告訴她,我在等她。

但是別告訴她,我就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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