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村故事||雞蛋娃娃

雞娃娃是我們家鄉對剛孵出的小雞的一種親切稱呼,這種人性化的稱呼還用在很多家禽家獸身上,如豬娃娃,狗娃娃,貓娃娃等等;你要認爲這只是一種簡單的稱謂,可能就大錯特錯了,因爲,它們還有別的稱謂如小雞崽兒、豬崽、狗崽子等等,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用雞娃娃來稱呼,不僅表現了人類對它們親近的態度,也體現了對它們的愛護有加,更加真實地體現了它們與人類常期融合共處、共進退的歷史生活事實。

今天的人們,每天喫幾個雞蛋或者喫只雞都習以爲常,從來不會思考,雞作爲人類的朋友對人類的重要性,尢其是人工智能化規模化的生產養值,大部分人只能在餐桌上見到用雞做的美食了;就是在我的家鄉山村裏,也少有人再養雞了,那種雞犬相聞的生活狀態也一去不復返了,雞也再難有與人類共處的自然生活狀態。我有時在想,這算不算農村的一悲哀,但一定是雞的一種悲哀,畢竟有人證明了雞是恐龍的後代,也是名門之後,曾是世界的霸主,它們生存的歷史要比人類長的長哦。

我的印象中,農村大部分家庭都是養雞的,而且是完全的散養,雞就在家的周圍活動覓食,母雞(土話草雞)下蛋,公雞打鳴,千百年來,這種模式並無多大改變,人們聞雞起舞,開始一天的勞作生活,雞快下蛋了,就在家的附近裝個雞窩,放上麥節草灰之類,重點要放引蛋,母雞就會自然而然來下蛋,當然也有母雞還會下野蛋,甚至帶一窩雞娃娃回來,不過大多是由主人挑選安排,我清析的記得母親挑選雞蛋的情境,在精挑細選的基礎上,把新鮮勻稱的雞蛋,放在門縫兒上,仔細查看,看蛋中是否有陰兒,有娃娃兒,確保每個雞蛋能孵出小雞來,否則就是壞蛋了,那時候攢一窩孵雞的蛋也不容易,有時要通過鄰居幾家的換選,才能保證一二十個雞蛋來。

一窩兒小雞,要母雞(方言雞母子)二十多天的孵化,期間也要細心看護與餵養,特別是雞娃娃,直到小雞長大會下蛋。人們大多喜歡母雞,生下的雞蛋也捨不得喫,主要用來看親戚,處理人情來往,我記得只有生日或病了可以喫到雞蛋,以致至今都沒有喫雞蛋的習慣;喫雞就更難了,除非有重大喜事纔會殺雞,一般也不會殺母雞,只殺多餘或不打鳴的公雞,只少還要留一隻打鳴的公雞,這也是雞的家庭結構功能所決定的,畢竟農村的作息時間決定在它們哪裏,因此,我一直懷疑老母雞湯的營養價值,只不過是在那個時代的人們,感念雞的希缺珍貴的藉口而已。

雞全身是寶,雞毛彈子、雞內金(方言雞脯屎)冶消化不良都是農村常用的;養雞投入少,方便省事,比其他家禽家獸好看護,好餵養,很多社會功能是無法取代的,在民間的祭祀等重要活動中,都要用到雞,在農村也常把孩子名取成小雞、雞換、小蛋、蛋娃、狗娃等與家禽家獸聯繫起來,好叫好聽好管,賦予了親切美好願望。 傳說闖王李自成的時運功業,就是他的母親用一個雞蛋換的,李母得知東家請風水先生選了一塊好墳地,要用埋上雞蛋能孵出小雞來檢驗,便偷偷拿回家煮熟,再埋上,等到第二天,東家沒有看到孵出小雞,卻成了熟雞蛋,便說地火太旺,不宜安墳放棄了,據說李母煮雞蛋時,剛好李自成看到,叫喚着“我要喫雞蛋",李母說"這個雞蛋關乎你一生的富貴生死,喫不得″,好說歹說才作罷。李母后來設法把他的爺爺埋在這裏,盼望李自成起事做皇帝,確保李家天下一百八十年,可惜他們心急逆天而爲,只作了十八天就完蛋了。這雖爲民間傳說故事,卻可見一個雞蛋的作用,人類再與雞的共處中,借鑑了雞的很多功能,掌握了人與動物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道理,我們這些從小生在農村,與家禽家獸爲伍當中,潛移默化,在不知不覺中瞭解了很多自然科學知識和規律,心生憐憫,感念良知,懂得樸素的自然法則,不正是今天呼換的迴歸自然的急追需求嘛!

今天的小孩,很難真正獨處於自然界,受自然的啓發,很可能連聞雞起舞這樣的成語,也難理解與體會,在傳統文化與雞相關的諺語、歇後語等知識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大發明家愛迪生,一生髮明電燈、電影、發電機二千多項,擁有專利一千多項,他兒時調皮不聽話,曾自己蹲在雞窩裏學母雞孵蛋,學校老師都不要他,是他母親堅持親自教育出來的,可見這不僅是她母親慧眼識才,因材施教的結果,更是他自己崇尚自然,勤思好學努力結果,也不能不說是自然力量的偉大。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村已經少有人家養雞,自己家裏孵雞娃娃的更少,人們已開始圈養,並開始用燈光擾亂雞的生物鐘,催雞多下蛋。當時我已在東山一縣工作,山裏人養雞多,交通信息都相對落後,常見相鄰平川縣的人,春夏季來低價收購雞蛋,等到冬天再送上來高價賣出掙差價,當時我十分感觸山裏人的樸實落後。這也是改革開發以來,催生出的第一批農村專業爆發戶,他們從專職專業養雞開始,成規模養殖、儲存、運輸販買,掙到了第一桶金,雞蛋價格很快便宜了,而且新鮮個大,喫雞蛋容易多了,一年四季都可以滿足廣大民衆的需求。記得有一老鄉從農專分配到縣城工作,他帶頭創辦了本縣第一家養雞廠,不僅獲到縣領導的表揚,而且縣受到廣大羣衆晴睞,他告訴我很多人沒見過這麼大又幹淨的雞蛋,當然我也沾光吃了不少,但我知道,這種典型引領作用,雞場很快如雨後春筍般發展了很多家,它不僅左右了雞蛋市場,而且影響了廣大農村人的養雞情緒,而雞也慢慢地失去它的其它功能,失去自由,淪爲專門產肉產蛋的工具,人類開始用所謂的科學方法,從雞身上無休止榨取錢財利潤。據說今天一隻小雞要長成肉雞出籠,僅用三四十天,比它自已孵化期也就多幾天;據說肯德雞的流水工作線也就二十來天,一隻小雞從生到死不僅時間短,而且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真是雞的悲哀。

今天,人類的文明越進步越發達,人類的自然屬性也就越突出,而對於雞類的家禽家獸也就越殘酷越血腥。或許有相當一部分人懷念過去,喜歡喫土雞土蛋,笨雞笨蛋,有人開始在山川溝河裏散養雞了,但他們養雞的理念方式都已改變,就象雞狗等家禽家獸一樣,已經沒有了它們打鳴叫醒、看家護院等功能作用,而是成爲人類的寵物、玩物或者賺錢工具,也許它不再是家禽家獸了,不論在城市,或是在農村,雞都會離人類越來越疏遠。也或許再沒人叫它們雞娃娃了,即是叫,我想也變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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