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酸菜心想到了“張瞎貓”

小弟給我送來兩顆酸菜,是那種用秋天的大白菜醃漬的,這可是我的最愛。晚飯決定做肉絲炒酸菜。切酸菜的時候,我把菜心留出來了,洗淨,切斷,放在白瓷盤裏。看着那白嫩嫩的酸菜心,肯定是又脆又酸,做點雞蛋辣椒醬,扒兩頭大毛蔥,燜點二米飯,肯定好喫。

寶貝兒子若在家,看到他那愛看書寫字多少有點文藝範兒的親愛的老媽又開始喫酸菜心毛蔥蘸大醬,一定會投來不解的目光,怎麼就愛喫這些“沒營養的東西”呢?新鮮蔬菜不香嗎?因爲成長的經歷不同,註定口味不一樣。

一喫酸菜心和毛蔥,我就不能不想起“張瞎貓”。論起來,他應該是我的一個遠房長輩,就這樣直呼其外號,總覺得不大禮貌。儘管滿屯子人都這麼叫他,但小時候的自己,無論如何不敢的,我爸媽不讓。但他叫什麼名字,我早忘記了。只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去他家找他閨女張丫玩兒,正趕上他家喫晚飯。炕桌旁邊是一盆燜高粱米飯,看着有點粘,還沒有加豆。桌子上是一碗大醬,一盆酸菜葉子酸菜心,還有一把帶皮的毛蔥。“張瞎貓”和他的傻老婆坐在炕頭那一側,他兒子祥子和他閨女張丫坐在炕稍那一側。他們一家四口人,圍着炕桌,每人手裏捧着一大碗冒尖的高粱米飯,就着酸菜葉子酸菜心毛蔥蘸大醬,狼吞虎嚥,喫得可香了。尤其“張瞎貓”,抓起一頭毛蔥,皮也不扒,咔嚓一口,咬掉蔥鬍子,蘸點大醬,裹上一塊酸菜葉子,就着一口高粱米飯,咔嚓咔嚓,喫得那叫一個香!看得坐在他家炕沿上,等張丫出去玩兒的我們幾個剛喫完飯的小孩兒,都要流口水了。從那以後,我也變得愛喫酸菜心毛蔥蘸大醬了。

聽爺爺說“張瞎貓”是個孤兒,喫百家飯長大的,眼睛不咋好使,有點“雀矇眼”(夜盲症),再加上家裏一無所有,打光棍打到三十多歲,纔算娶上媳婦,還是個傻子。他丈母孃老羅太太是因爲她家大姑娘小時候發高燒,一場大病把姑娘病傻了,好人家好小夥兒都不要,才答應把傻姑娘許給“張瞎貓”的。因爲不放心,傻姑娘一過門,老羅太太就跟了過來。

沒想到,“張瞎貓”一點不嫌棄他的傻媳婦,對媳婦賊拉好,走到哪兒領到哪兒,生怕媳婦丟了似的。如果碰到屯子裏那幫頑皮的淘小子,老遠看到他倆就衝他的傻媳婦喊:“大傻羔子!大傻羔子”!他的傻媳婦聽了,只會瞪着一雙大眼睛呵呵地傻笑。“張瞎貓”可不幹了,在地上撿起一個大土喀喇就朝那幫孩子打過去,嘴裏罵着:“誰家的王八羔子,有娘養沒娘教的,再罵人打折你們的腿!”一邊罵一邊追,一個硬邦邦的大土喀喇砸到孫二小子的後腦勺子上,當時就給打冒血了。那幫小子見“張瞎貓”下死手真打,嚇得一溜煙都撒丫子跑沒影兒了。

打這起,誰也不敢再當面罵“張瞎貓”的傻媳婦了。而且“張瞎貓”還教會了他的傻媳婦,只要有人罵她就打人。不管身邊有啥傢伙,抄起來就攆,下死手削。這誰還敢惹她呀?

“張瞎貓”從來不讓他媳婦做飯,都是他下地完工回家,讓他傻媳婦燒火,他做飯做菜。後來,有了祥子和小丫,一兒一女,倆孩子各個都溜精百怪,長得濃眉大眼,一點也不傻。老羅太太幫着把倆孩子帶到三四歲,看姑爺是個正經過日子的人,對傻閨女也好,孩子也經管的挺像樣,老太太纔回了她的老家,那是臨省的一個小城,只是偶爾有時間了再過來住幾天。

從那以後,“張瞎貓”一個人經管着傻媳婦和兩個未成年的兒女,還養了兩頭豬和一幫雞鴨鵝狗貓,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可他每天都樂呵呵的,經常聽到他嘴裏哼着二人轉小調,把他們家茅草屋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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