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哪頁讀哪頁

有讀者問作家百合,怎麼讀《紅樓夢》?百合回覆:“風吹哪頁讀哪頁”。這個回答真是讓人拍案叫絕,簡直不要太貼切。

如果問我,哪本書值得一讀再讀?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紅樓夢》”。

從來不敢自詡“讀萬卷書”,因爲我知道我讀過的書,與真正熱愛閱讀的人比起來,肯定無法企及。但所擁有的書,能讓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想再翻一翻的,只有《紅樓夢》。

我沒有“紅學家”那麼執着探索,也沒有正宗“紅迷”那般癡狂,更說不出什麼獨到的心得與體會,但我對這部書的喜愛,從小到大,即使如今人到中年,依舊有增無減。有人可以說出喜歡《紅樓夢》成千上萬個理由,而我能說出來的,只有這句話:“喜歡你,沒道理。”

幼年時,是姐姐借回來的一本小人書,讓認字不全的我,一下子開啓了《紅樓夢》的大門。原來還有這麼好看的書,風風火火的鳳丫頭,多才有趣的林妹妹,“醜態百出”的劉姥姥(那本小人書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美麗如畫的大觀園,吟詩作賦仙女一樣的姑娘們……一本小人書,我竟然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幾遍,直到被姐姐還回去,我還戀戀不捨。從此,心裏就再也放不下。

只不過,那時我生活的那個貧瘠閉塞的小村,想淘弄一本完整的《紅樓夢》,實在不可能。何況那個年代,小孩子讀《紅樓夢》是“不務正道”的表現。我只能在爸媽買來糊牆的報紙上,過年買回來帶《紅樓夢》詩詞的“陽黃曆”(日曆)上,姐姐借回來的小人書上,家裏那臺老舊的收音機裏,悄悄地隻言片語如飢似渴地讀着、聽着《紅樓夢》。每次遇到一段關於《紅樓夢》的文字,我都欣喜不已,如獲至寶,比爸媽給我買一個冰棍兒都開心。

少年讀紅樓,看熱鬧的心理多一些,喜歡看寶哥哥林妹妹朦朧的情感,討厭寶釵,認爲是她搶走了只屬於林妹妹的寶哥哥;喜歡大觀園裏衆姐妹的詩詞歌賦,最喜歡黛玉的詩。“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爲土玉爲盆”、“一從陶令平章後,千古高風說到今”、“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爲底遲?”、“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那些我能蒐集到的詩句,我一句一句都抄寫在日記本上,背下來,寫作文時候,可以時不時信手拈來,引用幾句。

整個學生時代,我的語文成績一直引以爲傲,尤其作文和閱讀分析題,極少丟分。同桌很奇怪,他們眼裏我在語文上很少下功夫,怎麼成績會比他們多出來那麼多?他們哪裏知道,一部《紅樓夢》,我從小讀到大,雖然斷斷續續不是很完整(整不到原著),但它給予我的滋養,絕對不是他們手裏那幾本纖薄的作文選可以比擬的。

參加工作領到第一個月工資,我就急不可待地跑到郵局外邊的小書亭,花12.8元給自己買了一本傾心已久的《紅樓夢》。從此,我終於擁有了一本屬於自己的《紅樓夢》。茶餘飯後,我隨手打開的書,常常就是這一本,翻到哪裏,就看哪裏。真的應了百合那句話:“風吹哪頁讀哪頁”。

水溶老師(北京曹雪芹學會理事,上海紅迷會會長)說:“年輕的時候讀紅樓,讀到的是愛情;及至稍有閱歷,讀到的是盛衰;到鬢髮初霜、悲歡看盡,再讀紅樓,讀到的都是因果。所以,紅樓夢,要用一生來讀。”

她還說:“紅樓夢是一座文字的城,每讀一遍,就像又走一遍這座城的大街小巷,直到熟悉得如同故鄉。而書中哪怕是每一個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最終一一成爲故人。這時候,你不會再說,喜歡哪個人,討厭哪個人。讀到最後,只餘悲憫。”

的確,年少時候,只喜歡黛玉,討厭寶釵,討厭劉姥姥。如今,對每一個紅樓夢中人,都不再討厭。因爲我讀懂了寶釵不得已的“城府”,劉姥姥看似“卑微”卻又堅韌的生存智慧……

一部《紅樓夢》,包羅萬象,詩詞歌賦,亭臺樓閣,人情百味,家族興衰……只要隨手打開,定會開卷有益。引用百合的話:

“喜歡美食,你就研究茄鯗、烤鹿肉和酒釀清蒸鴨子的烹製要領,還有松瓤鵝油卷、棗泥山藥糕、螃蟹餡餃子的的具體做法;

喜歡美妝,你就留心怎麼用紫茉莉製作勻臉香粉,怎麼用薔薇硝治療桃花癬,怎麼用明礬淘澄胭脂膏子;

想提高音樂素養,除了聽聽“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與斷壁殘垣”的崑曲戲文,還應該明瞭笛子爲什麼一定要配月色,還非得隔着水聽,撿曲譜越慢的才越好;

對園林設計有興趣,去書中逛大觀園,想想老太太乾嘛嫌探春窗外的梧桐樹太細,非讓把林黛玉的綠窗紗換成粉色軟煙羅?

想研究清史、想學習詩詞歌賦、想了解舊時貴族排場規矩、想知曉官場潛規則嗎......《紅樓夢》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給不出,不是仨瓜倆棗地給,而是滿坑滿谷地給。”

是啊,如果一生只能讀一本書,別無選擇,那它只能是《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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