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家可歸的日子

從十一月二十一日早上離開出租屋去上班,到今天已經十四天沒有回去了。十四天前,初冬,氣溫在十度以上,我穿着薄保暖倒也不冷。這幾天氣溫驟降,最低的時候到了零下七八度,一出門上身有衝鋒衣不覺得,可兩條腿就像伸進冷水裏,膝關節生疼。

最後幾天在店裏住時,每天晚上都到租住的小區外打探消息。靠大路的兩個入口都用鐵皮封死,有門樓的這裏沒有人把守,晚上有很多人從鐵皮擋板上翻進去。那天我在那兒站了有幾分鐘,看到有十幾個人翻過去,他們從大道上拐進來,走上幾十步後一腳踏上橫躺在地上的一輛單車,另一隻腳邁上靠擋板立着的另一輛單車,然後翻過擋板,抱住另一側的一個路燈杆滑倒地上。整套動作流暢嫺熟,一氣呵成,一看都是熟手。看來這十幾天,每天都演練一回。

小喫街的那個路口有十幾個保安值班,鐵皮擋板的中間有一個小門,門外站了幾個提着大包小包送東西的人,眼睛盯着那個小門看。不一會兒,小門被人從裏面打開,兩個女人一前一後把東西接了進去,門隨即被人關起。

買的棉褲遲遲不發貨,出租屋又回不去,那天我正跪在椅墊上暖膝蓋,老王說今天看見黎陽家的夥計從宋劉出來,人家是本地的,可以隨便出入,你何不跟他回去拿衣服呢?

那天正巧網傳第二天要解封,沒必要再去求人。第二天一早我又去打探消息,正遇上那個人,說三五天解不了,答應晚上把我帶進去。

晚上喫完飯,我一趟一趟往黎陽家跑,怕人家忘了我拜託的事。七點多他發貨回來,說幾個大門上都加了崗,要不明天白天帶你進去吧。

沒辦法,只能再住在店裏。

那幾天,每天早上我收拾地鋪的時候,總以爲晚上就用不着睡在地上了,可到了晚上,又得抱出被褥來再打地鋪。

第二天一早,又到了小區門口打聽消息,忽然發現小喫街入口處變了樣,原來只有一米半左右的舊擋板,換成了兩米多高,上面印滿綠竹的新擋板。保安也增加了人手,多了十幾個,都一臉嚴肅,說禁止任何人出入。解封?沒通知,沒日子,等着吧。

光這麼凍着也不是辦法,忽然想起房東家的老太太來,何不讓她幫忙給我送出衣服來呢。

電話打給在另一個小區幫兒子帶孩子的房東大嫂,大嫂說讓我婆婆給你收拾好,再讓孩子他爸給你送到門口吧。婆婆年齡大了,儘量不讓她出門。最後說也快解了,這不昨天晚上裏面的人把擋板都給砸爛了,居委會說下午四點聽通知。

怪不得小喫街上的擋板換了新的,原來是這樣。

既然下午四點有消息,就不用麻煩房東一家了。

下午一點多,我正打算午睡,黎陽家的夥計跑過來,說門樓這邊的擋板有一塊鐵皮被人撕了下來,你不是回去拿衣服嗎,去拿就行。

好消息來的太突然,我飛奔到出租屋,剛想收拾衣服,房東大嫂打過來電話:你回來了?我家孩子他爸在監控看到你,不用拿衣服了,居委會說了,明天全部放開,放心回來就行。對了,你做檢測了嗎?

別看小區裏面封了這麼長時間,一個個小羊接連不斷,對從外面進來的我,人家也是一百了不放心。

既然能回來,也就不用帶衣服了。

晚上下了班高高興興回家,門樓那條街上的擋板被重新釘好,幾個男人還是從擋板上面爬過去。又繞到小喫街,幾個保安正蹲在地上喫飯,問可以進去嗎?答今天不可以,明天八點可以。

在將軍路邊上,停着一輛客車,幾個穿隔離衣的人正站在車下說着什麼。車上坐着有七八個人,都穿着隔離衣,有的坐在座位上發呆,有的在看手機,在車的後面,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穿着隔離衣,口罩拉到了鼻子下面,正用手在玻璃上畫着什麼。

小女孩的旁邊沒有坐人,她一個人呆呆地望着車外,小小的白色身影顯得那麼柔弱和單薄。我的鼻子發酸,心疼痛不已。

這天是十二月四號,明天就是全面放開的日子。也是在這一天裏,都知道了傳了好幾天的“濟南七號”的謎底了。

回去吧,接着打地鋪,沒有意外的話,這是最後一晚睡地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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