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人算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劉禹錫《陋室銘》的子云亭不知在哪?但在南陽市西南的臥龍崗上有諸葛廬。真是山不在高,臥龍崗因爲是諸葛亮曾經的躬耕之地而名聲大噪。

南陽有五聖,運籌帷幄的蜀漢軍師“智聖”諸葛亮,坐堂行醫的“平民醫聖”張仲景,善於創新的“科聖”張衡,行商天下的陶朱公“商聖”范蠡,輔佐周王成就天下大業的“謀聖”姜子牙。諸葛亮是忠義智慧的化身,生前曾被封爲“武鄉侯”,死後又被追諡爲“忠武侯”,武侯祠,是紀念諸葛亮的祠堂。

諸葛亮的名氣太大,各地爭相建武侯祠。在全國共有四十八座武侯祠。最早的一座在陝西勉縣,是諸葛亮鞠躬盡瘁殞落地,建於公元263年,也就是諸葛亮死後29年。不過名氣最大的一座在四川成都,是諸葛亮開府治蜀主政地,成都的武侯祠很有特色,是中國唯一的君臣合祀祠廟。還有襄陽古隆中武侯祠,重慶奉節、雲南保山、甘肅天水、湖北沔城、山東老家臨沂都有武侯祠。但最正宗的應該是南陽武侯祠,這裏是諸葛亮青年時代“躬耕於南陽”的舊址和歷代祭祀諸葛亮的地方。有諸葛亮躬耕的田,居住的八角尖頂草廬、夜觀天象的半月臺、日常飲用的諸葛井,碧水清清的臥龍潭,再往深處走,有諸葛亮藏書、鼓琴的寧遠樓,還有漢昭烈皇帝劉備三顧處,歷史上著名的“三顧茅廬”和“草廬對策”就發生在這裏。諸葛亮的出師二表,岳飛以草書的形式立於碑廊。

我走在武侯祠長長的甬道上,與騎馬的劉備、關羽、張飛迎頭相遇,他們一定是去三顧堂請諸葛亮出山的。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的諸葛亮算不算隱居呢?從劉備三顧茅廬來看,臥龍崗不算偏僻之處,太遠就不那麼容易三顧了。東漢時期的南陽是全國著名的大都會,號稱“南都”,可以想象南陽的繁盛。自號臥龍的諸葛亮,是身在南陽,心繫天下,是一條等待時機騰飛的巨龍,因爲只要是龍,不管是臥着、趴着,是潛龍勿用,還是見龍在田,都是爲了在世間騰空而起。

想到諸葛亮的一生,先隱後出,出生入死,至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和易經的遁卦、大壯卦、晉卦、明夷卦這四個卦非常暗合。易經的遁卦,天下有山,“君子以遠小人,不惡而嚴”,是明哲保身,以退爲進之象。遠離混亂,退避隱遁,守正固志,亨,小利貞。諸葛亮的遁是戰略性的遁,如果是真隱居,是隱在深山不見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但終究還是被劉備的爲蒼生爲天下百姓救於水火的誠心所感動,位卑未敢忘憂國。諸葛亮有着強烈的憂患意識,雖隱居山林,但關注社會,心懷天下;雖有出仕之心,但不走終南捷徑,不爲名利,等待時機,施展抱負。是存道家之身,行儒家之事。易經的遁卦之後是大壯卦,雷在天上,是蓄勢待發的聲勢,是箭在弦上的姿態,有了地利人和,但還不是最佳時機,天時還有欠缺,諸葛亮還在觀其大略,所以,會有一次又一次的劉備三顧茅廬,共商濟世安邦大略,制定三分天下計的《隆中對》。

諸葛亮一定要出山了,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終日乾乾,只爲等待六位時成,伸張大義匡扶漢室。所以諸葛亮決定出山相助,是明出地上,晉卦之象,上卦爲火,文明之象,下卦爲大地,太陽由地面升起,陽光普照大地。諸葛亮感應時代的召喚,效法天道,飛龍在天,自強不息,諸葛亮開始了“晉如催如”“晉如愁如”的討伐征戰的一生。

《隆中對》訂國策,聯孫抗曹,與孫權、曹操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出師表》效忠誠,勤勉謹慎,嘔心瀝血;六出祁山,七擒孟獲,八陣退兵,赤壁大戰,木牛流馬孔明燈,草船借箭空城計,事必躬親,功遂身退,不求聞達於諸侯,也不求金玉滿堂,無我無私,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一代智聖英年早逝。

明入地中,明夷卦。上卦爲地,下卦是離,是火,是太陽落山之象,是黑暗遮蔽了光明。冥冥之中,諸葛亮有亮,孔明有明,但此時,一個在憂患時代困境中,散發着德行和智慧的聖人之光泯滅了。是否,孔明的力量太小了,一孔總是太小了。諸葛亮就這樣抱憾而去。

一遁一大壯,一隱一出,一靜一動。一個晉一個明夷,一命一暗,一個輝煌一個黯淡,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諸葛亮不會做王摩詰和陶潛那樣的隱士,他是臥龍,有鴻鵠之志,有鵬程萬里的決心;他是給人引領方向的聖人,是暗夜裏的亮光,即便是一空之明,也要蠟炬成灰淚始幹。

知進退,纔有路走,但一個朝代取代另一個朝代,是歷史的循環,也是歷史發展的規律,生生滅滅,有常無常,天道不可違,都是大江東去。即便諸葛亮神機妙算,但終究不如天算,終究都是一場夢,只是大夢誰先覺?

2022.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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