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犹听宋雨声

城东的爱莲池年年长满一池清荷,从宋朝的某个冬季掘池种荷以来,荷花就年年开放,开了谢,谢了又开,荷叶是青了枯,枯了又青。一年年来,又一年年去,无论是天青还是雨,雨等天青荷等雨,池等我来我等你。仿佛生命早就从那个冬天开始,就有了某种约定,直到时间的长河长满青荷,青青的荷叶又开满荷花结出莲子。还是那个具体的夏夜,荧虫飞舞,蛙声鸣彻,我在池边周旋,看一池的青荷随风起舞,散出阵阵清气,在月影下摇曳,在微风中絮语。于是,我才想起我来了很久很久,等雨来,等你来。等雨来听雨,等你来听你,一场场的等待总是在脑海中数落从宋到元,到明清民国,直到而今,听古圣先贤的谆谆善言与叨叨絮语。千百年来,人们一直在传唱,在诵读,在私语——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

这些文字似乎早已被眼前的这片青荷所熟悉,有了这些文字在她们面前的意动,他们似乎也变得乖巧起来,谦恭起来,内涵起来,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孩子,总是充满着稚气,又像是一群内涵丰盈的女子,永远清新朝气。没有喧嚣,只有静谧,没有炫耀,只有灿放,从不计较出身高下,只有真心奉献,让最美的一面充分展现,让最秽的一处,独自默默承载。

每次我独自经过,总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长时间的对视与凝望,又总是令人遐思与神驰。

而今又是一个梅雨季节,雨水绵绵密密,淅淅沥沥,纷纷扬扬,从晚春的柳絮飞花一直飘摇到仲夏的荷叶团团,庐山上的大小溪流飞金溅玉,池涨河满,早已青青碧草的河堤上已然是水波荡漾,汪洋恣肆。梅雨季节的雨还在下着,不知疲倦,无休无止。一年一度的缠绵与热情,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彻底打湿了庐山,也陶醉了庐山,宋人的诗词里又多了一重朦胧意象——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一个人的小院,石板地,水缸池,小小的荷叶柔柔的枝,梅雨细如丝,细雨绵如织,有时一阵促雨,玉鉴跳珠,直把个池中的小荷青叶弄得左摇右摆,上下翻飞,世界一下子激动起来,飞扬开来。梅雨庐山,除了雨,还是雨,天青只是雨水的短暂休整。天青过后还是雨,天青等雨我等你,宋人的皇帝就是意象天开,他的颜色也是一场雨——雨过天青色,用在最华美的陶瓷上,醉美了千年吧。

隔着烟雨迷蒙的梅雨天,读你的来信,隔着千年时空的文字,觉得每一个文字都是你,总是那么好看,好听,又好记。知道你在静修,调理身心,但还是忍不住想和你说说话,如果你已睡了,不便打扰,就算我自说自话,自言自语。假如你一早睡来,正好读到我写给你的文字,我对自己说的话,不管是交流,还是谈心,感觉这个世界里除了我还有你。

院内的一缸青荷渐渐长出叶子多了起来,这是我的小院第一次生长着莲叶,还有莲花莲蓬,我心喜悦。遥远的大宋为我送来一池清荷,一池纯美,一池高洁,也是一池偈语。这样的偈语,不用解释,不用翻译,不用臆测,更不用怀疑,她生长在池里,我生长在院里,还有一个人生长在梦里,正好,我们都处在同一个维度里相逢相知,相互依恋,心生欢喜。

一阵雨来,雨珠落在池里,跳跃的水珠滚落在莲叶上,滚来滚去,滑下去了,又有新的水珠上来,上来下去,下去又上来,总在不停的跳跃,舞动,雨不停,舞动与跳跃也就不停,这就是生机,是自然之力,是自由的世界。生命可以舞动,也可以静美,静美时看一池的清水,一池的莲,一池的禅意与诗境。

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真正属于自己的并不多,只有当一个人独自静下心来,世界才开始向你靠近,小小的书斋一下子变得庞大而辽远,与天地万象似有了某种深远的联系。人很少有时间去好好思考些什么,我们这一生究竟应该怎么度过,才不枉自一生,才不后悔此生,读书、学习、工作、生活,都是一种生存方式,最终的目的是让自己成为最好的自己,最希望成为的样子。为了这一点,无论我们付出多少,失去多少,每一个结果都是回报。我珍惜路遇的每一个人,每一场遭遇,每一次相逢与相知,做自己想要的那个自己。

然后,时见虹霓着彩,时有蛙鸣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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