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從頭再來

鄭重聲明:本文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公派學習,這樣難得的進修機會,是丁暉多年來夢寐以求的事,需要外出三年,她拿定主意後,心裏卻犯起了嘀咕:“該怎樣和磊說呢?他會同意嗎?兒子小虎才一歲;磊的工作正處於上升期:婆婆的身體也是三天兩頭的出現狀況……”

磊低頭不語,不知道該如何迴應丁暉的請求,同意或不同意都不是最佳的選項,當他擡起頭,和老婆丁暉熱切的目光相遇時,他知道,多說是無益的——他只好尊重她的選擇。至於母親的思想工作就交給時間慢慢消化吧!相信三年時間會很快過去的。

三天後,丁暉帶着對磊的感激,對家庭的愧疚與思念,在老人及兒子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地走了,她之所以這麼做,情非得已,原本婆婆就看不上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媳婦丁暉,他的兒子足夠優秀,前途光明,生活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幫助他的賢內助,相夫教子,一日三餐纔是她眼裏媳婦的標準,如蕭嫣那樣溫柔體貼的女孩子;婆婆的想法暫時不說,孩子才一歲,正需要陪伴、需要母愛的時候。虎子太粘人,每天,她上班離家時,虎子都要堵着門涕泗橫流的不讓丁暉離開,晚上更是離不開媽媽的懷抱。當初她和磊認識時就是一副“工作狂”的模樣,是磊不顧母親的反對,他們才走到一起。但丁暉除了家她有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她說服不了自己,按照婆婆的標準去塑造自己的生活。

接踵而來的是席捲全球的“疫情”,磊做爲醫務工作者,只好以大局爲重,每天忙碌在工作上分身乏術,又是一週不得回家。一天,年邁的母親打來了電話,電話里老人家焦急地說,他的兒子虎子突然發熱腹痛,送往兒童醫院診斷爲急性闌尾炎,需要馬上住院手術。磊只好先放下工作,趕往兒童醫院照顧兒子,但工作中的一堆事還需要他的協調,他不得不在家與單位之間馬不停蹄地周旋。老母親或許是心疼兒子、心疼孫子,忙得心焦,探望孫子時,一不小心踏空樓梯,腳崴了——骨裂,那一刻她幾乎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到媳婦丁暉身上。磊一個人忙前忙後,哄好老的再哄小的,心力交瘁。

家,亂成了一鍋粥。

適逢暑假,蕭嫣像及時雨一樣出現在磊的家,她先走到老太太的牀前送上問候,又來到磊的身邊,接過他喂孩子的碗,嫣然一笑:“讓我來吧!”孩子也怪,磊餵飯時抗拒的樣子,只一會兒功夫,就變得順從,臉上還露出了微笑,那滿足的感覺就像見到了自己久別的媽媽。也不奇怪,蕭嫣是幼兒老師,她理解孩子的感受,懂得和孩子溝通的策略。

就這樣,亂糟糟的家被蕭嫣打理得井井有條,朗朗的笑聲再次充盈着小院,發自老人與孩子的肺腑,笑聲劃過磊的心田如春風佛過水麪留下了絲絲漣漪,上班的腳步從此變得輕快,家的後顧之憂暫時得以緩解。

猶記上高中時,蕭嫣第一次遇見磊,就患起了花癡,眼裏、心裏都讓磊的樣子填滿,以後的幾年裏,儘管她費勁心思製造出和磊多次偶遇的機會,怎奈她想方設法靠近磊也走不進他的世界,磊就像可望不可及的月亮,一直掛在她寂寞的星空,成爲她的夢想,或許,某個月圓時,她會變成嫦娥,飛奔向她的月球,找回自己的吳剛,她耐心地等待着,不急不慢,暫且把這水一般的柔情轉嫁到孩子們的身上。

術後的虎子身體有點虛弱,奶奶的腳需要休養不宜多動,虎子沒完沒了地要求蕭嫣阿姨講睡前的故事,孩子困了,疲勞的蕭嫣也就在孩子的身邊進入夢鄉,如一對母子相擁躺在牀上。

機場驚現疫情後,作爲分管領導,磊被指派到現場主持工作,經過一週的駐地奮戰,事態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大家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爲慶祝取得的成績,幾個同事圍坐在一起,小酌幾杯,或許是太疲勞的原因,三兩杯酒下肚後,磊便有了“睡意”,他想到幾天沒見母親和到兒子,強撐着打上回家的車。

第二天一早,磊睜開惺忪的睡眼,卻沒看見身邊的“丁暉”,他微微一笑:“這個丁暉回來也不告訴我一下,不過昨晚他確實收穫了極大的驚喜,丁暉在他的懷裏像個純情的新娘子……”他突然一驚,一骨碌翻身起牀向母親的房間急急走去:“媽,丁暉呢?”

“一大早盡說胡話。”老太太沒好氣地回答道,“丁暉…丁暉…她眼裏哪有這個家?說不定,她現在還在哪睡懶覺呢!”

“她沒回來嗎?”

看見兒子緊張的表情、衣冠不整的模樣,老太太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那是蕭嫣!你兒子一直纏着她不讓走,這幾天都住在這呢!”

老套的劇情就在這裏被重新演繹。

繁忙的工作並沒沖淡丁暉對家的思念,深夜,她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一場婚禮正在舉行,新娘溫柔美麗,撲閃着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新郎風流倜儻,款款深情,呀!新郎是磊!!她驟然驚醒卻啞然失笑,

磊就是磊,對於丁暉,他從不吝嗇自己的柔情與體貼,他們有着固如磐石的愛情,這點丁暉從不用懷疑,只是那婚禮的場景過於逼真突兀地出現在她的夢裏,驚擾到她的睡眠,一天內,丁暉的頭都是昏昏沉沉的,夢裏的影子又那麼不合時宜地多次出現,讓丁暉時常產生出一種連自己也無法釋懷的感覺。

當丁暉把這個夢當成笑料,在一家極溫馨的咖啡屋裏,嘻嘻哈哈地說給好朋友聽時,好朋友並沒如她一樣感到好笑,反倒表現出幾分故作的嚴肅,她反問丁暉:“會不會是某種信號?關於磊的。”

“得了吧!那美麗的新娘肯定是我。”

“你確定不會是其他人?”

“……”丁暉短暫的錯愕後,依舊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你不瞭解磊,你不瞭解我們的愛。”

“那你瞭解這個社會嗎?”

一絲慌亂不經意在丁暉眼裏閃過。她努力地去回憶夢裏的新娘,卻只有模糊的背影,高挑的身材微微揚起脖子熱吻便落在磊的面頰上,丁暉分明需要踮起腳尖……丁暉斂住了笑,輕輕地攪動着眼前的咖啡,氤氳的苦香味沖淡了她的夢,潮溼了她的感覺,她開始在心裏盤算起回家的時間。

學習越是接近尾聲越是繁重,論文、課題、考試紛至沓來,丁暉必須排除雜念,全力以赴。

緊張的學習告一段落後,丁暉纔有片刻的喘息,她躺在牀上,拿起手機,才意識到她和磊有些日子沒聯繫了,他在忙些什麼?孩子怎麼樣了?無數個想知道的事情一股腦都擠進她的大腦,這時,她又想起那個夢,那個夢似乎更清晰了,一下子,她有了歸心似箭的感覺。

任時光流逝不語,三年一晃而過,歸期比原定的時間提早兩週。

丁暉推開那扇熟悉的大門,院子裏,陽光融融,牆角的幾顆月季盛開着嬌豔欲滴的花朵、兒子像燕子一樣在和婆婆嬉鬧,他長高了許多,眉眼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小傢伙看見慢慢靠近自己的“阿姨”,他一臉警覺。丁暉喊了聲“媽”。婆婆喫驚地擡起頭應了聲說:“你回來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看,都把孩子嚇着了。”

“媽,我就想給大家一個驚喜,磊呢?今天週末還在上班嗎?”

“他…他呀,今天有事出去了。”

丁暉蹲在兒子面前,伸手想抱抱他,兒子卻一轉身跑了。“哈哈….媽,您看虎子都不認識我了。”丁暉並沒在意兒子乍看見她的陌生態度,拖起行李就要往屋裏走,一擡眼看到走廊下晾曬的年輕女人的胸衣,她愣住了,正準備開口詢問,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磊尾隨着蕭嫣走了進來,看見蕭嫣,虎子立即開心地跑了過去,牽起她的手嗲聲嗲氣地喊:“媽媽…媽媽…”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丁暉呆呆地站着,一言不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兩個人,極陌生的樣子,就如虎子打量她的表情,許久,丁暉突然輕輕的笑了,似乎認可了眼前的一切,她轉身推開那間承載着她幸福的房門,邁着緩慢的腳步走了進去。

還是她挑選牀、挑選的沙發、衣櫃…..,它們都在歲月的沉澱下褪去了當初純粹的色彩,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讓她既熟悉又陌生,既親近又遙遠,丁暉擡起手,輕輕地撫摸着,記憶從她的指尖被喚醒,一幀幀一帖貼像蛇一樣遊走在她的心裏,冰冰涼涼,物是人已非。淚水噙在她的眼裏,淚眼模糊中,丁暉把視線停留在一個相框上,那是兒子出生後第一張全家福,每個人都笑顏如花,此刻的一張張笑臉卻像一個巨大的諷刺在挑釁着她,丁暉冷笑一聲,拿起它無力地丟在地上,擡起腳輕輕地一踏,刺耳破碎聲如尖銳的玻璃刺破她胸腔的聲音,一滴滴血從胸膛流出,接着是第二、第三個物件擲在地上,速度越來越快,力度越來越大,極強的爆發力讓它們落在地上發出鏗鏘的迴音….丁暉陶醉在酣暢淋漓的破碎聲中,直到她精疲力竭,視覺、聽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最後她拍了拍手,她記得她是拍了拍手的,如一次徹底的告別前必不可少的儀式,然後,裹緊外套走出房間,對侷促不安的磊說:“我只打碎了我的記憶,別介意。”

蕭嫣蹲在走廊下,把虎子摟在懷裏,虎子驚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困惑的眼睛裏寫滿疑問,像觀看一場打鬥的動畫片,只是他分不清勝負贏家。

丁暉走向虎子,捧着他的臉柔聲地說:“兒子,往後你我一起生活。”悔不該,此時此刻她說出這樣打臉的話。兒子嬌小的身體非常抗拒地躲開她,向蕭嫣身後躲,他突然從蕭嫣的身後探出腦袋倔犟地說:“不!我要和媽媽在一起。”像最後的炸聲響着丁暉的耳畔,巨大的衝擊波擊打着丁暉的每一根神經。她踉蹌了一下,重新站穩,用微微顫抖的手地撫摸着兒子的頭,慘然一笑;“你說她是你媽媽?你在喊她媽媽?”

“媽媽,她是誰?”兒子迷惑不解地揚起頭問蕭嫣。蕭嫣只回答他一個更緊的擁抱,什麼也沒說。

媽媽———兒子多麼醉人的稱呼,此刻卻屬於一個與她丁暉毫不相干的人,猶如現在虎子的爸爸與她丁暉,但是丁暉無論如何也不願把自己的兒子拱手相讓,她不可能把自己的血抽乾、或把兒子的血抽乾,過濾出兒子的部分,可眼下她又那麼無助,她像被抽乾靈魂的軀殼搖搖擺擺地向外走去。

磊突然發瘋似地衝向她,抱住她,冰冷的手環繞在丁暉的胸前,低低地說,像疲憊到了極點:“對不起!暉,請你理解理解我的苦衷。”

“請你鬆開手,讓我走!”丁暉冷漠的語氣如一記耳光抽打在磊的臉上,他突然鬆開手,如夢初醒。

丁暉再次望了望這個孕育她愛情的地方,望了望依偎在蕭嫣懷裏的兒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轉身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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