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自然治愈

文 / 陈红华

清欢寂静的人世间,无论是否艰难,我们还在继续生活着,那些隐秘而深刻的关联正在发生。


1

午后的阳光,显得异常缓慢而轻松,若无其事地一点点向前。

我坐在宿舍一号楼前的看台上,确切地说,是在第三层,看着面前的篮球场,以及木廊之上的树和纯净的天空。天空很高很远,水杉针红挺直,老槐虬枝苍劲,小径旁的紫竹轻风摇曳,几只鸟雀在枝桠间叽叽喳喳欢快地跳跃着。我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楚它们,有一段时日没听见这样的热闹了,多少有些不习惯。

“美院”给人的印象,大底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或是“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之类。而关于这些长久逗留在大排山里的生灵们的去留,它们的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与往日在“满陇杏语”木椅上的静坐遐思不同,这次我有些意外地落座在极阳的看台上,就像父亲在有阳光的午后,倚靠在墙边的竹椅上,眯着眼,小憩一会儿。窗台上是他的宝贝收音机,里面传来了越剧和黄梅戏的段子;身后是篾刀和正要完工的竹椅。父亲说,全村晒太阳最好的地方,就是狗槽湾山坳里,我家的地面上,此言不虚,我也曾多次体验过。想必这些时日,全村晒太阳最好的地方,这么高级的享受,父亲是绝不会辜负的。之前的混管假阳,也未能惊出他的一身冷汗。电话里,他的话语平静,还不忘提醒我们做好个人防护。

木廊之下的阳光,此刻犹如手指的抚摸,完成了一次生动形象地创作,已被映衬成一幅密密麻麻的线条画。

在冬日,有闲,晒太阳,是件挺惬意的事,既杀菌消毒,又暖人自在,尤其是在社会面放开,第一波疫情即将登场的紧要关口,在校园里,教室里戴口罩,也成了必要的自我防护。而开窗通风,课间走出教室,沐浴在阳光下,散步,或小跑,笃定是生命喜欢的模样。

天气好时,我每日都来。先是在木廊下四处走走,看橱窗里党建专栏与课程建设的一些活动图片,然后在红砖青瓦的文化礼堂拐角“美院旧址”匾牌前驻足。“美院旧址”由桐庐县政府于2019年11月颁发,一共有三块,另外两块保留在行政楼和初三教学楼前,这些都是五十年前美院留下的老房子,前后里外经历的诸多故事,勾连着师生对母校的万般情愫。


望几眼美院十景之一的“八曲拱门”,我迈上看台,在第三层中间坐下来。没什么人来这里,像我一样。阳光下的空旷,让我感觉着一种禁锢着的自由,但我明摆着想要挣脱,无须顾及其他。宿舍白墙自然反射出一道道的亮光,铺陈着红砖砌成的看台极好的热度。因为容易出汗,我的灰色袜子的底部,有那么一小块区域已经潮了,它正想着出来透口气,恢复它原有的质地。运动鞋也跟风,竖起身来,很高兴地探出口子,朝着太阳的方向。除了露在空气里的脚——它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冷,我也不闲着,脱去了外套,把内衬展开,我甚至开始了自拍……

此刻,于人,于物而言,阳光是鲜活的,足够的。身处时间之间的感觉,能通过文字在冥想中历历在目地复现。

我想起了2018年11月的一个下午,“汪高公益”一行七人,自分水初中续上公益,又慕名而来,顺道走进美院。柚子透黄,杏林暖阳,美院以一种季节性的美色迎接贵客。褪去一路风尘,坐在三级看台的中央,俊朗儒雅的汪建刚理事长,脱去外套,双手自然地叠搭在搁起的膝上,一脸的安详。一段暖薰沉醉的时光,在这里交叠重合,欢喜留连。每个坐在这个看台上的人,也自带了一段彼此相处的记忆。

我又想起了最近阅读的奥地利罗伯特·泽塔勒《原野上》的一句话:背对着世界,从容安详,不受任何干扰——才能将一个想法深思熟虑到底。我想,心若向阳,必有回响。

我坐在看台的中央,在红砖与白漆的交互间徜徉,感觉自己就像在空白之中,试图抵达那一切不可及的尽头,并使我的命运随之延伸。我伸展双臂,好像要完全释放开骨骼里的精气,又把手抱在一起,再一次深吸了口气,然后,我站起来,戴上口罩,离开了。


2

傍晚时分,商业街上的门店已开始陆续打烊。事实是:店主们坚信,几乎不会再有人进店了。她们正忙着收拾门外打折的物品和货架,赶着回去烧饭,看护孩子,照顾老人。街道拐角传来了水果商的吆喝声,录制好的大嗓门,不停地向路人推销,摊前是刚上市的一筐筐草莓、几捆青皮甘蔗和一些橘色、看似新鲜的耙耙柑。

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人们总是充满困惑,也许只有真实地经历了,才会重拾信心。

我慢慢走着,想到店里吃晚饭。这些时日,我一度被女人的坚持折服。在她陪我看世界杯决赛,加冕的梅西亲吻大力神杯的时候,我也亲了她。过往的坚持在那一刻都成了勋章。她开的“知名度休闲风”实体门店,就像诸神黄昏,也将是永恒明亮的星辰,会被不断地记忆和回望。

女人坚持在店里烧饭,我得在凄冷的街道上徒步过去,我承认,我的心里是有些怨气的,“这么近,又那么远”,就像2014年梅西在世界杯加时赛失利,凝望金杯时的无言。

“开什么开,还不如早点回家。”心里的埋怨一直在街面上飘忽。

有那么几日,很难见到笑嘻嘻的女人,她不再拥有装修新屋指点江山时的自信,也失去了进货后满满的期待。她时常不说话,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在我眼里,就意味着开没开张,也说明了心气的变化。或许她应该知道,一个家的期望没那么的沉重。

“现在一点生意了木有哎!”

“只能靠你了噢!”

于是,我义无反顾地转给她一笔钱,算是暂时安慰了那张无语的脸。她倒实在,主动来学校接我下班,在十七楼烧饭,然后又去开门。我们有时拥有最大的虚无,但一切却在莫名地生长。

而拿捏冬天,只需青菜龙须面,清蒸鱼干,鸡爪豆腐干,或者是萝卜炖牛肉,腌萝卜洋姜……在女人和我的眼里,美食真的可以治愈一切。

“我早一点回来,反正没人。”话这么一说,她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期待。店虽小,给她的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些年,开店就是她的工作和生活。没错,她一直在向上走,也许她并未用尽全力,但她向阳而生,自然治愈。

“今天去两家药店排队,买了两盒抗原试剂。”出门前,女人补了一句。


3

各种群,发着各种关于“阳”的文字和视频,人们用热情和期待,谈论着,解惑着不可预见的艰难,也减轻了不少内心的恐慌——我们的世界并不孤单。

这些天,或大或小的“仪式”在我们身边不断发生——公共场所“测温验码”的桌子撤离、“场所码”消失,人们轻松地在社交平台发文纪念,这被形容为一种“抗疫自信”。

这些天告诉我们,面对不管是粮米油盐等“刚需”,还是口罩、药品、消毒液等所谓的“新刚需”,我们连疫情初期的“遭遇战”都能从容应对,如今更应充满信心。

这些天里,“烟火气归来”正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当焦虑与害怕消退,信心必将归来。

学校照例一、三、五核酸检测,师生全程戴口罩,领导在台上重点强调个人防护,一切静谧而井然。

窗外,一群鸟雀被惊飞,窜到竹林间去了。我站着,看冬日的诸多景象,多了几分深情。多好的暖冬啊!若无病毒,此刻已接近期末,新年也愈来愈近了。我唯一的期盼,是希望每个人都安好如初,让我们一起渡劫,早日破冰,重启新生活。

几十张红笔勾画的复习卷,一张打开的《文学报》,一杯暖心的红茶,一个安静的氛围构成一个无比安定祥和的空间。此刻,才是活好当下,真正地苏醒。

于是,我很小心地记录着这一切,我相信我的文字释放并解脱着最终的束缚,我是认真的,我坚持这么做,这使我感到温暖,一种清亮而相互贴近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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