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蛇案

(一)

託大哥周青雲的福,我當上雲陽縣女捕快已經快一個月了,還算適應。

這天中午天氣炎熱,院落中的梧桐樹被曬得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枝頭上的蟬鳴一直響個不停,大夥兒都有些昏昏欲睡,我也打了個瞌睡,就在這時有人來報案了。

莊稼漢子王二狗身穿粗灰布衣,他長得皮膚黝黑、四肢健壯,只是神色很慌張。

他微躬着背對大哥說:“大人,俺今天一大早去田裏拔草時,在水渠旁看見了一具全身青烏、胳膊潰爛的女屍,當時嚇死俺了,這不,村長就讓我趕緊來報案了。”

就這樣,我、大哥、劉捕頭和幾個衙役,在王二狗的帶領下,立刻趕往王家村。

快到下午時我們才趕到,村子裏全是高矮不一的土房子,周圍被一大片小麥地所包圍着,王二狗帶我們來到了他家田地的一頭。

這裏壘着高高的麥稈堆,旁邊一羣莊稼人圍着議論,女人和孩子都離得老遠。

劉捕頭走了過去,朝衆人大聲吼着:“官府查案,其他閒雜人等迴避!”

衆人立刻散開,大哥微皺着眉走了進去。我遠遠看了一眼,那屍體倒像是中了毒,全身烏青,面部腫大,嘴角有已經幹了的污黑血跡,胳膊上流着白色膿液,蒼蠅不停地在上面飛舞着,一股臭味遠遠就能聞到。

好惡心啊!我不由得乾嘔起來,從袖中掏出帕子捂在鼻子上纔好了一些。

經仵作查驗過後,死者確實是中毒而死,奇怪的是此女子三日之內被毒蛇咬過,又有被醫治的現象,不是死因是毒殺。

此女子的整個左手臂上,有一大塊暗紅色不規則胎記,大哥轉過頭來問:“鄉親們,可知道這個女子的身份?”

衆人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哥給劉捕頭使了個眼色,便轉過身去。

劉捕頭指着一個離他最近,看着憨厚老實的莊稼漢子讓他說,那漢子爲難了半天才開口道:“縣令大人,俺也不敢亂說啥,你去隔壁村的獵戶李黑子家看看,他媳婦好像失蹤快半月了。”說完撓了撓頭。

大哥點了點頭,他轉過頭對剛纔的王二狗說:“你知道李黑子家嗎?麻煩帶下路!”

王二狗猶疑了一會,還是點了頭。

大哥在去的路上了解了李黑子的情況,據王二狗說李黑子一家主要靠打獵爲生,他父親很早就不在了,母親有病常年臥牀,李黑子性格暴躁,常與村民起衝突,鄉親們都不太感惹他。

他媳婦兒翠花身材瘦小,性子到溫順,只是說去孃家半個月了,要不是她胳膊上的巨大胎記,也不會嫁給李黑子了。

前面就是李黑子的家,土牆黑木門,我飛快地走上去打算敲門,門就從後面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身材魁梧,臉上留着鬍鬚的男人,後面跟着一個一身藍布衣,提着藥盒,看着是大夫的男人。

“幹嘛的?”那留着鬍子的男人皺着眉頭看着我,又看着我身後的一衆官差,粗聲粗氣地問。

這時,王二狗看到他身後的人,熱情地打招呼:“哎,這不是李大夫嗎?又來給李大媽看病是吧。”

那李大夫看着我們一行人,對王二狗點了點頭,就拱手告辭了。


(二)

進了李黑子的院子以後,裏面有一顆木桶粗的大棗樹,樹枝上掛着兩隻剝了皮的野雞,和一隻灰色野兔還流着血。

一股淡淡的藥味從後面的屋子裏傳了出來,李黑子還算配合,劉捕頭他們各處去搜查,我們進屋後,她老孃躺在牀上時不時地咳嗽,見到劉捕頭他們後嚇了一跳。

在院子裏,大哥四處看了看問道:“李黑子 ,你最好據實召來,你媳婦兒翠花呢?”

李黑子忽然慌張起來,他眼神躲閃地說:“半個月前,俺和翠花吵架,她一賭氣就回孃家去了。”

“那本官問你,翠花的胳膊上是否有一塊巨大的紅色胎記 ,從肩膀直到左手指上都有?”

“有的。”李黑子點了點頭,又忽然跪到在地上 ,猛地磕起頭來,“大人,俺去她孃家找過,岳母說她根本沒回去,我一時生了氣,想着不回來就別回來,就沒管……”他越說越小聲,似乎在隱藏着什麼。

“你沒管,你知道她死了嗎?”我在一旁咬牙切齒地說,這個翠花算是所託非人了。

“她,翠花她……”李黑子捂着臉痛哭了起來。

大哥看他這樣搖了搖頭 ,就讓我們一起出來了。走了大約百米後,大哥就先讓王二狗回去了。

我在一旁問:“周青雲,你幹嘛不抓那個李黑子?翠花肯定是他殺的,你想啊他是一個獵戶,別人又說他經常對翠花拳打腳踢,兩人感情肯定差得很,他又是個獵戶經常上山,抓條毒蛇那還不簡單?”我生氣地問道。

大哥看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說:“目前,能確定的是死者身份是翠花,是獵戶李黑子的媳婦,但沒有人證物證,就不可以亂造瑤!

傾心,你現在好歹也是個捕快,也該注意自己的身份。”說完後他又轉過頭,對劉捕頭吩咐着什麼。

第三天,劉捕頭就來稟報了。

他拱手道:“大人,小的已經挨家挨戶地問過了,村尾的王老漢說李黑子半個月前和他家娘子大吵了一架,吵得特別兇,還動手了。

最後李黑子拿了一把刀,氣沖沖地到城裏去了,大概有兩天沒回來,接着他家娘子就失蹤了。

大哥點了點頭。

劉捕頭繼續說道:“還有您讓我盯着李黑子,這幾天只有平安堂的大夫李忠,隔天會去給他母親看病,別人就沒怎麼見了。李黑子每天清晨都要上山去打獵,大約黃昏回來。”

大哥點了點頭,對劉捕頭說:“劉大頭,你帶着幾個人去將李黑子抓來,再留幾個人將他家仔細搜查一遍,角角落落都不可放過!”

劉捕頭領命而去。

大哥扶了扶頭,喊着:“傾心,跟我去趟平安堂。”

平安堂在南三街,這裏是雲陽縣最繁華的地方,已開了幾十年,造福了不少雲陽百姓。

進門以後李大夫看到大哥,立馬站起身來拱手道:“縣令大人,您怎麼來了?”

大哥未穿官服,對他擺了擺手道:“最近公務繁忙,夜裏總休息不好,頭有些痛,所以來看看。”

呵,他明明睡得跟豬一樣,呼嚕打得能吵死人,還休息不好,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鬼?我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

把完脈後,李大夫給大哥開了幾副藥,大哥隨意地和他聊着。

“李大夫,那天看你去李黑子家看病,你跟李黑子挺熟吧?”

李大夫搖了搖頭,低聲說:“周大人,李黑子他娘年紀大癱瘓在牀,身子很差,我偶爾會去看看。”

“哦,那你知道李黑子的媳婦翠花嗎?她死了,前幾天屍體才被發現,像是被毒蛇咬過,渾身烏黑。”

“不清楚。”李忠搖了搖頭。


(三)

回到知縣府以後,劉捕頭就將李黑子押了上來,並且雙手拎着一個竹筐。

劉捕頭將竹筐往大哥跟前一放,就拱手說:“大人,這是從劉黑子家搜出來的,裏面是一條五步蛇。”

我連忙走了過去,小心地從縫隙裏看到這條蛇通身漆黑,有着白色的花紋、頭是三角的,它嘴裏吐着芯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我連忙朝後退了一步,轉過頭去踹了李黑子一腳,大聲喊着:“李黑子,你還有什麼話說,竟在家裏養這害人的玩意兒!”

李黑子嚇得雙腿軟在地上,大聲求饒着:“冤枉啊,大人,這東西不是俺抓的,真的不是俺抓的。”

“那爲什麼在你家裏,難道是有人栽贓陷害你不成?”

李黑子想了一下,張口就說:“翠花真的不是俺殺的,半個月前俺是動手打了她,也怪她做了那見不得人的事。

她,她和城裏出了名的霸王趙有才不知道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了,那天被俺抓了個現形,哎。”李黑子重重嘆了口氣。

他咬着牙說:“俺是恨不得殺了那狗男女,但趙有才家大業大,俺一鄉下人也惹不起啊。

再說俺那婆娘,俺家裏窮,好不容易纔娶上媳婦兒 ,多打幾次給點教訓也就罷了,還能休了不成,這年頭娶個媳婦多難啊!”

他又痛哭了起來,“也怪俺,那天就該早點去找她的。”

大哥沉聲說:“李黑子,說說那晚具體的情形。”

劉捕頭踹了李黑子一腳,大聲吼道:“別哭了,大人問你話呢,快說!”

李黑子這才止住了哭聲,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說:“那天晚上俺打了翠花一頓,可能下手有些重,她就跑了出去,那時外面下着大雨,又不停地打着雷,俺看了看天,想着她身上又沒錢財,能跑到哪兒去,一會兒保準就回來了。於是俺喝了一斤多的米酒就睡下了。

誰知她連着好幾天都沒有回來,俺想她定是回孃家去了,懶得理她。直到前幾天清晨聽村裏的人說隔壁村死了一個女人,俺嚇了一跳,想去看看是不是翠花。

那天大人來的時候,俺正打算送完李大夫就去看看的,結果你們就來了。

就是這樣的,青天大老爺,你要爲小的做主啊。”李黑子把頭磕在地上砰砰直響。

大哥微微皺了眉頭,“那你們夫婦平時可有與人結仇?”

李黑子忽地身體跪得筆直,大聲嚷道:“是趙有才,翠花肯定是趙有才害的,俺要找他去算賬!”

“劉捕頭,先將李黑子押下去,容後在審!”大哥吩咐道。

李黑子口中的趙有才,那可是雲陽裏出了名的浪蕩公子哥,向着他爹有幾個臭錢,天天就知道喫喝嫖賭,正是活着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的貨色。我在心裏琢磨着。

夜晚,大哥和劉捕頭穿着常服要出門,我尋思着他莫不是出去堵趙大公子,就立馬找了身男裝換上,偷偷跟着去了。


(四)

到了怡春樓的門口,這是進還是不進呢?看着眼前的燈火輝煌,花紅柳綠成羣我糾結了,這可是青樓啊。

我又轉念一想,大哥來這裏也是爲了查案,若是遇到危險沒有我怎麼行呢?反正現在一身男裝,進去漲漲見識也好啊,頂多一會被大哥訓一頓。

就這樣,我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鴇兒一身紅裙,打扮得珠光寶氣,左臉上一顆黃豆大的黑痣,她熱情得迎了過來 ,嬌笑着:“哎呦,哪裏來的小公子長得如此俊俏,姑娘們,都快來啊!”

這也太熱情了吧,我臉上堆着笑連忙搖手 ,“我進來找人 ,找周……”

還沒等我說完,大哥和劉捕頭就看見了我,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便朝我走來,替我解了圍。

“周傾心,你能耐了是吧,要是讓娘知道你來這,看不拿掃把打死你!”大哥氣得胸膛都起伏了起來,劉捕頭站在一旁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一聲不吭。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大哥的臉,剛轉過頭就看到趙大公子摟着一個婀娜多姿的美人,醉醺醺地往二樓上走。

我指着他連忙對大哥他們喊着:“是趙有才!”

大哥立刻拉住我低聲說:“小聲點。”我們三個人跟在趙有才的後面,等他們剛進了天香閣,劉捕頭就一把推開房門,將那嬌滴滴的美人趕了出去。

趙有才一看到我們,大聲嚷着:“哪裏來的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壞你爺爺的好事兒,活膩了是吧!”

我走了過去,啪啪地甩了他幾個巴掌,就拽着他的衣領,“看清楚了,我們是誰?”

趙有才被我打得臉都腫了起來,他瞬間清醒過來了,看着大哥說:“周大人劉捕頭,你們來此有和貴幹?”

大哥倒了一杯冷茶遞給他,緩緩問道:“趙公子,李黑子的媳婦翠花死了,李黑子他一口咬定這是你做的,你可有什麼解釋?”

“那個殺千刀的,再遇到看老子不……”趙有才還沒罵完就立馬止住了話,他連忙正色道:“周大人,那李黑子分明是胡說八道的,要是您不說,我都不知道翠花死了,半個月前明明還好好的。”

大哥冷笑着:“看來你們是老相識了,來,說說。”

趙有才似是爲難的說:“去年冬天我上街無意中看那翠花在買喫的,覺得她長得倒挺標緻,我便追求她,她同意了。

結果我發現她手臂上的奇怪胎記後覺得不祥,就不想跟她好了,一月前我們就已經分手了,所以她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趙有才急於與翠花撇清關係。

他話頭一轉像是發現了什麼真相似的,大聲說:“肯定是那窮獵戶殺的,他沒什麼大本事,人前慫得跟狗似的,背後倒是厲害,他經常拿翠花撒氣,我就見到過翠花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翠花還讓我救她,說是有一回他掐着翠花的脖子揚言要掐死她,把翠花都嚇壞了,說得時候還一直哭……”

就在這時門被敲了起來,我去開門,就見鴇兒端着一壺酒和兩碟小菜,滿臉笑容地走了進來。

她把酒放到桌子以後才見到我們幾個神色嚴肅,她咧着嘴笑,對大哥說:“恕小的眼拙沒有認出周大人,鴇兒我來賠罪了。周大人,您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甭客氣。”

劉捕頭臉色一變,手當着鴇兒說:“大人有公事在忙,你先出去,讓你進來你再進來!”

鴇兒連忙看着周大人,大聲說:“周大人,小的還有一事想問問,就是三個月前牡丹失蹤的事,可有着落了?”

那事我知道,是三個月前報的案,說是牡丹帶着小廝做馬車去前去青城山賞桃花,誰知路遇強盜,小廝被打暈,牡丹就被他們擄走了,從此杳無音信。

劉捕頭和我帶着人馬去青城山案發地看過,只是那夥強盜十分狡猾,他們眼線衆多,跟附近的農戶、獵戶都有來往,所以想抓住他們十分不易。

“那夥強盜在雲陽縣已久,殺人越貨,姦淫擄掠無惡不作,本官遲早會把他們抓捕的,你先等消息吧。”


(五)

從怡春樓出來以後,夏季的夜晚倒挺涼快,一輪圓月高高掛於空中,街上也沒有幾個行人,我們三個就回府了。

等三更一過,我就換了一身夜行服,打算去青城山的土匪窩探探路,剛翻上牆就被大哥發現,他大聲斥責道:“誰,誰在那!”

我連忙跑了過去,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虛張聲勢地說:“周青雲,你小聲點兒,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院子裏瞎晃悠什麼?”

大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打量着我的衣服生氣地說:“大晚上的你翻牆去幹什麼,穿成這樣是要去偷雞摸狗嗎?”

“偷雞摸狗!周青雲,你才偷雞摸狗呢!我明明是想去青城山……”我立馬捂住了嘴直直地看着他,遭了又露餡了。

大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拽着我的手腕就往屋裏拉,“今晚你哪兒都不許去,乖乖睡覺!”

我使勁地掙扎着,“周青雲,你這個縣令可真夠窩囊的,就由那幫強盜在雲陽縣裏逍遙法外嗎!”

“再吵,再吵大家都出來了,也不嫌丟人,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大哥無奈地看着我。

我站着跟他僵持着,就是不回屋睡覺,半晌後大哥才說:“小祖宗,就算去剿匪那也是明天的事,明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你去做,趕緊睡覺去養好精神,別明天又犯錯了。”

“你說真的,沒騙我?”我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換來的是他的怒目相視。“行了,我去睡了。”

誰知第二天一大早又出事了,李黑子突然死了!

我們來到雲陽縣大牢裏,仵作已驗完屍,他拱手稟報道:“回大人的話,李黑子是被人用重物砸在頭上的太陽穴致死的,現場沒有明顯的爭鬥痕跡,應該是被偷襲,現場發現了一枚翠綠色的上等玉佩,李黑子身下的地上還有用鮮血畫成的一個船形的圖案。”

仵作將玉佩遞給了大哥後,就帶我們來看那船型的圖案。大哥盯了半晌後,吩咐李捕頭去把趙有才找來。

“哎,找他幹什麼?你不會懷疑是他殺的吧?”我疑惑地問。

大哥蹲下身來,他在那船型圖案上畫了半個圓。

我看後大聲說:“元寶!元寶就是財,那李黑子是個獵戶應該不會寫字,所以才這樣留下線索的,肯定是他還沒畫完就死了,我剛纔怎麼沒想到。可是李黑子死了,對趙有才有什麼好處呢?”

兩個時辰後,劉捕頭帶着趙有才來了。

大哥拿出玉佩遞給他,淡淡道:“本官也沒有別的事,就是抓到了一個賊,從他身上搜出一枚上等玉佩,上面刻有趙字,就想看看是不是你趙公子的,本官也好物歸原主啊。“

趙公子趕緊接過,仔細一瞧大喜道:“周大人,這藍田玉佩可是我們趙家祖傳下來的,只是上回我去青城山遊玩,被幾個毛賊給搶了,回去被我爹一頓好打,多謝大人您幫我找了回來。”趙公子滿臉喜色。

我不由得在內心震撼了,還是大哥高明,這趙公子是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我冷笑着看着他。

大哥臉色一變冷喝道:“趙有才,跪下!”趙有才嚇得立馬軟倒在地上,一臉茫然。

“李黑子昨晚死了,這玉佩是在他死的牢房發現的,趙有才你可認罪?”

“大,大人,小的冤枉啊,李黑子的死真的跟我沒關係,再說我殺他幹啥?”

“那本官問你,昨晚你又在何處?可有何人證物證?”

趙有才慌里慌張,他想了一會兒才支吾着:“昨天黃昏時我先去了賭坊裏,贏了錢後我一高興就去了怡春樓喝酒,直到後半夜纔回家的。”說完後他冷汗冒了下來。

“劉捕頭,去核實一下。”大哥吩咐着。

“周大人,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你一定要爲小的做主啊!”

“你既然不肯承認,那本官問你,你的祖傳玉佩爲什麼會出現在牢房?你最好實話實說,不然可別怪本官不講情分!”

趙有才的眼睛轉了又轉,他彎着背低着頭,緩緩開口:“那天我帶着僕從去青城山賞花,半路上又遇到了強盜,他們將我洗劫一空,連身上的祖傳玉佩也拿了去。

我見他們兇悍,就提了一個要求。

就是一個月前,我不是和翠花分手嗎,誰知那女人是個不清楚的,總是對我糾纏不休,我被她得煩又怕她告訴我爹,所以我讓那幫強盜給她點教訓,讓她以後別來煩我……”

“然後,那夥強盜就把翠花給殺了是吧?趙有才,你倒是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我打斷他的話,對趙有才生氣的吼着。

“不是的,我只是讓他們幫我教訓她一下而已,我對天發誓……”趙有才連忙擺手道。

“行了,先押下去吧!”大哥皺着眉吩咐。


(六)

日頭照得土路都快冒煙了,兩旁的樹木雜草都焉了吧唧的,我一邊擦着汗一邊對喬裝成商人的劉捕頭柔聲說:“劉大頭,你看剛纔那個樵夫像是強盜嗎?長得那麼魁梧,凶神惡煞的。”

劉捕頭抓了抓腦袋,好像很不習慣我細聲細語的樣子,他點了點頭。

昨晚已經和大哥商量過了,他看過地形圖,那夥強盜異常狡猾,住的馬家寨易守難攻,除非從內部打入,否則很難攻破。

大哥反覆囑咐我,讓我扮作一個柔弱女子,千萬不要魯莽而誤了大事。我點頭答應了。

於是今日清晨,我穿了一身青色衣裙,頭髮梳成了簡單的髮髻,帶着銀色簪子,拿着團扇走了出來,大哥都晃了一下神,他很久沒有見過我穿成這樣子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地勾起嘴角。就在這時 前方的樹林裏出現了幾個大漢,個個拿着有半米長的大刀,攔住了我倆的去路。

最前面的男人應該是他們的老大,他長相粗獷,腰大膀圓,渾身帶着匪氣,他大聲喊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把身上的銀錢和這位小娘子留下,否則……”那男人的手做了一個砍的動作。

我內心一喜,趕緊裝着害怕的樣子躲在劉捕頭的身後,拽着他的衣角。

“大哥饒命,我把身上的銀錢都給你們,你就把我們放了吧,求求你們了。”劉捕頭連忙在身上翻找,剛把錢袋拿了出來,就被人搶走了。

那個老大直接過來抓住我,劉捕頭上來想要攔住,被他一把掀得坐在地上,被其他兩個強盜給按住了。

“你們別打我,我哥,”夫君還是叫不出口啊,所以臨時改了稱呼。

“你放開我,放我下來。”那個強盜一把將我扛在肩上,我用手輕輕地打在那土匪頭子的背上,就這樣我和劉捕頭被他們帶回了山寨。

我倆是分開關的,一個強盜將我推進一間屋子後就在外面鎖了門,我連忙去拍門在裏面大喊着:“放我出去,你們快放我出去!”

等外面的人走遠後,我就在房子裏轉了起來,心裏想着來時已做了記號,大哥應該已經在馬家寨的外面了,現在應該速戰速決,一會天黑就出去探探路,然後把那個高約十幾米的笨重大鐵門給大哥他們打開。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我就聽到外面有人來了,門被哐當地打開了,是那個土匪頭,他喝了很多酒,濃重的酒氣飄了進來。

我忍不住皺眉後又驚慌地看着他,裝着很害怕的樣子,顫抖地說:“你們,你們要做什麼?快放我回去!”

那強盜頭子向我走了過來,他坐在了牀上一把抱住了我,猥瑣地笑着:“小美人,回去做什麼?俺是這裏的大當家馬老六,當老子的壓寨夫人豈不好?老子好好疼你啊!”說着就親了過來。

我沒想到這馬老六竟然如此急色,連忙猛地推開他,那馬老六喝了酒,一個不注意就被我給推到地,完了,要壞事了!

他先是臉變了色,繼而又陰狠地笑着:“小美人性子倒潑辣。”說着起身拍了拍衣服,拽起我的衣領一個巴掌就打了過來,嘴裏惡狠狠地威脅着:“賤貨,你最好老實點,不然老子就拿你去喂五步蛇!”

我被他打得趴在牀上,臉上火辣辣地疼,我咬了咬牙忍下了這口氣,又轉過頭來對馬老六笑了笑,柔聲說:“喂蛇,不要啊,大當家的你且溫柔些,人家好怕啊!”

馬老六見我聽話了,喜得又要過來,我的手在他眼前一晃,出現一陣白霧,他便頭暈腦脹昏了過去。

我向來是個有仇必報的,過去甩了那馬老六幾個巴掌,臉都給他抽腫了,又狠狠在他腹部踢了一腳才覺得解氣,將他五花大綁後,就趁着夜色打開了門。

我在寨子裏四處搜尋,那些強盜都在前面的屋子裏喝酒喫肉,一個個醉醺醺的,我偷偷給屋裏放了迷煙,剩下的幾個巡邏的小嘍囉輕易地就被我給偷襲了,我找到劉捕頭,給他解了繩子,我們就去打開馬家寨的大門。


(七)

馬家寨的土匪們在睡夢中被一網打盡,這可是雲陽縣的天大好事兒,聽劉捕頭說酒館的說書人將這事添油加醋,說得神乎其神,百姓們都聽得叫好,大哥都被他們叫成周青天了。

今早我穿着捕快的衣服出門去巡邏,被衆多鄉親送了我不少雞蛋、蘿蔔、還有幾斤豬五花肉,推辭不了我就拿着一堆東西回來了。

進門就看見劉捕頭站着和大哥說話,我放下東西后就坐在門口的石階上聽他們講話。

劇劉捕頭說,那強盜頭子馬老六招了,最近三四個月青城其它幾個縣失蹤的五名女子都是被他們抓了。

這馬老六自幼父親早亡,和母親相依爲命,家裏太窮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於是幾年前就上山做了劫匪,慢慢闖出些名氣。

他們一夥人主要在青城山打劫來往的商人,遇到美貌的女子也會劫持,先奸後殺,屍體仍在青城山深山裏了,那裏野狼多,估計早就屍骨無存了。

翠花那女人估計當時應該是被山裏的毒蛇咬了,所以讓她跑回村子了。

大哥也問了他馬家寨數十條五步蛇的事情,他支吾着說,抓來自然是爲了賣的,問他賣到哪裏,他卻閉口不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馬家寨這一夥土匪窮兇極惡,被判處三天後問斬,這一案件也可以結了。只是我看大哥一直心緒不寧。

確實還有很多疑問……獵戶李黑子到底是誰殺的?馬老六雖說是承認了他殺了李黑子,可他跟李黑子沒有什麼恩怨,並沒有殺人動機啊。

再說那翠花是中了五步蛇的劇毒,但明顯有人醫治過,五步蛇毒人中了很快就會有生命危險,怎麼會這麼巧遇見大夫呢?

那趙公子明顯是被嫁禍的,這背後又是不是同一人所爲呢?

晚上,在我半睡半醒之時,似乎感覺到牀前有東西,我半眯着眼睛,就模糊地看到了翠花向我走來,她身後跟着好幾個女子,我卻看不清她們的臉。

翠花滿眼淚水,用不甘的聲音說:“周姑娘,我深夜來,希望沒有嚇到你,只是周大人陽氣太旺,我不敢去,所以只能到你這裏來了,周姑娘,我死不瞑目啊。”說完就嗚嗚地哭了起來,身後的幾個女子也一起哀哭着。

我心裏明知翠花已死,這肯定是翠花的鬼魂,所以嚇得冷汗直流,又動彈不得,這時她們又忽然消失了,就在我鬆了一口氣時,屋裏傳出了“”嘶嘶”的聲音,是成羣的五步蛇!

大大小小的在地上爬得滿屋子都是,它們吐着芯子在向我靠近。不,不要過來,我想喊卻發不出聲,心都快糾在一起了。

我的腳下,大腿旁都有蛇在滑動,一條蛇從我的袖子裏鑽了進來,順着胳膊再向上滑動,黏膩溼滑的感覺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樣的死也太難看了。

一個巨大的蛇頭近在咫尺,它的眼睛危險地盯着我,又把嘴張的極大露出了裏面尖細的牙,猛得像我的脖頸襲來!

“啊!”我猛得從牀上坐了起來,周圍是一片黑暗,寂靜得可怕,我連忙從牀上跳了起來,摸索着點上了蠟燭,在柔和的燭光下,我纔回過神來。

我抓過茶杯,倒了一杯冷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之後,才冷靜下來,卻再也不敢睡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五步蛇吐着芯子的嚇人樣子,耳邊又總是傳來翠花陰森的聲音:“我死的好慘啊!”

翠花這是在託夢嗎?不,我立馬搖了搖頭,大哥是讀書人,他常說:“神鬼之說,向來是無稽之談,不可信的!”

就這樣,我在凳子上坐了一夜,黎明時我忽然想到翠花是中五步蛇毒死的,但又有醫治的跡象,或許該去縣裏的醫館查查。


(八)

見到大哥後我還沒有開口,他竟然也想到了這點,說昨天已經讓劉捕頭去查了。

據劉捕頭回來說,雲陽縣的幾個老大夫已經問過了,全都確認沒給翠花治過蛇毒,還有一個消息,就是平安堂的李大夫李忠幾日前去世了。

劉捕頭問過了,是李忠的小徒弟說的,他師父私下裏會收五步蛇,養在後院裏,而師父向來嚴厲,從來不讓他進後院去。

大哥還說原來是這樣,讓我和劉捕頭帶着衙役去抓人,弄得我是一頭霧水。

我們一幫人來到了平安堂,這裏已經歇業好幾天了,平安堂的後面便是李大夫的住處,左邊的一間屋子裏面停着李忠棺材。

據跟前的小徒弟說,李大夫是個孤兒,原先被平安堂的老大夫所收養,那老大夫身下無子,只有一個獨女名叫芸娘,那芸娘長得貌美,性子也溫婉。

於是兩人漸漸就有了情,成了親後也十分恩愛,只是四個月前,芸娘就憑空消失了。

劉捕頭帶人已經把整個房子都搜查了一遍,也沒搜查到什麼線索,我看着那棺材出了神,片刻後我對着小徒弟說:“你家李大夫雖然年輕,卻是雲陽縣知名的大夫,救了不少雲陽縣百姓,因此我想再看李大夫最後一眼。”

劉捕頭將棺材打開了,我靠近一看,這棺材裏確實是李忠,他安詳的閉着眼睛。我不死心地將手放到他的鼻子之下,沒有呼吸!

又來到了他的心臟處,沒有心跳!我忍不住緊皺眉頭,不甘心地碰了碰他的手,我大聲喊着:“劉捕頭,快,把他拖回去給大哥瞧瞧!”

那小徒弟猛得跪下後痛哭流涕道:“官爺們啊,我師父已經入棺,明日清晨就要下葬了,你們這樣是不吉利的啊。”

劉捕頭也很爲難,他半晌沒有動,我走過去低聲說:“劉大頭,我剛纔想起之前看過歷代犯案的卷宗,裏面曾講有個老婦爲了逃避逮捕,竟然用了炸死這個辦法,這李中海原本就是個大夫,有沒有這可能呢?而且……”

我們硬是將李忠的屍體運了回去,大哥檢查過他的屍體後,說等着明日再看。若是上面怪罪下來,他自會承擔。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

一晚上輾轉反側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一大早那李忠海卻真的醒了!他大概是怎麼也沒想到,醒來後居然會在衙門。

大哥大喝着:“李忠海,跪下!你可知罪?”

李忠海應跪下,卻滿臉沉穩,他冷聲道:“周大人,小的不知何罪之有?”

“大哥冷冷地看着他,“之前李黑子家一直被我們盯着,三天內只有你進去過,是給李黑子的老孃治病之後,便在他家發現了五步蛇,你有着巨大的嫌疑,只是本官當時並無證據。

接着又是李黑子死的那天,一個人被謀殺時是不可能悄然無聲的,除非讓他先失去意識,你是大夫,想下手可比趙公子容易的多。

“大人,這只是您的猜測而已吧!”李忠面無表情地說。

“怡春樓的牡丹姑娘是三個月前失蹤,到翠花中了五步蛇的蛇毒身亡,雲娘是四個月前失蹤,做本官猜的不錯,那芸娘應該是中了五步蛇毒死的吧。”

提到芸娘,李忠海果然面色蒼白了起來。

大哥打量着李忠的表情,繼續說道:“然後你十分痛苦,要是再猜得沒錯,芸娘應該還沒死吧,只是留下了殘疾?或者……”

李忠海皺着眉一言不發。

“李忠,你以爲不說話本官就查不出來嗎?劉捕頭,你帶着人去平安堂後院繼續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芸娘給找出來!”大哥轉頭吩咐劉捕頭。

大哥的意思芸娘是在平安堂嗎?昨天明明有去看的。

李忠海這時才臉色大變,他悲痛地喊道:“芸娘她死了,她一個月前就死了,只是我不甘心啊,她那麼好的一個人,爲什麼要死的那麼早?”

在李中海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平安堂後院,這裏竟然有一間地下室,最裏面放着一張雕花有淺色牀簾的木牀,上面躺着的芸娘如同睡着了一樣。


(九)

李忠海悲痛地說出了事件的真相。

“十年前師父收養了我後,就悉心教我醫術,他病重時又把芸託付給了我,我內心自是極感激的。

成親後我們夫妻過得很好,芸娘最是賢惠,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她最擅長煲蓮藕排骨湯了。

那時天氣好時,我們時常去青城山去採藥。四個月前,我們坐在一棵樹下休息時,有條碗口粗的五步蛇本來是咬我的,芸娘一時心急用手擋了,那蛇就狠狠地咬了芸娘胳膊一口。

毒素散發得很快,我雖然有醫術,爲她做了處理,但芸娘還是昏睡不醒,我做了各種醫都毫無效果,最後我想到了以毒攻毒,但又不敢拿芸孃的命去賭。

於是就想到了試藥,我找到了馬家寨的強盜頭子馬老六,他曾經被官差打的半死,是我救的他。

我把這件事情給馬老六說了,他倒是義氣,馬上就把一個叫牡丹的美貌女子推給了我,我就拿她試了毒。

就這樣,馬老六一共給了我找了四名女子,全被我試藥了,最後的翠花是我抓的,那晚我去給李黑子他老孃看完病,他們夫妻大吵了一架,翠花就跑了出去。

我回去的路上剛好在破廟門口看到了她,趁着四處無人把她迷暈後裝進了麻袋裏扛走了。

只是半個月前那翠花被我綁得很緊,卻掙脫了繩子跑了出去,她身上已經中了很多毒,估計也活不了多久,我急忙去尋,卻沒有尋到,到第二天就被王二狗發現了。

只可恨我爲芸娘做了這麼多,卻還是沒有救活她。”李忠麻木地說着。

我聽了唏噓不已,他和芸娘之間的感情確實令人動容,只是人有旦夕禍福,又豈可強求,最終不過是害人害己而已啊!

李忠說他把四具女屍扔進了旁邊的護城河裏,我們來到護城河,四處打撈了起來,經過一番艱難地尋找後,找到的屍體已經被泡得不成人樣,難以辨認,只能讓她們入土爲安了。

李忠因爲罪行惡劣被處以問斬,即刻行刑。

一切了結之後,大哥因爲治理雲陽縣深得民心,不久後就接到了他升官的文書,新的歷程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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