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哀嚎

2023年1月8日  星期天  晴  1-15°C

带着豆豆正在河北岸走,突然听到南岸传来哀嚎声。夜幕已降临,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像大地在默默的流泪。豆豆钻进路边的绿化带,干枯的树叶在它的四爪下,奏响了一首嘈杂的歌。

对岸的哀嚎人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抑或是失去了亲人?哀嚎,如此凄凉。

河两岸不见其他人,下午看的那个鬼故事,此刻被哀嚎声渲染,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不会是有鬼吧?!

我从小怕鬼,虽然从未见过。我知道的鬼,都是小时候从外爷他们讲的离奇故事里听到的。外爷喜欢打猎,冬夜,常和同姓的几个兄弟一起去野外打野兔。猎到兔子后,他们一起到外婆家,剥下兔皮,开肠破肚,洗干净,切块,入锅炒香后,加开水炖煮。

在等待肉香弥漫窑洞的时候,外爷和他的同姓兄弟们,边拿着各自的烟袋锅抽烟,边讲各自遇到的或听到的种种离奇故事。

一个叫龙的外爷讲,他的爷爷有一次走夜路从县城回来,走到村口的桥头时,走啊走啊,却怎么都过不了桥,一直走到天亮时才发现,自己哪是在桥上走,而是绕着一个坟头转了半夜的圈。

另外一个叫锣的外爷讲,他奶奶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他奶奶聪明,后来干脆不走了,坐在那里休息,后来睡着了。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坟头上。这都是让鬼给蒙住眼睛了。

外爷说自己从未被鬼蒙过眼,也从来没有害怕过,他说鬼怕光,怕人的唾液,觉得不对劲,就赶紧冲自己四周吐唾沫。打猎时,外爷经常在坟头上窜来窜去,也没被鬼惊扰过。

有一种动物叫獾,獾油可以治烧伤。有一年冬天,外爷为了猎到狡猾的獾,抱着猎枪藏在放棺材的小窑洞里,爬在棺材盖上等到了后半夜月亮升起,最终,借着月色猎到一头獾。他说,他掀开棺材板看了,里面是人骨。

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我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大人们说鬼只有在晚上天黑才会出来,我便怕天黑,晚上不敢一个人待着。

冬日的晚上,外爷吃过晚饭去打猎了,外婆洗锅、喂猪、扫地收拾完家务,点着油灯,坐在窑洞里的纺花车前嗡嗡嗡的纺花。

我不敢一个人去里间睡觉。外婆把小椅子放到窑洞口的大灶台上,把我抱到椅子上坐着,我烤着火看外婆纺花,等外爷打猎回来。

外爷他们回来,我便听着他们唠嗑等着吃炖好的肉。炖肉的锅就在我脚边的灶口上,香味随着蒸汽往我鼻子里钻。外婆搅一次锅,我就要求要尝一块肉。

吃完炖野兔,外婆再一次洗锅打扫,全收拾妥了,我才和外婆一起回窑洞里间睡觉。

当然,我也常常熬不到外爷他们回家,就坐在小椅子上睡着了。外婆把我抱到床上塞进被窝,等兔子肉炖好后,盛一碗端到里间,把我叫醒,让我坐在被窝里吃。

童年的记忆里,冬夜的兔子肉和鬼故事,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我直到现在依然怕黑,怕从未见过的鬼。

月亮还未升起,岸边的景观灯也未亮起,我望向对岸,天光中,河水里树的倒影,透着阴森和神秘。

哀嚎为什么如此凄凉?会不会遇鬼呢?会不会被蒙了眼一直走不出河岸呢?我攥紧豆豆的牵引绳,加快脚步。

桥头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慢慢溜达着,一只小狗在前面跑着。终于有伴了,我放下心来,放慢脚步往桥头方向走。

南岸的哀嚎仍未停止,看来是真的遇到伤心事了。我犹豫着要不要像往常一样,从桥上走到南岸继续溜圈。

这时,一对年轻人拉着手从桥上走到南岸去了。我紧走几步,拉着豆豆跟在他们后面。

哀嚎声越来越近了,仿佛伤心人正沿着南岸往桥头走。我想回头再转回到北岸去,但又不敢离开,怕目标太明显,万一那凄惨的声音是鬼发出来的,跟着我走就太可怕了。我把牵引绳在手上缠了几圈,让豆豆紧贴着我的腿,我贴着河边的道牙子走,跟紧一对年轻人。

前面两三米处,一个高个子男人走在前边,一个跳跃着的矮个子男人跟在后面。声音是矮个子发出来的。他走在靠近水的岸边,深一脚、浅一脚,每迈一步就发出一声哀嚎。

相对走过,我回头看,从矮个子跳跃着的走路姿势,我猜他应该是一名小儿麻痹患者。他发出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每走一步肢体的疼痛,也或许是因为居家日久初到水边散步的兴奋,还可能是疾病造成的声带异常......

他走路摇摆的幅度很大,我有点担心他会掉到河里,奇怪陪着他的高个子男人,为什么不让他走在远离河岸的里侧。

世间本无鬼,鬼在人心。人只要活着,都是幸运的、有希望的,对岸的哀嚎,定是对人生的幸福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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