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左右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微不足道的蚊子爲了生存貪婪的吸吮每一口來之不易的血液。
林道盯着它在女人光滑白皙的肌膚上形成的黑點。
此時此刻,他腦子裏僅剩的記憶,就是昨夜與她肉體與肉體的極盡纏綿。

這個身體只能我來擁有,任何人都不能再染指,包括你這隻小畜生,林道舉起了巴掌,而那隻蚊子絲毫沒有發覺,還在用盡力氣的嘬着。

林道並不想打擾到她的休息,一轉念頭,他對那裸露着的雪白的肩膀吹了口氣,希望那蚊子可以識趣的離開,這樣它還可以保住性命。

它還真是貪婪啊,渴望血液是蚊子的本性,就像我們渴望美麗的肉體和對慾望的不斷追求。
林道只好再次伸出手,輕輕的拍了過去,捏死一隻蚊子太過容易了,林道把它從她身上拿掉,她的背上留下了一顆紅點,吹彈可破的肌膚染了一點硃砂,沒有比這更誘人的場面了。

林道猜想她應該還在做着甜甜的美夢,雖然不想打擾她,但內心的躁動卻怎麼也按捺不住了,他輕輕搬動她的身體,讓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當她的臉剛被轉過來時,林道一下子鬆開了手,他看見的是一張蒼白至極的臉,並且她的眼睛瞪的極大,正在盯着林道,那眼神中毫無生色,林道汗毛倒豎,冷汗刷的一下溼透了身上的睡衣。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更可怕的事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女人的腹部竟然插着一把刀子,本來已經凝固的血液,由於他的搬動開始從傷口處汩汩流出,洇紅了牀單,紅黑色開始不斷的向林道延展而去,像極了死亡的觸手。

並且,女人的屍體上還有許多痕跡,像是被人毆打過一般。

林道一下子跳下了牀,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

呼吸開始有些困難,林道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他開始極力回想昨夜發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會相信,是自己殺了這個他極其愛慕的女人。

“該死!”林道抓着頭髮。“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他看着牀上的女人,昨晚她還是令他無盡銷魂的女人,今天竟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林道轉身盯着門口,眼神中透露的滿是絕望。

與她相識完全是個偶然。

林道是一個畫家,當然畫家只是身邊幾個好友對他的稱呼,只是這稱呼在他聽來更像是嘲諷,因爲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三流以後都數不上他的名字。

從小對畫畫情有獨鍾的他,離開了生長他的小縣城,來到了北京,追逐着夢想,尋求着機會。

只是林道遠遠高估了北京這座城市,在這個擁有千萬人口的都城,有無數像他一樣的人,都在翹首以盼着,盼着能有個機會出現在眼前。

在北京,林道從昌平到豐臺再到大興,他住遍了北京的郊區,只因爲房租便宜,無論生活多麼困苦,他內心深處的信念卻從未動搖過。

至於最後搬到通州,完全是因爲那個男人——慎吾。

他是國內最有名的畫家,每一幅作品都有無數的擁躉,人氣高漲,身價還在與日俱增,成了無數年輕畫家的偶像,林道也是其中之一。

林道看過慎吾的所有畫作,他覺得那就是他所追求的畫之靈魂所在,那不是模仿就能達到的境界,所以他想找他學習。

而機會就在這個四月份,每年四月,慎吾都會在他通州的別墅內,約見一位年輕畫家交談,近三年來,進過那座別墅的畫家,都成爲了目前首屈一指的畫師,傳言都在說,見到慎吾先生就是通往成功的捷徑。

這也是林道搬來通州的原因,他要抓住這個機會,見到慎吾,找到他不曾擁有過的繪畫靈魂。
能被慎吾約見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把作品投放到他別墅門口信箱就可以,如果被選中,就會有電話通知。

從開啓投放日的那天,別墅門口從來沒有斷過人,三個月時間,隊伍是每天越排越長。
三個月,林道見過無數的男男女女滿懷希望的把一幅幅畫作投放進去,眉眼間的欣喜與焦慮都看的清清楚楚,因爲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林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他只知道如果不全力以赴是肯定沒有機會的。
在投放日結束的後的一週,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人打來的。

“您好,請問您是林道先生嗎?”

“您是哪位?”

“我是慎吾先生的助理,您可以叫我七月。”

“什...什麼?慎吾先生的......”

“嗯,沒錯,我是慎吾先生的助理。”

“您...您好,抱歉,我有點不敢相信。”

電話那頭的聲音雖然溫柔親切,林道依然有些驚慌。任誰都清楚,等到了這個電話,就是等到了希望,機會如果要來,總是這麼的令人措手不及。

“首先,您的作品被慎吾先生選中,也就是說,在這個週末的中午您要來一趟別墅,相信您是知道位置的。”

“是,是,我當然知道。”林道猶豫了一下又問道:“請問,我直接過去就可以嗎?用做些什麼準備嗎?”

“我打電話來,就是想和你說一下,我們有必要提前約見,您明天有時間嗎?”

“請問在哪裏見面?”

“那就景山公園吧。”

“好,好,謝謝您了,麻煩了。”

掛斷了電話,林道仍然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只是這樣的美夢已經做了無數次,難道這次就要成真了?

北京西城區,景山公園。

明清兩代的御苑,公園中心的景山堆土而成,曾是全城的制高點。

站在景山上,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與現代化的北京城盡收眼底。

山頂的風有些大,林道看着隔街的神武門內烏壓壓的人頭,他不禁想着自己初來北京時,也滿心歡喜的在那羣人之中,對紫禁城的雄偉,讚歎不已。

至於這景山公園卻從沒來過,之前曾想過這是崇禎皇帝自縊之處想來看看,後又聽說當年的那顆老槐樹被當做“四舊”砍了,便也消了念頭。

如今初登山頂,把紫禁城盡收眼底,只覺這巍巍皇宮與那些高樓格格不入。

看了看時間剛到正午,林道從山頂的南側繞到了臺階處,尋了塊石頭坐下,等待着電話中的女人——七月。

他在人羣中尋找着,想着那擁有溫柔又讓人倍感親切的聲音的女人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正當他想的出神之時,風中忽然飄出一股香氣,一個身影就那樣輕輕的飄到了他的面前。

林道擡起頭,眼前的女人穿着白色長裙,身材曼妙,臉蛋精緻,妝容淡雅,陽光下的長髮從肩頭傾瀉而下,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才可以散發出這樣的氣質啊。

“請問您是林道先生吧。”

林道慌忙站起身,他手心冒出了汗,眼前的女人足以令任何男人心動,陽光裏的她彷彿是這山頂的中心,散發着金色的光芒。

“是,是我,您是七月小姐吧。”林道低下了頭。“叫我林道就好。”

如果她在我的畫中出現,那我一定是用羽毛蘸着彩虹的顏色才能把她畫出來,林道想着。

“重新認識一下,你就叫我七月,我們都不用客氣,不然以後交往起來也會有麻煩。”

她笑了,她的笑容就像半開的花朵,裏面裝滿了藍天與輕風,還帶着絲絲甜意。

林道曾經不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現在他相信了,不是沒有一見鍾情,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而已。

“請問,我真的被慎吾先生選中了嗎?”林道還是很快便控制了情緒,回到了現實中。

“沒錯,慎吾先生看過了你的作品,他決定與你見面。”

林道呼了一口氣,懸了一晚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那慎吾先生有說原因嗎?還是說只是……幸運?”

“幸運是上帝保持匿名的方式,很巧,你被上帝看到了。”

“原來是這樣。”林道還以爲是慎吾發現了他作品中的閃光點,此刻他的內心還是有些失落,因爲一切僅僅只是巧合。

“和你開個玩笑,他說是靈魂,你的作品有那麼一點點的靈魂。”

“是靈魂麼,靈魂....”

“不說那麼多了,我今天約你見面,是有事要告訴你。”

“請說,請說。”

“等你到了別墅,無論發生什麼,請都不要太過驚訝,也請您先簽了這份保密協議。”

“還要籤保密協議的嗎?”

“當然,這是慎吾先生的條件,接受與否全在於你。”

“我接受。”林道沒有絲毫猶豫。

簽了字,七月看着景山上的亭子,眼裏滿是欣喜。

“我第一次來這裏,竟然還能看見紫禁城,真好。”

“是嗎,等下我們也可以去下面轉轉。”

“好啊,好啊。”

“對了,七月,慎吾先生他,很可怕嗎?”

七月回過頭,她依舊是微笑的表情,但是她在一瞬間的緊張與恐懼,被林道捕捉到了。

“有時候吧。”七月手搭涼棚向遠處望着。“你知道,藝術家,都有一些怪癖。你也該有吧,都是畫家。”

“怪癖麼......”林道想着自己好像真的沒什麼怪癖,難怪成不了藝術家,他在心裏自嘲着。

“走,我們去下面看看吧。”七月說。

看着七月走下臺階的身影,林道覺得,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自己的一生所愛了,等到他成了大師,就把她請過來在身邊,肯定不會當做助手,每天只要看着就足夠了。

林道回到通州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雖然七月與他早早分開了,他因爲心情好便又四處轉了轉。

回到小區,林道買了兩瓶好酒,因爲他要與他在北京唯一的朋友江海分享這個令人興奮的消息。

江海住在林道的隔壁,是個帥小夥,是個搞音樂的,據說幾年前曾大火過,後來便過了氣。
本來是個冷漠的傢伙,但熟識了之後,又熱情的不行,因爲二人的遭遇大抵相似,江海對林道的感情頗深。

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江海經常在夜裏創作音樂,聲音很大,鄰居們經常投訴,但是收效甚微,受不了這種情況的林道便找上門理論,最後動起了手。

那一晚,二人倒在林道的房間內,屋子凌亂不堪,江海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畫紙,突然說了一句話,他說,我好像看到了靈魂......

就這樣,冷靜下來的他們,成爲了好友。

當林道與江海說起自己被慎吾選中之後,他在大喫一驚的同時,更對林道表達了美好的祝願,還說什麼等他經過大師指點,一定可以成爲名震一方的畫家等待,那時林道已經醉的不行,他只希望這一切不是夢。

這一晚,他們直喝到不省人事。

夜色迷濛終有黎明。

在林道意識清醒的最後時刻,他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句話,希望我們永遠站在白晝意氣風發,不要在夜裏享受無盡沉淪。靈魂左右,一面是天堂,一面是深淵。

第二天頭痛欲裂是在所難免的,每次與江海喝酒都是如此,林道早已有了心裏準備。

“這傢伙,又不聲不響的走了。”

每次宿醉,等到天亮,江海一定是早早的走了,林道想着,我真爲他的懶惰可恥,我會讓他幫忙收拾這滿屋狼藉嗎?

看着滿地散落的畫,林道撿起了一張,混亂卻有秩序的線條鋪滿了整張紙。

這,真的有了靈魂?林道在心中問着自己。

週日早上,林道早早醒來,準備好了一切,等待着七月的電話。

到了中午,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準備一下,一點鐘準時到別墅。”

與之前不同的是,七月的聲音多了一絲緊張與嚴肅。

林道滿口答應着,隨便吃了口午飯,便坐上了公交車。

雖然,在這如此重要的日子裏,他想和江海打聲招呼在出發,卻發現他並不在家,而且他家的門似乎一直都是髒兮兮的,落滿了灰塵,包括門把手。

林道忍着噁心的情緒拉了一下,才確定江海的確是一大早就玩了個失蹤,期間有下樓的住戶,看見他拉門,還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林道想着,這莫不是把我當成了小偷。

路上的時間,林道都是在忐忑中度過的,除了想不通爲什麼在萬千人羣中,上帝竟然看到了他,同時也在好奇慎吾到底是個什麼人。

十二點五十,林道站在了別墅門口。

在北京寸土寸金的地方,慎吾能擁有這樣一座大別墅,就知道他靠他的畫賺了多少錢了,林道感嘆着。

從院子大門向裏面望去,別墅異常安靜,看不見一個人影,不一會兒,從別墅房門中出來了一個人,看過去正是七月,她今天穿着牛仔褲,上身是白色的襯衫,既有幾分職業感,又有幾分休閒,林道想着她作爲慎吾的助理,肯定很辛苦。

見到七月,比見到慎吾還要緊張,這是林道此時的感覺,一時間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同樣七月的臉色也很不好看,顯得有些慌張,額頭有點點汗珠滲出。

“聽我說,慎吾先生剛午睡醒來,一會兒就會見你,你先到那邊的石桌上坐一下。”七月指着院子中的石桌。

我點點頭表示聽懂了她的意思,隨她進了院門,便坐在了石桌前。

林道隱約的看見別墅內一個體格魁梧,只穿着睡衣的男人晃動着從窗口走過,七月爲其拉開了別墅的大門。

“慎吾先生,您好。”林道站起身。

“坐,坐,不用客氣。”慎吾先坐在了石椅上。“七月,你去倒兩杯茶。”

林道依舊站着,他看了七月一眼,七月轉身去倒茶,她的眼神彷彿在說,只要照着話去做就可以了。

林道坐了下來。“慎吾先生,謝謝您能給我這個機會,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激......”

“別這麼說,你不應該感謝我,而是自己。”

七月把茶杯放在兩個人的面前,安靜的站在慎吾的身後。

“話說回來,我能指點你什麼呢?創作上遇到什麼困難了嗎?”慎吾喝了一口茶。

“實話說,我也不清楚,但......”

“但說無妨啊,機會可只有一次哦。”

“我想知道,關於靈魂,繪畫的靈魂......”

“是啊,靈魂麼,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了啊。”

“有什麼困難嗎?”

“怎麼會。”

說到這裏,慎吾突然爬向了桌子,他臉離林道只有幾公分的距離,眼神凌厲的盯着林道。

“只是靈魂這個事情,誰說的清呢。”

被慎吾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沒等林道做出反應,慎吾又回到了座位,他臉上帶着微笑,好像剛纔那個眼神凌厲的人並不是他。

“每個人的靈魂都不一樣,只有當你認真地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纔會發現自己的靈魂,和靈魂深處。”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慎吾盯着林道。

“當我認真畫每一幅畫的時候,就有了靈魂。”

“每個喜歡繪畫的人都在認真畫他的每一幅作品,但有幾個能真正畫出有靈魂的作品?別說些令人可笑的話了。”

林道無話可說,他從畫第一幅畫開始,每一幅畫都傾注了心血,卻沒有絲毫的用處。

“自你出生至今,你愛過什麼,是什麼讓你喜悅,是什麼讓你傷悲?那纔是靈魂。”慎吾放下茶杯。

林道看了一眼七月,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現在需要的愛,可以讓他喜悅,讓他傷悲,林道握緊了拳頭。

“好了,來吧,讓你看看我的靈魂,和靈魂的深處。”

慎吾站起身,往別墅走去。

“你.....要不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想讓你進那個屋子。”

“嗯?發生什麼了嗎?”

“總之....好吧,也沒什麼。”

七月的臉色通紅,額頭汗珠點點,手指甲扎進肉裏。

她跟上了慎吾的腳步,走在他的身後,這一瞬間,林道突然發現七月就像個無助的寵物一般。

林道發現自己來到這裏,見到了慎吾先生,卻好像也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收穫,更可怕的是在這一瞬間,他又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在眼前的別墅中,有什麼不能見人的祕密嗎?

七月爲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我要進去一探究竟,林道想。

林道小跑着,在別墅大門關上前的一剎,走了進去。

在進到屋內的一剎那,林道直接楞在了原地,別墅內就像一個大展廳,所有的牆壁上均掛着畫作,林道看不出那都是誰的作品。

“這,都是我的畫作,全部。”

慎吾站在通往二樓的臺階上,被自己的作品環繞包圍着,這一刻,世界放佛都在他的主宰中,可以任他揉捏。

“十分鐘後,上二樓,讓你看一看,我的靈魂。”

林道點點頭,一幅一幅的看着那些畫作,這裏的每一幅畫,隨便拿出一個,都是天價,這就是慎吾先生的價值,也是帶有靈魂的作品的價值。

在正對門口的牆壁中間,懸掛着一副巨大的畫,林道站在這幅畫前,頓時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伸出手向靠近這幅畫,此時他的心情極爲激動,這幅畫的畫面圖案很是複雜,是蕾絲網紗的樣子。

“這太奇妙了!”

“這是他最近才畫出的。”七月站在林道的身旁。

“這個是用手畫的,而不是電腦吧?”林道轉頭。

“嗯,是用手。”

“太不可思議了,這簡直,慎吾先生簡直就是個天才!”

“是的,他是天才。”

“不,不,七月,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林道轉頭握住了七月的手。“這是分形圖形的一種!”

七月向後退了一步,林道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七月臉上的微笑,因爲羞澀更好看了許多。“分形圖形是什麼?”

“啊,所謂的分形是幾何學裏的一個概念,它的基本特徵是標度不變性,分形的創始人曼德爾•布諾給它下了一個定義,就是一個集合形狀,可以細分爲若干部分,而每一個部分都是整體的精確或不精確的相似形。分形在自然界裏也頻繁的出現。”

七月完全不懂那是啥,只能站在那裏看着林道激動的樣子。

“把圖形放大後就能理解它的特徵了,乍一看這個是像蕾絲網紗一樣的花紋對吧,不過,普通的蕾絲網紗在放大後,網格就會漸漸變大,但如果是這幅畫的圖形,就算把它放大了,網格里也會出現相同的但是更細小的網格,當然它不是無限的。像這種整體和局部都相似的東西就稱爲分形。自然界裏海岸線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如果用放大鏡去放大描繪在地圖上的海岸線,線就會變得平滑,但實際上的海岸線,不管你怎麼靠近,它都不會變成那樣,那種鋸齒......即使到了微觀世界也都存在。”

“這就是分形嗎.....我第一次聽說。”

“這種東西,竟然是用手畫出來的,我從沒聽說過,真是難以置信!”

“的確是用手畫的,他在畫這幅畫時,我曾見過幾次,整個人都是不一樣的狀態.....”

“難道......”林道轉身看着七月。“也許,這是學者綜合症所創造的奇蹟吧。慎吾先生他......”

“學者綜合症?這又是什麼?”

“學者綜合證是指有認知障礙,但在某一方面,如對某種藝術或學術擁有超乎常人能力的人,就像自閉症患者中有10%的人會患有學者綜合症,也被稱爲白癡天才。就像曾經有個自閉的男孩,但他能在幾秒鐘內數出隨機掉在地上的牙籤數量......”

林道說完,又撓起了頭。“但,怎麼看慎吾先生,也不像是那樣的人啊......”

林道沒有注意到七月的反應,她的身體竟在微微的顫抖着。

“他不是白癡天才,他根本就是個變態!”說完這句話,她跑了出去,林道滿臉震驚的回頭看着剛剛關上的別墅大門。

“喂,你們還沒好嗎?”慎吾又出現在了二樓的樓梯口。

“七月,她......”

“不用管了,正常吧,先上來。”

林道只好在慎吾的催促下上了樓,七月太不尋常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二樓有什麼令她害怕的東西嗎,林道走在通往二樓的臺階,慎吾在上面微笑着.....

直到林道打開二樓一個房間的門時,他才知道七月爲什麼會有那樣的反應,同時他握緊了雙拳,恨不得直接衝向慎吾,狠狠的揍他一頓。

慎吾站在房間的中央,房間內沒有多餘的傢俱擺件,同樣都是些畫作,只是那畫作實在是不能讓人直視。

每一幅畫上都是同一個女人,擺出不同的,足以喚起每個男人荷爾蒙的姿勢。

畫上的女人正是七月,每一個裸體,每一個穿着性感內衣的女人,都是七月。

“這是.....這是.....”

“喫驚吧,沒錯,這就是我的靈魂!”慎吾站在一副畫下。“做愛能滿足任何男人的肉體,而這,則可以滿足我的靈魂!”

林道靠近畫作,他完全沒有興奮的感覺,反而感到了無盡的屈辱,那個他剛剛立下誓言要用一生去守護的女人,竟然在別的男人面前擺出這樣的姿勢。

看着那雪白肉體上一道道的鞭痕,手腕上被手銬勒出的痕跡,林道的心在滴血。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別太激動。”

慎吾話音剛落,林道便衝出了房間,他要找七月問個清楚,她爲什麼選擇做這種事,從那畫上的表情來看,她的心內應該是充滿了痛苦纔對啊!

北海公園的長椅上,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除了風聲,餘下的皆是沉默。

自從見面,林道還沒有說一句話,本來準備好的問題,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見了。

“你看到那些畫了。”

“嗯。”

“事實就是這樣的,收起你自以爲是的喜歡吧,我對你可從未有過任何感覺。”

七月起身,剛邁出一步,林道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胳膊。

“能說給我聽聽嘛,從頭到尾。”

“沒什麼好說的。”

“是爲了你爺爺的病吧。”

“你調查我?”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

七月又坐了下來,她看着林道,只感覺想對着眼前的男人說出一切。

“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我經常被同齡的夥伴欺負,他們總是說我是個沒有父母的野孩子,每次我都大哭的回到家,爺爺就會一邊給我做手擀麪條,一邊對我說,誰說你沒人管了,爺爺最疼你了不是嗎?當我喫完那碗麪條後,無論多傷心都會開心的笑起來,爺爺一直陪我長大,現在他病倒了,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

七月的眼淚不停落下,林道把她攬進懷裏,此時一個溫暖的肩膀就是最大的安慰。

“後來,我遇見了慎吾,他說只要我當他的助理,便會承擔下爺爺所有的治療費用。”

“這個變態,他竟然用錢,讓你做那種事。”

“不,是我自願的,在我答應前,他就已經和我說好了一切。”

七月深吸了口氣。

“他說,他每次創作前,都需要找到靈魂,而他的方法就是SM,他承諾除了SM外絕不對我有任何侵犯,就這樣,我答應了他的要求。”

“你要一直這樣下去,一直滿足他變態的要求?什麼找到靈魂,都是胡扯,哪裏會有這樣的事!”

“我們簽了兩年的協議,他也說了,只要兩年就夠,兩年後,他依然會承擔爺爺的所有醫藥費。”

“爲什麼只要兩年?”

“兩年時間足以消耗掉他對我的激情,而這些年,他已經找了許多女人。”

“社會上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們都是簽了保密協議的。”

“你還剩下多少時間?”

“去年七月開始,還有一年多。”

“離開他吧,毀約會有什麼懲罰嗎?錢的事情我可以想辦法!”

“我不能讓你來承擔這一切,沒關係,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七月從椅子上站起。

“每個女人簽了那份協議,都會根據簽署協議的時間改名字,我的名字,韓靈。”

無論怎樣,她都是我的女人,林道想着,那晚,他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家裏。

“那天晚上,你就殺了她嗎?”

“是的。”

林道坐在草坪上,一個男人坐在他身邊。

男人叫方村,是警察,這是他來到北京,組長讓他學習分析的第一個案子,此時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一年。

畫家林道一共殺了兩個人,女人韓靈,男人慎吾,但是林道並沒有判刑,因爲根據供詞與醫學判定,其患有精神疾病,所以他只是被關押在精神病院中。

法官判斷其有精神疾病,來自兩個因素,第一是林道被心理醫生催眠後得到的供詞,第二是醫生的診療情況。

以下是來自文件中心理醫生對林道催眠後得到的供詞(部分):

“那晚之後,我從夢中醒來,看見一隻蚊子落在七月的身上,我便想着把它打死。

可,當我打死蚊子後,才發現躺在我身邊的七月死了,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然後就聽見了敲門聲。

我從門鏡裏看見敲門的人是江海,就想着也只有他能幫我了,所以我就打開了門。

“江海,七月死了,怎麼辦,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不是傻了!昨晚你殺了她,然後把我找來,讓我幫你,你忘了嗎?”

“什麼?我殺了她?”

被江海推了一把,我纔想起昨晚的事情,原來真的是我殺了七月,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自己竟還絲毫不知。

“你別想那麼多了,你現在就給我老實的待在那裏,以後當一個成功的畫家。”江海正在抱着七月的屍體,把她抱進了浴室。

“我呢,會消失一段時間,我會讓警察覺得這個人是我殺的。”江海又拿出刀和鋸子。

整個分屍的過程,我都只坐在地上沒說過一句話。

“其他的都交給我,警察來找你的話,你知道該怎麼說吧。”江海拎着裝滿屍快的包裹,懷裏還抱着一個盒子。

“盒子裏是?”

“她的頭。”

就這樣,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每天只是畫畫。

期間,警察也來過數次,都被我應付了過去。

我畫的畫越來越好,投出去的畫稿不斷被通過,我一直在想,都是因爲慎吾這個變態,纔會害我失去了七月,所以我要找他報仇。

但我沒有膽量在殺一個人了,所以我又聯繫上了江海,讓他幫忙殺了慎吾。

以下,是來自醫生的判斷:

通過催眠後得到的證詞可以看出,在林道的意識裏一直有一個人物——江海。

但,事實上並沒有此人的存在。

林道說,江海一直住在他的隔壁,而隔壁一直就是個空房子,其他鄰居可以證明,並且有人看見,林道經常去拉那個房門,但是裏面並沒有人,並且門上也滿是灰塵,這足以證明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還有他數次與其喝酒等事件,均有人證明是他自己經常喝的爛醉,就在林道說過的與江海喝醉的幾次中,有一次他出去買酒,因爲喝太多被酒館老闆送到樓上,他在老闆面前病發,自己與自己精神世界中的“江海”對話,當然老闆只是以爲其喝多了,並沒有在意。

第二,韓靈的屍體是林道自己處理的,比如,林道說江海是拿着裝屍體的包裹和一個盒子離開的,但事實上,是林道自己利用包裹將屍體丟棄,包裹在其櫃子中找到了,而那個裝着人頭的盒子,也在其浴室找到,他還沒有丟棄,這與其最開始的供詞相違背,因爲那時,他依舊處於發病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以爲有江海這個人存在。

至於聯繫江海殺慎吾,從慎吾家別墅外的監控可以明顯看到,是林道自己拿着刀闖了進去。

經過催眠患者得到的證詞,有百分之七十的準確率,再經過科學上的診療,可以得出結論,林道的確患有精神分裂。

以下是經過治療後林道回想到的事實真相:

那晚,林道把七月帶回了自己的家中,並實施了性侵,在性侵過程中,他想對七月實施虐待。

這來源於他的自卑與嫉妒心理,同時受精神疾病影響,過分暴力。

七月進行了激進反抗。

她早已對這件事充滿了恐懼。

越反抗,林道內心的傷口就越痛,他不允許自己的愛人對自己有任何反抗,並且,別的男人都可以,他爲什麼不行!這是林道內心的寫照,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在憤怒中,他用刀殺了她,並在一個月後,殺害了慎吾。

“事實上,就是那晚你殺了七月,然後又在一個月後殺了慎吾。”

林道點點頭,手指不停的揉捏着手裏的青草。

“後悔嗎?”

“說什麼都好,你不覺得在我殺人後,我的畫開始賣的很好了嗎?”

“那是炒作。”方村說。

“不,是因爲有了靈魂,還記得慎吾說過,每個人找尋靈魂的方法都不一樣。”

林道站了起來,彎下腰把嘴巴靠近方村的耳朵,陽光躲進了雲的後面。

他輕輕的說道:“你猜,我是不是早就知道精神病殺人不會判刑?”

方村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難道他.......

“另外,這裏的飯菜出乎意料的好喫,真的很好喫!”

林道走開了,他步伐輕快,方村看着他的背影,如鯁在喉,難道他是故意殺人,然後裝作自己是精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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