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小說|朝前活着(十一)

喜真擡起尚香的頭,挪到枕頭上,順手拽過花被褥,給女兒蓋上,掖塞好被角。這幾個動作都那麼輕那麼嫺熟,一氣呵成。就是如此這樣,光怕弄醒女兒的睡夢。

她下了炕,離開了西屋,走進東屋一瞧,炕上沒有人,只有蓋過的花被子,團團皺皺地堆聳着。喜真用手一摸,還熱乎乎。丈夫忠臣呢?

喜真轉過身來,追尋到院子裏,院子裏空空蕩蕩,除了兩棵棗樹站立着,仍然沒人。難道出去拾糞了,或者下自留地漫白菜籽去了。在院子裏,她走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回到東屋裏疊起被褥來,接着忙這忙那,一陣收拾,估摸着過了半個時辰,從背後傳來女兒的聲音。

“娘,你什麼時候起來的?一點響聲也沒有。”尚香走到院子裏,打着哈氣,問着喜真。

  “閨女醒了,夜黑了睡得咋樣?”喜真頭也不擡,兀自揮動着小條帚,掃着當院,問。

  “舒服唄,真正地領略了自然醒。俺爹呢?”

“估計到自留地裏漫白菜籽去了。”

“何時回來?”

“走了多半個時辰,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

尚香說着話,走到茅房附近的那棵棗樹下。這棵樹冠大得很,罩着半個院子,蔥綠茂盛,結了許許多多的青棗兒,一串串一枝枝,向下墜墜着。仔細瞧去,星星點點地紅了半個。名字叫脆棗。再過幾天就到八月十五。

尚香伸手摘下了一大個的,紅半個青半個,連擦也沒擦,就扔到嘴裏,咀嚼起來,馬上驚叫道:“娘,賊甜賊甜的。”

“到季節了,不甜老天爺願意嗎?”喜真直起腰來,朝着尚香呵呵呵地笑着說。

  “娘,你也喫兩個。”尚香又摘了三四個,轉身跑過來,放到喜真的嘴裏一顆。

  喜真嚼起來,還沒有吐出核來,女兒忙問,“娘,甜不?”

“娘不甜,棗兒甜。”

在院子裏,孃兒倆嘿嘿地笑起來,尚香說着娘真逗,可以說相聲了。笑聲傳到院外,你說巧合不?叫回來的忠臣聽了一個真切。

忠臣一大早,天剛矇矇亮,拿起鐵杴帶着白菜籽去家裏自留地了。忙活了好一陣子,才漫上菜籽,可是衣服溼透了,死勁地擰,絕對擠出水。

推開大門進了院,說,你們孃兒倆笑嘛呢?聲響真大,估摸着全村人都聽到。尚香說,爹呀,聽到好呀,證明咱高興。忠臣也笑了起來,你們高興我纔有奔頭也有幹勁。

院子裏有人說話院外有人聽。在牆頭外,這個人走在村西頭的大街上,別提多慢了,半天走不了一步,鬼鬼祟祟,可是耳朵長得很,支楞着。一聽到尚香的聲音,立即瞪大眼珠子,屏住呼吸,不動了。魂脫離了軀殼,飛到院子裏了,叫誰走得動?

  “小子聽嘛呢?咋不走啦。”在他身後,走來梆子老太太,納悶地問了一句。

  這個小夥子激靈一下,嚇了一抖森,魂歸軀體醒過神來,心想誰啊!回頭一瞅,原來老不死的梆子老太婆,趕忙說道梆子奶奶來了。嗯,幹嘛去吉祥,拐着腿你不累嗎?

吉祥也二十歲了。出生的時候落了個小兒麻痹症,終身殘疾,走路一瘸一拐,有一點腦子靈活人也聰明。說:“不累,到西邊的自留地轉轉。”吉祥暗忖道,遭老婆子關你屁事。

梆子老太太再沒說什麼,頭也不回地走進尚香的家裏,傳來一陣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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