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一篇童話)

仙草(一篇童話)

文/一笑東方

一、緣起

      自我記事起,義父就喜歡每年在他的屋後種上一株仙草,而且這仙草每年只生一株,每當在仙草開得最豔的時候,義父會把她斬斷,連根拔起。

      我自幼孤苦,義父一手把我拉扯大。義父每日就是讀書習字,種植花木,我家傭人無數,大院深宅,隱於山林。山林之外的紅塵我一無所知,我的眼中只有四角的天空,和青天流雲。

      每一年的秋天,很多東土的修行界的翹楚和前輩會匯聚我們山莊,彷彿要商議什麼重大事件,反正我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傭人們看着我的房門,不讓我出房間半步,我很是疑惑。

      年復一年,就這樣我長到了十八歲。十八年如一日,歲歲年年,一切照舊。然而十八歲那一年,義父栽種的仙草沒有斬草除根,很多人不解。

      十八歲那一年的一個深夜,義父把我叫到祖庭。

      “仙草,你知道義父爲什麼每年種一株仙草,而且又在他最豔的時候斬草除根嗎?”義父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複雜,亦哭亦笑。

      “仙草不知,望義父告知。”

      “此事說來話長,在我們這個世界,分爲三界,人界,魔界,神界。神界自視甚高,統治人界,扼殺魔界。所謂的魔墮落的神或人,於是千年下來爭鬥不休,人界的翹楚軒轅夫婦帶領人界抗擊魔界大軍,不幸殞命,只留下一兒襁褓之中,名叫軒轅櫻。不知爲何魔君沒有斬草除根,魔界的上層沒有一個人異議。魔君將其帶至魔界,傳其法術,並且告知他自己的祕密:魔君本爲神,因爲曾替魔界直言,被貶落魔界,誰知貶落魔界之時,他身上攜帶了一顆仙草,一顆能讓人心向善的仙草,祛邪扶正的仙草,於是他不斷呵護仙草,結了很多籽,他總是賞賜給那些有軍功的魔界勇士,逐漸這些勇士也漸漸向善,可是神界,人界還是一樣用老的眼光來看待他們,繼續扼殺,於是征戰仍舊不休。魔君將軒轅櫻撫養長大,每年給他一杯仙草露,所以在魔界軒轅櫻保持了良善的天性。等到軒轅櫻十八歲的時候,魔君將一切告知給他,問他是留在魔界,還是返回人界。軒轅櫻內心一番掙扎之後,最終他還是選擇回到人界。但是他的歸來讓人界異常歡喜,他父母的部下重新集結,打向魔界,軒轅櫻卻說魔界已然向善,但是抵不住神界的鎮壓和恐嚇,因爲如果他不帶兵攻打魔界,神界就讓人界消失。在人界與魔界之間,軒轅櫻選擇進攻,因爲人界魔界不可能聯合,這一次魔界大敗。魔君大敗之際將自己唯一的女兒託付給了軒轅櫻,並且給了他十八顆仙草種子,年年種植,在花開最豔的時候,提取精華,最終凝鍊爲仙草玉露丸。這個女兒是他用多年的仙草凝練而成的人形,雖然仍在襁褓,但是如若再養十八年,就可以成爲至善的靈魂和肉身,可以廣植仙草,將良善的種子植進每個人每個魔的心中。希望他將來能將女兒養大,並且讓女兒重回魔界廣植仙草,人魔聯合,共抗神界,軒轅櫻答應他會見自己一生之力達成這樣一件事。”義父一口氣說完這些,已然淚落祖庭。

        “義父,您就是這個故事中的軒轅櫻,而我就是那一株仙草所化的人形。而我今年已然十八歲,義父,您講,我是不是要踏上征程,去完成我的父親,或者說魔君遺願呢?”

        義父重重地點點頭, “我知道此去魔界,千辛萬苦,既然我兒意志堅定,爲父相信我們能完成。

        “那,義父,爲什麼那些東土的修行界的翹楚每年都來我們山莊,所爲何事?我也沒機會參加。”

      “罷了,還是說給你聽吧。我抱着你歸來,怎能掩人耳目呢,於是他們問,我將怎麼處置,我說魔王之女自然不是凡物,如若就此誅殺一個嬰孩,不是正道所爲,並且我有魔王所給仙草種子,每年種植,最終提取毒素,可令她服下,永世不得超生。他們這些人也許不信,但是他們不敢動我,這些年年年來,要些好處,打聽消息,我總說快了,這一說十八年。如今,仙草玉露丸已然煉成,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服用?”義父說完話,轉身從後面的金絲楠木的盒子裏取出那顆晶瑩剔透的藥丸,微笑着看着我。

      我二話沒說,伸手取丸,一口吞下。

      義父瞪大了眼睛,“果然赤子之心,可是這三界兇險,你這樣義父如何放心得下呢?”

      “難道,這藥丸有假?”我瞪大了眼睛。

      “不是這藥丸有假,只是你這一路遠行,不知要遇上多少磨礪!你千萬不可輕易相信別人,否則,如何能到魔界,種下仙草,而且你這一路還會在你意念之處,仙草遍地,法力無邊,那樣惡的東西就會萎縮,你要獨行,如果有伴,一定要謹慎。”義父感慨,雙眼含淚。

      “瞧您說的,好想我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一樣,義父,您不要忘了我可是仙體,你這一番話早已把我給點透。”

        “你雖靈透,無奈這江湖險惡。你這樣還不能走,你要穿上一身緇衣,蒙上面紗,戴上斗笠,不讓人看到你的面目,這樣你才能在喜歡的地方植下仙草。還有,最重要的是,你要絕情,絕對不能對男子動情。”

        “啊,沒有情,如何有愛?”

        “義父怕你分心,否則,未至魔界,仙草不能遍植,那我和魔王的計劃豈不是達不成啊!”

        “義父,我這一走,如若他們發現,你該如何自處?”

        “這個你放心!”門開了,走進一個人,我以爲是鏡子裏的自己,舉手投足之間,皆有我的神韻。

        “爲父經營多年,就爲你一朝成人,達成我們共同的心願,所以一切後顧之憂我都要爲你解除。”

        既然如此,那麼義父,女兒我就早些動身吧。

二、緣生

      出山林,一路向西。

      我一身緇衣,只有兩隻眼睛證明我是活物。飲食,住店,都是小心爲上。

      我這一身裝扮,人們敬而遠之。

        這樣也好,我常在無人關注的角落佈下仙草的,讓他們自然生長,接受雨露和陽光,待到時機成熟,遍地芳草。

      我這一路見過最多的是修行,歷練,使用武力多於文質彬彬。

        可是有一天一個少年走進了我的視野。

        他不是一個修行天才,而是一個花匠。

        他的木輪車就是他的一切,他每天在花巷賣花,有人懷疑,這個少年,竟然在冬天培育出春天的花朵,並且遇寒不敗。別人不明白,面向俊朗的,身材頎長的他有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他擺弄花草的時候,有着非凡的魔力,讓圍觀的人嘖嘖稱奇。賣花的人把整個花巷都排滿了,旁邊那些賣花的人,開始嫉妒他。但是每當他的生意結束,少年都會從他們手裏收購一些花回去培養,這些人也得到了好處。於是嫉妒就沒了,此處自然花香。按說一個發財的人,似乎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是會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盯上的,奇怪的是,我發現就連那些人都給他讓路。我一打聽,才知道,這些人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都接受過少年花匠幫助。盜亦有道,這個他們是遵守的。

        我觀察許久這是一個唯一不使用武力來征服世界的人。

        這個地方似乎因他而定名,花都。

        我想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不戰而勝嗎?不如尋找一個同伴,我忽然又對自己這個念頭表示懷疑。因爲義父說過不能對男子動情,也許這是仇家送來的一個探子,也許這一切就是一個圈套。

      義父說,讓我藏匿行跡。可是,此刻我想認識這個少年。

        僅是認識,沒有任何的私心雜念。因爲自由行所接觸的人之中都是成人,沒有一個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我不知道一個同齡人心中的所想,我想看的世界,不僅是外在的,或者我即將被期許的美好世界,,我想人心也應該是一個未知的神祕的世界,既然要讓這個世界沒有魔,首先應該去的是心魔。

      “姑娘,您看了半天,是要買花嗎?”

      “我不買花,我要買人。”沒想到一張口我竟然有如此露骨的話語,真是羞煞本姑娘了。

      “姑娘真會說笑,買人,真的,我很貴的喲!”

        沒想到這個花兒少年竟然也懂人間幽默。

        “其實,我想跟你成爲朋友。”

        “好啊,四海之內皆兄弟姐妹也!”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你爲什麼不去習武?”我不諳世事,所以只能直來直去。

      “習武,學一身好勇鬥狠的本事,然後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也許只能救一個人,一羣人,可是天下人呢,難道讓他們天天在仇恨中生活?”

        “習武,不是保護有價值的東西嗎?”

      “這個我懂,我想說的是,保護這個世界有很多方式,武力只是其中一種,走在這個江湖上的人,哪一個不是被傷得千瘡百孔,只不過有些人善於自愈,有些人卻終身無法治癒。如果僅僅憑藉武力是達不到真正的拯救的,而美好美麗,一切美的事物都能治癒人心。”我感覺這花兒少年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睛裏有星星在閃,有花香在瀰漫,有微風拂過琴絃,有鳥兒在低語,一切的美好都在爲他環繞,他是人間的三月天。

        “你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那麼,你需要幫手嗎?我不要工錢。”

        “天下竟有這等新鮮事,您白給我幹活,不要工錢?”

      “對對,我不要工錢。”

      “那,你你要什麼?”

      “哦,你有什麼就給什麼。”

      “我有一身養花的本事,還有一顆良善的心,難道你要我整個的人?”

      “你多想了,我知道你賣藝不賣身,我不會逼你的,我要你跟我一起去一個極遠的地方,去不是一場絕妙的佈施。”

    “這個……”

    “沒關係,如果你割捨不了眼前的一切,我不強求,隨緣即可。”

      花兒少年愣在那兒,而我繼續往前走去,我聽到翹腳的圖裏有種子在萌芽,吱吱咯咯的想,像嬰兒一樣的笑。

      “我願意!”

      我未走出三裏,少年緊隨而至,推着那輛吱吱作響的木輪車。

      從此,少年隨我離開了花之都。

三、一念

      我與少年行三日,前路似有光明在召喚我,但是身後似乎有陰影相伴。

        我的警覺性,甚至讓我開始懷疑眼前的這個少年。

        我倆一路相處融洽,所到之處,花開遍地,人們的身心彷彿受到了洗禮,開始做善事,仇家斬斷刀劍,敵國鑄劍爲犁。和和美美的世界,隨着我們的到來,開始展現她的新面貌。

        少年的花兒依舊熱賣,而我的行蹤,少年只是好奇。但是眼見着世界越來越好,似乎陽光都開始光亮起來。忽有一日,他問,“您的這場佈施,是不是會驚天動地。”

      “你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那麼我問你,你問這個是不是有目的?”

        “哇,你這麼有警覺性!”

        “那是,我今次所行之路不是爲自己,而是爲了天下蒼生。”

        “天下蒼生?就掌握在你的這雙玉手之間?”

      “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和你一樣,將用植物系的力量拯救蒼生世界。”

      少年愣在那兒,過了許久,他深深點點頭,欲言又止。

        雖然那種陰暗的力量如影隨形,但是佈施仍要向前。

        一條熱鬧的街,一羣陌生的人。

        盯住了少年,盯住了我。

        “少莊主,你在花都生活十八年,就是爲了等這位仙子,如今仙子已然出現,你爲何猶豫,爲何不讓你的惡之花綻放,你僞裝的越久,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喫不消,你若是不忍,就讓屬下來吧!”

      “我沒見過惡人,更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惡人,”我轉身,“我知道你的出現註定不是平白無故,既然都已經相處這麼久了,你也該完成你的使命了,如果你覺得消滅我就可以阻止善的腳步,那麼請自便。”

        說完,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少年正在猶豫,可是這些狗子們開始釋放邪惡而有黑暗的黑藤蔓向我襲來。正在接近我的時候,少年一把扯住,一番爭鬥,那些狗子們停下了,少年拉着我飛一般的跑向遠方。

      “花郎少主,你會後悔的!”

      她帶着一路狂奔,最後跑進一座花園,花園很深,越往裏越是別有洞天。

        我們停了下來。

        “你跑什麼,你以爲我會怕他們?”

      “他們邪惡,而且招招致命,他們或者目的就是致你於死地,然後邪念統治蒼生,仙界繼續瞧不起人界魔界,人們繼續弱肉強食,繼續爾虞我詐。”

        “你呢,你不是也爲了致我於死地嗎?”

        我剛說完這句話,發現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你怎麼了?”我忙上前扶起他。

        “他們黑藤殺傷力太強,這就是我爲什麼拉你來我的小世界的原因。只有這兒與外界能暫時隔絕。”

          “那你身上的毒怎麼辦?”

          “聽天由命吧,能解就解,不能,就上天。”

          “你說,你們要致我於死,也就是說,我能讓你們棄惡從善?”

        “對啊,這也就是我不願意致你於死的原因,我來到花都之前,這兒就惡之都,但是十幾年下來,我售出美麗的花兒讓人們心情大好,人心大善,這個是他們所不知道的,所以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和你成爲朋友,而非敵人,朋友又怎能痛下殺手。”

      “好了,你別說話,我試試能不能幫你祛毒。”

        我集中意念,讓自己的仙草之力從心中達於指端,一股溫潤的氣息冉冉升起,漸漸浸潤他的眉心,慢慢暈開,他身上的黑氣滿滿散去,半個時辰之後,黑氣全然散去,他緩緩睜開眼,感激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自幼被教化說,你的善念將會把我們殺死,原來殺死的不是我們而是人心的惡念,從現在起,我要和你一起行善。“

      “好了,你也算恢復了,善惡不能並存,取捨在你自己,我自幼養在深山,不知人間冷暖,但是我懂善惡。我知你本質不壞,所以願意渡你。”

      “你可否願意與我共渡?”


      四、三千

      義父說,你不能擁有愛情,愛情會左右你的心智。

      聽到我的話,花郎想都沒想,“願意!”

      那麼,接下來的路,我們要共渡了。

      我們所到之處,仍然有追殺,有恩怨情仇,我們這一路不知幫了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追查我們的下落。我們倆經常易容而行,有時候是一對老年夫妻,有時候是一對兄弟,有時候扮相是父子,甚至母子,反正行蹤不定,形象多變,江湖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對付我們這雌雄雙俠了。

      但是有一點,我們經過的地方,善良的種子開始發芽,刀兵之氣開始消弭。花郎說他從未奢望過這個世界能絕對的乾淨,但是隻要有黑暗,只要有邪惡他就會像我一樣,即使力量微薄,也要仍把光明佈散。

        我以爲我可以和花郎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魔界,那樣把徹底仙草喚醒。然而有一天,花郎對我說,他很累,走不動了。

      於是我們就在一個不知名的旅店裏住了下來。我問他爲什麼累了。

      他說,也不瞞我了。其實修煉他們這功法的人,是註定不能長命的。因爲他們心中要裝滿惡的東西。接觸善的東西只會減損他們的功力,而且也會命不久矣。

        我很難過,你胡說,世界萬物都要接受善的東西,正如接受光明一樣。

        我沒說錯,植物的根是逆光而生,一旦離開黑暗的泥土,就只會枯死。

        但是,植物根在黑暗,卻心向光明。我想你們不願接受善的本質,不是信仰問題,而是你們的體質問題。

        花郎很納悶,難道和我們的祖先與關?

        你們祖先來自何處?

        極北蠻荒之地。

        果然如此,那裏確實適合餓的植物生長。你們的功法和體質是一致的,你們的體質已經適應了那裏的嚴寒,以及哪裏陽光不充足的環境,你們嚮往溫潤之地,然而這裏不太適合你們。

        所以呢。

        所以你更要跟我去魔界,當然你的這一件事似乎要改變我的觀點了,我一路走來都想懲惡揚善,然而我應該更細心的觀察,他們需要的是怎樣的善,而不是一廂情願地讓他們接受。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我們這一門派的這麼多年經營的目的就是把整個九州大地變成極寒之地,利於我們,不利他人。

        你爲什麼賣花行善。

        還不是爲了你。

        爲了我?

        確切地的說爲了你的出現,然後徹底把你們的計劃打亂,然後消滅你,消滅善的萌芽。

        爲什麼沒在我信任你的時候動手。

      因爲你信任我!

      他剛說完這句話,面色開始變得蒼白起來,嘴脣發紫,呼吸漸漸減弱。我緊緊抱住花郎,希望他不要這麼快離開我,我的朋友不多,我能信任的人不多,這個寧願背叛整個家族也要跟隨我悲傷的男孩,我不能負他。他是我的人,我有義務保護他。

        我開始着急,一着急,仙草開始繁茂起來,不知不覺,我感覺新生的仙草有一絲涼氣產生。然後,我感覺懷裏的花郎冰冷的身子開始溫熱,面色開始紅潤,最準開始變紅,我喜出望外,喊了一聲花郎。

        花郎慢慢睜開眼,淚眼朦朧地說,仙草,我不想離開你!

        媽的!

        我罵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句糙話,你一哭,我就想哭。不準哭!說着,我做出了一個驚人之舉,我用我的脣給他的脣蓋了一個章,但是這一蓋就沒能拿開,四周的仙草開始瘋長,慢慢淹沒了我們,吉祥的光襯托着我們,直到兩個人呼吸不暢,醉倒在花叢中。花兒似乎也醉了,我忘記了義父的忠告……


    五、別離

      然而分手的時刻來到。

      沒多久,花郎部落的長老找到了我們,他說是憑藉着香味找到我們的,他還說首領即將西行,希望在他臨走之前,父子能見上一面。

        花郎看着我。

        這事不用看我,回,我們肯定回去,一起回去。

        長老說,姑娘,您不能回去。仙界和本部落向來不對付,您回去,有可能我們的首領直接歸西。

        是啊,即將歸真,您還不讓我們回去,你想讓你們的少主撒謊,然後說這是善意的謊言。其實很多時候,仙界人界魔界哪有那麼多的恩怨,天生萬物,本來是和諧相處,你們非得分個彼此,於是互相隔膜,積怨越來越深,最後化不開,只好施以兵刃,於是血流成河。不瞞您說,我和花郎共創一種拯救你們的方法。

        花郎點頭。

        長老看了我倆許久,話是如此說,但是你們倆之間的情化解不了兩派之間的恨。你如果回去,我糊不了你周全,我們的首領也護不了你的周全,更不用說少主花郎了。

        我們沉默在當場,是啊,這裏面的恩恩怨怨哪有那麼容易化解的呢。

        無奈之下,花郎說,自己先回去,等事情處理好了,再來尋我。

        我心裏知道,事情處理好了,也許他就是新一任的首領了,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又不想讓花郎困難,只好說,我等你。今番離別,是爲來日相聚。

        我們互相擁抱,那一刻,花郎包的我有些喘不過氣,我知道他對我的不捨,但是當花郎要離我而去的時候,我又緊緊抱緊了花郎……

          大長老感慨一番,就此上路。

          而我也不能長時間沉浸於兒女情長,畢竟前路漫長,既然選擇遠方,便只能風雨兼程。

      以後的路,我又迴歸到了一個人的路上,我忘不掉花郎,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儘管他不是完美的,但是完美對我來說的定義只能是他了。我會望着成雙成對的鳥獸心生妒忌,我會看着想見一對對小夫妻心生羨慕。但是,我把這種愛意轉換成了仙草綠茵。當然,當秋天到來的時候,我會在適宜的土壤中佈下愛的種子,等到來年的春日子會發芽生根散葉開花。

        六、煩惱

        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

        我一路向北,一路風霜。那個情郎似乎從此絕跡江湖,我多方打聽,似乎再也沒見他回來,甚至有人說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部落,我懷疑那是我的一個夢境。

        但是,我心裏有他。似乎裝不下任何一個人。

        這一路,也有很多很多好的江湖兒郎傾心於我,但是都被我委婉拒絕。

        唯獨柳靖與別人不同,他行事果斷,專管不平事,不像花郎那般溫煦,相反他劍法超絕,使用的卻是一把木劍,柳木所成,傷人不傷命。他也不說喜歡我,只是說把我當成一個漂泊中的兄弟一樣看待。原因是我在一次行走的時候,救了奄奄一息的他。按說他是一等高手,可是卻仍是躲不過明槍暗箭。

        因爲這就是江湖。

        他的傷好之後,我讓他遠行。

        他說這不能,這不符合江湖道義。

        我不管這麼多,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在我不習慣。

        那你就當我不存在,就當我是一個影子,我漂泊這麼久,都是我救他人,第一次有人救我,我一定結草銜環。

      我有前車之鑑,我怕再是另一個花郎。不過看相貌,他跟花郎很像,但是多了一份滄桑。我想花郎應該現在也是這般模樣,一個部落的首領,也許身不由己,娶了妻室,哪顧得上我這樣一個江湖女子。我內心慨嘆一番,卻見柳靖已經把飯做好了。

        這一路很是奇怪,他從不問我是做什麼,也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這一路他只是我的跟班,隨從,三餐四季,他從無怨言。

      我對他的事,知之甚少。他對我似乎也沒什麼興趣。

      但是我還是感覺他的動作像極了花郎,有時候我會恍惚,覺得他就是花郎。

      有一天,他對我說他歡喜我,問我歡喜不歡喜他。我說歡喜吧,這有違我的真心,因爲我心中只有花郎。我說不歡喜吧,我覺得又會對他一種傷害。

      我說我心裏有人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因爲你很少正眼瞧我們這些男人,這就證明你心中有人。

        他說完那句話,神情有些感傷,繼而又嘴角含笑。

        看來,你是心細如法的男子。

        可是,那個人是不是不會來了?

        來不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長在我心裏了。

        那我能問,那個人是誰嗎?

        花郎!

      七、  菩提

        柳靖微笑着看着我,這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敢這麼面對面地看着我。

      我這個時候,開始認真的看着個個男人的臉,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但是我開始回憶他年輕時的模樣。

        你是,花郎?

        柳靖開始微笑,淚不經意間從明亮的眸子裏滾落。

        我又喜又怒的撲倒他懷裏。

        你爲什麼能這麼狠心,丟下我不管,你是不是做了首領,娶了妻室?我滿臉嬌嗔地問他。

        他嘆了一口氣,我哪有什麼嬌妻,我能保住這條命就不錯了。

        我開始驚訝起來,爲什麼?

        告訴你一個祕密,我們部落就是給魔族提供魔力,我們做的惡越多,他們魔力就越充沛,我們在苦寒之地已經枯竭,於是我們開始流浪,尋求魔力。就這樣我們的體質越來越差。後來,由於我的改變,本來我回去時帶着我們的解藥,但是誰知道,魔族已經大開殺戒,我們寡不敵衆,最後我是在一片血泊醒來,我一個人,親手埋葬了,我們部落裏的所有人,用了很久很久。然後爲他們守了三年,三年裏面,我把那些魔族招數聯繫起來,然後尋找破解之道,竟然讓我自創出一套劍法,我不喜歡鋼鐵,所以使用木劍。道劍塵心,不曾舍離。

        然後我在想,要不要來找你,因爲我總感覺是我害了他們。我思考很久,沉淪很久,以酒澆愁。等我醒悟的時候,我感覺我要來找你,但是我想重新的面貌來找你,於是我開始慢慢接近你。直到你救了我。

      我開始擰他,你爲什麼早點告訴我。

      我無顏直面你,而且現在我很少睡覺,我一睡覺就會被夢驚醒。

        親愛的,以後我和你一起分擔。

        花郎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以爲可以慢慢讓你重新喜歡我。我面容老了,而你卻一直這樣年輕,我怕自己配不上你了。

        傻瓜,這是體質問題,別忘了我是仙家體質,怎麼可能老呢。

          那我能不能像我以前那樣好看。

          我摸着這張略顯滄桑的臉,你怎麼都好看。想顯得年輕,明天開始跟我一起種草,一直腫到魔族的老巢。

        仙草,我要告訴你魔界不等於魔族,魔界大衆已然逐漸向善,但是魔族屬於那一羣不願向善的魔,於是一直在爭執。

        我恍然醒悟,義父是說過的。可是義父爲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穿個信給我,難道也把我這個女兒給忘了,還是遭遇什麼不測,我這條路只能向前,我不敢回頭。

八、迴向

      其實也無需回頭,因爲走向遠方的人,有對生活更廣闊的追求。

        花郎與我繼續種草,不僅我們種草,中土和中途以外的人都開始種草。有人說草這種生物,即使有一把泥土,也能春意盎然,豈止裝點花園,一直綠到天邊。

      用愛播撒的種子終將因愛而生,善念植根於每個人的心靈的柔軟的土壤。

      江湖上熟悉我們的人送我們夫婦綽號“種草俠侶”,我們樂意接受,我們熱心種草,於是草在瘋長。

        不僅如此,我和花郎的情愛也在瘋長,我們控制不了我們的情愛瘋長。不久之後,我們有了愛的結晶,花無憂,我們希望她無憂無慮地成長。

        一晃十年,無憂十歲。

        我們的種草大軍已經深入魔境,處處艱險,但是草在瘋長,什麼力量都不可阻擋。

        我感覺自己違背了對義父的許諾。正當我感到自己愧疚的時候,義父從遠處而來向我道賀。

      多年不見義父,他還是那樣精神。

        對不住,義父,我和花郎私定終身,但是,您不要生氣,他對我很忠誠,我對他也是一樣的喜歡,喜歡還不夠,於是,我們生下了花無憂。

      傻孩子,天下的父母哪有怪罪自己孩子的。眼看着已經深入魔境,我們的仙蹤也依然佈滿整個三界,魔境內部的仙草之力也漸漸被你們喚醒,一旦仙草佈滿人魔二界,那麼我們就有實力跟仙界叫板,到時候無等級無差別的時代就能由我們開創。

      義父的眼中充滿了義氣,然而我卻覺察到了一份異樣,那種異樣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慾念,似乎君臨天下,似乎目空一切。

      花郎似乎也覺察到了,只是他和我一樣,靈犀一點而已。花無憂卻悄悄對我說,媽媽,外公的眼神很嚇人。

      很快,魔境全線崩潰,那些害花郎不足滅絕的人在仙草之力下化爲烏有,仙草遍佈下界。

        仙界坐不住了,馬上派人來鎮壓。

      仙界來的時候,義父帶着人馬在仙草山等着他們,義父說,仙草,待會如果談不攏,我可能要動用仙草的力量,這麼多年的種草,你們功不可沒,但是如果爲了三界的平等,肯定會犧牲仙草的力量,如果有傷害請你能原諒義父,義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三界的蒼生。

      是傻子也能聽懂,這麼些年我所做的不過是一個傭工所能做的極致,當然我這個傭工有神力,唉,所謂傷害又是什麼?

        天神下凡 ,個個驚豔。

        一番脣槍舌戰,互不相讓,仙界更是頤指氣使。談不攏,就只有打了,因爲在領土問題上只有戰爭,沒有談判。人界魔界真是厲害,把仙界打得節節敗退,我一看義父已經開始轉借仙草之力,仙草山上的仙草開始枯黃,很多地方都開始泛黃,這可是春天啊。

      枯黃的地方越來越多,我和花郎包括方纔十歲的花無憂也加入了戰鬥,一家三口殺的天兵恐慌起來,也許他們從沒有見過戰鬥實力如此飽滿的一家人。這場三界大戰,持續了七七四十九天,三界死傷慘重,就連仙界也發生了“天震”,九重天內衆仙惶恐。

        戰鬥的間歇,我還是堅持種草,因爲我知道我們力量來自仙草。我更明白仙草可以治癒傷痛。

        仙界已無力征伐,義父想蕩平仙界,一統三界,一切聽他指揮。權力慾望是一個男人的全部,我開始對我這個熟悉的長輩驚恐起來。

      我說,義父還是還三界和平吧,畢竟我們的力量來自仙界,飲水思源,我們不能趕盡殺絕。

        如果他們不聽指揮,只能趕盡殺絕,你不趕盡殺絕他們會把你斬草除根。

        可是義父,就算你統一了三界,那麼還是新一輪的殺伐,然後互相的壓榨,如果不能根本改變,還有什麼意義,這與您跟我講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

        既然如此,我們就順其自然,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不幫我,我照樣能做成這件事,但是你的力量不能拿走。

      我知道,義父的意思是讓我把力量還給他,但是我不想生靈塗炭,我不想再看到這三界慘劇。花郎說我們走吧,花無憂也這樣說。

      能往哪兒逃呢?我開始疑惑。

      我們隱去行蹤,繼續種草,願意跟我們走的,我們一道種出一個人間仙境。花郎如是說。

        對,媽媽,如果一個人錯了,不能帶着一羣人錯。我們要和對的人一起做對的事情,打了這麼久,一點不好玩。

      於是,我公然跟義父攤牌。

      當然,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當我把想法說出來的時候,義父的心腹們開始露出猙獰的面目,我沒有怕,因爲此刻我站的地方仙草依然萌生,這一切都是我的力量。

        義父愣在那裏,他說,你是我的義女,而且你是仙草本源,仙家之力全仰賴於你,我們也殺不死你,因爲只有有仙草的地方,你就能復生。如若殺了你,那麼我們的量也會消解。這樣吧,我們兩條路走,你繼續種草,我繼續推進我們策略,誰贏了聽誰的,三年爲期限,期間互不干擾。

        我什麼也沒說,就帶着我的人上路了,我們繼續種草,兵分三路,三界都有我們的人,雖然我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阻撓,但是我們仙草之力他們卻不能具備。於是不到三年,三界仙草遍佈,綠意盎然,而義父他們卻沒能制衡三界,因爲他們沒有力量,因爲我們改良了仙草,只有存善念,行善行,方能借助仙草之力,其餘的都是無用。

        從此,我們居住的山頭都叫仙草山,三界恢復了和平,人們廣植仙草,廣行善事,於是邪惡,疾病,戰爭,謊言已然遠離我們生活的世界,三界再無區別,別有用心的人無立錐之地。我的義父一個人回到了那片他萌生初心善念的地方,他也開始種草,卻不再提起一統三界。

      天起涼風,日影飛去,我的花郎在仙草山上等我歸來,花郎愛我,我也愛他,我們的花無憂已經有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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