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言文學

放言文學

——小說家言

文∕一笑東方

        先秦諸子,多“學院文學”也,唯莊子能出奇制勝,自有佳作。

        而《詩經》一書,風爲極致,士大夫之流亦愛之,此所謂文學上“農村包圍城市”也。

        屈原出,有自我文學也。

        隨後漢之賦爲宮廷文學、然漢之“樂府詩”及“古詩十九首”卻得千古高韻,不輸於任何一時代,魏晉之詩天然神韻,陶潛最得其神,南北朝之詩有異族氣象,皆融合之勢耳。

        唐以詩歌爲最,宋以詞見長,元以散曲取勝,明清小說爲上。遂有明清小說之洋洋大觀,奇書迭出,應接不暇,亦魚龍混雜,後人宜擇取之、明辨之。然四大名著與留仙一書皆人間至品,身爲中土人氏不可不知也。

        西學東漸,文學始放眼量,借西方之形,假翻譯之腔,歐化自我,以爲新鮮,棄舊文如敝屣,以爲時尚,劍走偏鋒,一意孤行,遺禍無窮,至今日不減。

        然民國純文學小說未見長篇大作,即便有矛盾、葉聖陶、巴金等人之作,今日少有問津。皆時勢使然,無暇作長篇,無心細經營,雖爲憾事,卻爲後世文學積澱也。老舍作品不屬於這一行列,這是他文學的自覺,故他的文字生命力更久長也。

        而正統之外,如張恨水等鴛鴦蝴蝶派,民國武俠大師鄭證因、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宮白羽、王度廬等,雖爲武俠言情卻能接續古典一脈,當時爲正統所不屑也,然老百姓愛之寶之,大先生之母亦愛張恨水小說也。

        散文爲古今中外固有文體,在此不論也,恐拾人牙慧,若論,魯迅可讀也,周作人我不喜也,郁達夫亦可讀,沈從文散文小說上上品。

        八零之後,文化爆炸,崛起於廢墟之上,古今中西,皆爲我用,於是中土文學處於炸裂之狀態也,於是名家輩出,出無愧於時代之作品也,三十年間,如魚躍龍門,潛龍入海,羣峯競秀,不讓世界各地域之文學也,無愧文學二字也。

        八零初是詩的時代,食指、北島、顧城、芒克、舒婷、楊煉、歐陽江河、江河、海子、西川等人後世無法超越也,然而再也不復有這樣的時代和這樣的詩人。後觀之其暗接九葉詩派,興許這些人當時皆不知曉。

        八零後至九十年代是小說的時代,很多小說實驗先鋒多是曇花一現,唯有幾人堅持走下去,走到今天,走向遙遠,走向偉大。新世紀初,純文學小說餘威尚在,一旦網絡鵲起,紙質文學落伍也。

        小說以地域而論,陝有路遙、賈平凹、陳忠實。文學樸實厚重,雖學西方,更有自我之特色。三人,以文學論賈平凹成就最大。

        餘華通俗冷靜剋制如米芾之書體,蘇童細膩入微敏感若王羲之蘭亭之韻,莫言大氣宏闊然而缺少嚴密無有節制因功底不深厚也偶現稚嫩,此三人一出手就已經直抵現代主義文學之門庭。餘華是從世俗生活中顯示苦難人生仍不失爲愛之偉大,蘇童小說與其有三分相似,二人皆江南才子也,文字通俗逼仄。莫言純粹爲“農村包圍城市”再現耳。

        而閻連科更是樸拙中有巧勁,阻塞中有涓涓細流,大巧若拙,大愚若智,大勇若怯,如顏真卿之勤禮碑氣象莊嚴。論厚重,論鋒芒,論荒誕、論黑色幽默,論現代主義氣息,此人一出,其餘小說家則靡。

        除此而外,新出土張愛玲老辣縱橫、中西合璧,深得小說三昧。錢鍾書《圍城》,孤篇壓當代。張承志一篇《黑駿馬》令人感動,其餘就有點不像小說了。

        至於韓少功小說雖少,但是其《馬橋詞典》精妙絕倫,形勢及內容皆是上乘之作。殘雪學西方不化也,王小波粗糙也,然《黃金時代》卻是中篇中的不凡之作。王朔再現故事的能力極強,語言接地氣,看似粗俗,痞到極致其實雅到極致,語言大師也。

        當代散文之中,王開林有魯迅氣韻,又自然許多。史鐵生屬於哲思一路,可是用的是形象化的語言。劉亮程語言質樸又飽含詩情。孔慶東以幽默取勝,文筆倒在平常,口語化較強。

        港臺文學,除武俠言情之外,皆不足觀。而武俠言情皆是民國文學餘韻耳,金庸、梁羽生、古龍、瓊瑤、亦舒、倪匡、席娟。觀其文體,不脫五四氣象,難出新意。如若有,就是古龍先生,學英文出身,歐化成自家言語,我愛之寶之,惜其早逝,未能臻化境也。今日臺灣張大春,不過把文字鋪排成篇,見文字不見空間不見空靈之美,太滿也,見文化不見文學,反而不如大陸小說家眼界與胸懷,如李敖所言,身在琉球,與子偕小也!白先勇、朱氏姐妹亦不脫此病,地域使然、文化使然,若非奇才終難脫舊。

        然港臺散文,卻可一觀,林燕妮的自然、簡媜的典雅、李敖的灑脫、席慕蓉的溫婉、林清玄的通透,都是好文章,余光中也不錯,不過因其人品不佳,故不喜也。

        大陸自韓寒起,“文學少壯派”鵲起,於是郭敬明、蔣方舟、滄月。之後,網絡文學風靡人間,鋪天蓋地,如山風海雨,排闥而來。早期如蔡智恆、李尋歡等,後來唐家三少、慕容雪村、我喫西紅柿、天下霸唱、天蠶土豆等等。論字數,以前文學不能比也,論內蘊,網絡文學仍需修煉。人人都能寫的時代,必然是文學死的時代,文學已死,看到的只能是文字,只能是數字。乳臭未乾,操刀爲文,天馬行空,倚馬萬言,不過經濟的傀儡,賺錢的快餐。淺閱讀的時代,碎片閱讀的時代接踵而至。純文學的路數,就成了自我靈魂的救贖,是爲了一個不朽的夢想而存在。以文學賺錢、餬口都成笑談,文學賺錢,即無文學 。然假以時日,許能進步。

        世間好文學未必要躲避崇高,未必要民族氣象,未必要接地氣,都接地氣,誰來接仙氣?好文學還是要注重自我之表達,不爲稻粱謀,不爲商業化,才能寫出文學之尊嚴,才能在文學中克服時代之弊病,彰顯人類靈魂的本真之美,樸野之美。

        寫作的人應寫盡人世,好作品應給人類以希望。


寫於2016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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