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成的升職夢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在派出所工作也快二十年了,劉大成絕對是屬於那種羣衆基礎特別好的民警,不僅轄區周邊的居民們稱讚他,就連終日遊蕩在馬路上的拾荒者也個個覺得他可敬可愛。要問其中緣由,那還得從去年的冬天說起。

去年的十二月特別冷,那天本來是休息天,結果劉大成在家裏和妻子方慧大吵了一架。方慧想和高中同學一起去歐洲旅行,但看到兩人存摺上的數字,心裏又糾結起來,她責怪劉大成在派出所幹了那麼多年,還是個普普通通的警務人員,一點也沒有上進心,和他同年警校畢業的老同學,都當上副所長了。劉大成聽了特別來氣 ,哪裏是自己沒有上進心啊,分明只是沒有碰上好的機遇而已。兩人鬧得不歡而散,方慧矇頭躲在被窩裏哭,劉大成惱火地摔門而出。

一個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進了公園。暮色將近,公園裏一片幽暗與冷清。這時他看到不遠處有一簇明晃晃的光亮,走近一看,是個衣着襤褸的中年男人在用公園裏的廢棄樹枝引燃篝火取暖。出於職業本能,劉大成第一個想到的是這樣燃火很危險,便脫口而出——

“喂,這裏不允許燒篝火,趕快滅掉!”

中年男人擡眼看了看他,繼續往火裏扔樹枝。

“跟你說話聽見沒有?要不要我把你逮到派出所裏去清醒清醒?!”

那男人的手突然停了,朝劉大成跑了過來,“原來你…是警察啊?”他似乎是懷着興奮之色看着劉大成,黝黑褶皺的臉被火光照得顯耀出了光彩。

“是啊,我可是老警察了,你不服從訓誡,分分鐘把你抓進去。”劉大成心裏掠過一絲得意。

“警察同志,我想問問你啊…你看這火,也生得挺旺的,而且我還不服管教,像這種情況,能不能把我抓進去時間久一點,別教育幾句就又把我放出來…?”

這話把劉大成問懵了,“你神經病吧,人家都是害怕被抓進去,你怎麼反而想要被抓進去?而且還要進去久一點,想什麼呢?!”

“我…沒去處,身上也沒錢,實在是太冷了,我怕自己…會熬不過這個冬天…”

劉大成驚愕之餘,這才仔細打量起了眼前這個男人來。只見他身上還穿着初秋的單衣,寬大骯髒的舊衣服,顯然是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掛在他枯瘦的身體上,顯得又寒酸又滑稽,領口和袖口都已經磨出了毛邊,薄薄的長褲底下,拖着一雙墨綠色的破球鞋,腳拇指的地方已經開裂了,寒風灌進去,可想而知有多冷。

“你平時…是靠行乞爲生的吧?”

男人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轉向了別處,“天暖和的時候,我一直睡在這公園的長椅上,你還別說,看着星空,還挺浪漫的。只是現在到了冬天,身體抵不過了…就想着…要是有個地方,能給我一天喫上兩頓飽飯,睡覺的時候,能有個牀鋪,有條棉被,讓我熬過這大冬天,我就心滿意足了。”

劉大成聽了,心裏湧起一陣酸楚,“我剛纔也是隨口一說,就燃個篝火什麼的,也構不成什麼必須得送去勞教的大罪,估計你的想法,是要泡湯了…”

“我其實心裏也知道…隨口問問罷了,唉…”

“對了,你以前,有沒有什麼犯罪前科?”劉大成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問出這句話,他此時突然意識到,這句話不屬於自己正常的理性思維。

“年輕的時候…偷過公共汽車上一個女人的錢包,被當場抓個現行,他老公狠狠地揍了我一頓,還把我送進去拘留了兩個禮拜…”

“你有偷盜前科,那就好辦啊…!”劉大成感受到了自己的反常,非理性思維正帶着他的真性情一路狂奔。

“什…什麼意思?”

“你這次,可以再去偷個東西,要偷貴一點的、值錢的東西,然後我假裝把你抓住,扭送進去,你再假裝反抗,誓死不從,這樣…估計能進去不止兩個禮拜…”

“這主意是好主意,就是…”

“怎麼?”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自從那次捱了揍以後,我像是害了恐懼症一樣,再也沒那個膽兒去偷人家東西了…我早先也不是沒想過,幹上幾票,弄點錢花花,可還沒動手,就怕得要死,怕得我腳都發抖…”

“那…估計是真沒法去偷了…”

“要不,你就幫忙幫到底唄…”

“怎麼個幫到底?”

“你去偷啊,偷到了,算在我頭上,這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狗屁!我是一名堂堂警務人員,你叫我去偷東西??”

“你想啊…其實這件事,不但對誰都沒有損失,而且對誰都有好處,你繳獲了贓物,還給店主,店裏就沒有損失,還爲你在羣衆當中贏得了好名聲,我呢,被抓進去了,這個冬天就不用挨凍了,說你拯救了一條人命不爲過吧?那是多麼崇高的事啊!再說你自己,捉拿了有前科的偷盜慣犯,你們領導可不得對你青眼有加?升職加薪是少不了的吧…?”

聽到“升職加薪”四個字,劉大成的心,動了一下。

“這事吧…聽上去是荒唐了些,但確實也是對大家都有益無害的,既然是對大家都有益無害的…倒也不是不能夠考慮…”劉大成感到自己有些心虛,說話都時候避開了那男人迎上來的、充滿期盼的目光,他能感受到一股灼熱的能量在自己身體裏翻騰,爲了把意念中的那些心虛趕走,他問那男人叫什麼名字,男人回答說叫“李飛”,劉大成繼而大呵一聲——

“李飛!你現在、立刻、馬上把這堆篝火給老子滅掉!”


由於經常被方慧的奚落氣得不想回家,所以無論是工作日還是休息天,劉大成都會跑來自己的管轄區域裏遊蕩,他齊整地穿着深藍色的制服,胸前佩戴着閃亮的銀色警徽,一身正氣的樣子給在周邊生活和工作的老百姓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人人都以爲他每天過來巡邏是出於對工作的嚴謹和熱情,所以,當大家喊他一聲“劉警官”時,語氣裏都包含着滿滿的親切,所以,即便是劉警官獨自路過中央商場時順手擄走了專賣店裏一條價值不菲黑色羊絨圍巾,也保管絕對不會有人在意到他的舉動。

幾天後,劉大成帶着被他“擒獲”的小偷,去專賣店歸還失物,李飛低着腦袋向店主連連道歉,店主笑灼顏開地向劉大成連連道謝,稱讚他火眼金睛,是我們這個片區的保護神。劉大成把李飛送進派出所立案審查,李飛作爲偷盜慣犯被順利關押,終於,這個冬天,他不必在寒風刺骨的公園空曠之地上燒火取暖了,劉大成的心情莫名地激動,就像是爲人類在絕境中生存傾注了自己的熱血一樣久久難以平復。

去年那個漫長的冬季,劉大成先後偷走了各家店鋪裏的一條羊絨圍巾、一隻機械手錶、一套銀製餐具、一枚寶石胸針和一個限量款的奧地利水晶玻璃杯,成功“抓獲”五名盜竊犯罪分子入獄。正可謂“‘壞事’傳千里”,這些白天沿街討生活、晚上飢寒交迫居無定所的“竊賊”們,都是繼李飛之後,主動找上劉大成尋求幫助的,而劉大成,也從一開始的嚴詞拒絕、心存猶豫,慢慢地,竟把這類事情看成了自己的功勳,從而已經能夠愈發坦然、從容、驕傲地面對自己的內心。而且,事情也正像李飛當時所預測的那樣,劉大成在短時期內數度成功擒獲盜賊的那份功勳,確實引起了派出所所長的注意,他公開對這位大齡警員的能力與幹勁給予了高度評價,號召大家向他學習,向他請教,爲社會的穩定與人民生活的安寧作出貢獻。在臨近農曆歲末的時候,所裏新進來一位名叫張凱的小同志,剛從學校畢業不久,所長親自把他帶到劉大成面前,讓他認一認自己的這位師傅,希望他能跟着劉大成,在未來的工作中收穫寶貴的經驗和自我成長。春節前夕,劉大成拿到了一筆特殊嘉獎,他興沖沖地回到家裏把好消息告訴方慧,原本以爲方慧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多多少少讚美他幾句,可盼來的,卻依然還是充滿譏諷的冷言冷語。

“還特殊嘉獎呢,就給這麼一點點錢,夠幹什麼?不過你也只有這麼點能力,反正…我已經任命了,同樣是女人,人家老公年紀輕輕就升了副所長,薪資待遇不知道比你要高出多少倍,人家現在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哦…”

劉大成沒有接她的話,他默默地把裝着獎金的信封放到抽屜裏,感覺心中剛剛盛開的那朵鮮花,在一瞬間裏枯萎成了焦黃。

隨着春天的腳步漸漸臨近,轄區裏的拾荒者們也開始舒緩起各自蜷縮的身體,再也沒有人找上劉大成主動要求關進監獄裏取暖過冬了,春季之後,緊接着又迎來了炎熱的夏季和涼爽的秋天,倏忽間一年過去了,劉大成在抓獲盜賊的這項豐功偉業上,遲遲沒能再創佳績,所長也因爲公務繁忙,漸漸忘卻了他在上一整個冬季裏,所建立起來的那些功勳。要說薪水,是漲了些,不過李飛只說對了一半,因爲關於劉大成心裏迫切想要獲得的職位提拔,卻是連個影兒都還沒有的事,尤其是當他在道聽途說中得知,副所長因爲心臟疾患不得已決定提前退休這一消息時,他的內心忍不住默默地爲自己哀嘆,如此絕佳的機會,以他四十出頭的年紀,以他那麼多年來收穫的工作經驗和自身優異的個人素養,晉升到這個位置理應是再適合不過的了,也許只是因爲自己迄今爲止,還沒有機會爲所裏作出某項特別突出的貢獻,作出那種…能被領導交口稱讚、能讓同事心悅誠服、能使自己一躍成爲接任副所長職位的不二人選的——突出貢獻。

春去秋來,四季流轉,今年的冬季,依舊天寒地凍。自從去年和李飛有過交集之後,劉大成對自己轄區裏的拾荒者們多了格外的關注,他時常觀望他們日常的生活狀態,有哪些個在這幾條街上乞食過活,又有哪些個在那幾段路上顛沛流離,慢慢的,他們那一張張佈滿蒼夷的面孔都印進了劉大成心裏,成了他素昧交往過的熟人們。

有一天傍晚,劉大成向張凱交代完下一週的工作任務,正準備下班回家喫晚飯,他在人行道上走着走着,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喊住了他,劉大成回過頭去一看,是經常出沒在這條街上的一個老乞丐,他穿着單薄的灰色舊棉衣,棉衣的鈕釦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領口敞開的地方,用一條几乎洗脫色的藍麻布長圍巾裹了兩圈,圍巾邊緣凌亂的流蘇,在寒風中輕輕地飄揚着。

“老伯,剛纔是您叫我?”

“是啊…劉警官…”

“找我有什麼事嗎?”

“劉警官,大夥兒都知道你是個善心人…”

“有什麼需要,您就直說吧,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那些個小夥兒,都被你安排進去了…真好…”

“哦,原來您也是爲這事啊… ”

“對對對…要麻煩你了劉警官…”

“這樣吧,我先找機會安排着,等安排妥當了,到時候過來找你,天氣太冷了,你年紀大了,我懂的…”

“不過劉警官…我的想法跟他們不大一樣…”

“怎麼了?”

“我是想…進去了之後,就呆在裏面,再也不出來了…”

“啥?你這是打算進去養老…?”

“算是吧…”

“可…就算是偷了金子,也判不了終身監禁啊…”

“那如果…是殺個人呢?”

“你說什麼…?”

“你看,我們國家是沒有死刑的,我要是真殺了人,弄到個‘終身監禁’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吧?”

“你…你打算殺了誰?你有仇人嗎?”

“不是…不是我殺,我哪行啊,你幫我殺一下唄,他們…他們不都是你幫着偷來東西都麼,怎麼,到我就不行了…?”

“狗屁!我堂堂一名警務人員,怎麼可能去做危及他人生命安全的事?!我告訴你,要殺人,還得你自己去殺,這事我可沒法替你去做,再說了,你自己殺的人,這案件纔有真實性啊,懂嗎?”

“你…先別激動呀,先聽我說完嘛。你看啊,首先,我們選的那個殺人目標,他肯定是個作風行爲很惡劣的人,所以你殺了他,就是爲民除害,他呢,就是死有餘辜,所以說,你完全是做了一件順應民心的大好事啊,對吧?其次,你把罪責全部推到我頭上,我認罪後,就能如願以償在監獄裏安度晚年了,你又多幫助了一個可憐人,算是積德積福吧?再有,你破獲了一起兇殺案,這可多厲害啊,你們領導肯定給你記一大功,那將來你可不就更加前途無量了嗎,對不對?所以總的來說,你做這件事,既保護了人民羣衆,也爲你自己增光添彩了,我們皆大歡喜,多好啊…!”

“前途無量”四個字帶給劉大成的震動,就如同去年的此刻,李飛說他肯定會“升職加薪”一樣,這種字眼,如此鏗鏘有力地撞擊着他的心靈,也許,僅憑一己之力破獲殺人案,便是一項自己能爲所裏作出的、歷年難遇的、能讓自己一躍登頂的——特別突出的貢獻。多麼赤裸而真切的渴望啊,使得他那蠢蠢欲動的非理性思維,再一次大膽地越過了那條忠誠於世俗道德的規範紅線。

“你要搞清楚,即便…即便我真的找到個大惡人要殺,那萬一我失手被抓了怎麼辦?那不成了我被終生監禁了麼,你又終身監禁不了…”

“絕對不可能!你劉警官要是誠心想辦事情,那處理起來可是百分百妥當的,我們這裏大家都知道的呀,你也不用那麼謙虛去作這種假設…”

“好好好,那就算我答應你了,你打算讓我去殺誰呢?”

“額…這我倒沒認真想過…”

“你們丐幫圈子裏,有沒有什麼道德敗壞、十惡不赦之人啊?”

“沒有…你們警察圈子裏,有沒有什麼濫用職權、徇私枉法的人啊?”

“沒有…”

“那你當警察這麼多年,有沒有遇到過一些漏了網的惡棍、歹徒之類的?”

“也沒有…”

“那你生活裏,有沒有什麼人讓你恨之入骨…狠得牙癢癢…狠不得他立馬、從此、永遠消失的人啊?”

“好像…也沒有…哦等一下,好像…是有一個。”

“那太好了!你看…我就說嘛…”

“我看你說話一套一套的,還會用成語,你…是識字的吧?”

“識的識的…唸到初中一年級嘞…”

“叫什麼名字?”

“王魁,魁梧的魁。”

“好,王魁,你聽着,”劉大成從制服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本袖珍型筆記本和一支圓珠筆,他打開筆記本,在空白頁面上飛快地書寫起來,然後將那張紙撕下了遞給王魁,“這個地址,就是殺人現場,你把它背下來後,這張紙拿去燒了。明天下午,我就能把那人給解決了,估計到了傍晚,警察就會找上你,他們要是問你,是不是你乾的,你就說是,問你爲什麼殺人,你就說天氣冷了,想弄點錢買衣服和被褥,沒想到下手重了。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我都按你說的來答。”

“這個,你給我。”劉大成三兩下抽走了繞在王魁脖子上的藍麻布圍巾,“我把你的圍巾丟在殺人現場,假裝是你慌忙逃跑時落在那兒的,這樣,他們很快就會斷定你是殺人兇手了。”

“有道理,你想得可真是周全啊…”

“行了,這裏,”劉大成又從褲兜裏摸出幾張人民幣,“三百塊錢,你拿好,今天回去後,什麼也不要多想,買上幾瓶二鍋頭,弄兩個好菜,把自己喝痛快了,然後倒頭睡一大覺,好好享受你在這自由人間的最後一天。到了明天的現在,你的人生,可就不一樣啦…”

“知道知道,我保管多喝上幾瓶,又能定定神,又能把好日子先過起來,那詞兒叫什麼來着——一醉方休…”王魁接過錢,順手塞進口袋裏,“太好了,總算等到這一天了,想想心裏都激動啊,以後…那可叫一個冬暖夏涼,一日三餐有得喫,乾淨牀鋪有得躺,劉警官,這一切可都仰仗你啊,你是好心人,我祝你將來升大官、發大財!”


第二天早上,劉大成在辦公室裏跟張凱聊天,他說,你師母聽說我收了個徒弟,就一直特別想見見你,今天晚上,你要是有空的話,不如一起到我家去喫個便飯唄,張凱當然很樂意啊,說能喫到師母親手做的飯菜,好有幸福感呀。下午的時候,劉大成趁着例行巡邏的時間,折回到了自己家裏,他看見方慧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連續劇,明明聽見丈夫回來了,卻是眼皮也懶得朝他擡一下。劉大成望着她的側影,想起兩人剛結婚時的種種,那時候,方慧經常跟他說,以後,我們要買個大房子住,出門有司機接送,做飯做家務有阿姨代勞,還說她要辦一張不限額度的信用卡。那時候,他一直以爲,這些話,對他來說會是一種激勵,後來才漸漸發現,這些話,對他來說是一種刺痛。

這些年來,妻子對自己的無視和鄙夷,反正劉大成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哼哼,等哪天我升職當了副所長,一定要再娶個年輕漂亮、脾氣好的,另外,她還要崇拜我、仰慕我,要爲自己嫁給了警界精英而倍感自豪。劉大成一邊想着,一邊志滿意得地微笑起來,他舉起玄關上擺着的一個瓷器大花瓶,“呯”地一聲,狠狠砸在方慧的後腦勺上。

方慧的頭,歪倒在一邊,鮮血不停地往外流,一部分滴落在地板上,另一部分,被沙發的海綿靠墊吸附了進去。房間裏寂靜無聲,劉大成把王魁的圍巾扔在門口,自己則跨過圍巾,輕手輕腳地把門帶上,獨自朝派出所走去。

在辦公室裏假模假樣地整理了一會兒文件,等到了下班時間,劉大成便和張凱兩人一路說笑着,樂呵呵地往他家走去。到了家門口,劉大成很自然地摸出鑰匙打開門,這時,跟在身後的張凱猛然間聽到自己的師傅“啊”地一聲驚叫起來,他趕忙衝上前去護在師傅身旁,隨即目睹到的那個場景,張凱的感受完全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他拿起手機,立刻撥打給了今天夜裏值班的同事,火速趕來的援兵們按程序處理着眼前的一切,他們告訴劉大成,從方慧頭部血液的凝固程度和屍體的僵硬度可以初步判斷,案發時間大約是在當日下午的一點至三點三十分之間。

此時,張凱注意到大門邊的地板上,掉落了一條長圍巾,便問劉大成,“師傅,這圍巾是你的吧?”

劉大成走上前去看了看,“不是啊,這不是我們家的圍巾…”

“那就怪了…不行,這得馬上放進證物袋裏保存起來,一但找到嫌疑人,立即比對指紋。”張凱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操作着。

“不過這條圍巾…怎麼好像看着那麼眼熟啊…”劉大成的雙眼,依然直愣愣地盯着那條長圍巾。

“是不是你認識的什麼人…以前帶過它啊?不過…都已經那麼破爛了…”

“等等,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你有印象了…?”

“我記得…我每天巡邏的時候,總是看到一個老乞丐,好像他脖子上就拖着這麼一條藍圍巾,長長的,而且看上去…挺破舊的…我好像聽見其他小乞丐們一直‘王魁王魁’地叫他…”

“該死的…這種人,亡命之徒啊,是不是天冷了想撈一票…?”張凱咬牙切齒道,“師傅,他在哪條街上混日子?我他媽的現在就去把他揪出來償命!”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


劉大成憑着自己那麼多時日來對拾荒者們的關注,很快,兩人就找到了他們晚上用來過夜的廢棄建築樓羣。

“王魁!出來…!”劉大成提高嗓門,裝出哽咽而激憤的語調。

“王魁!王魁!出來!”張凱也跟着一路狂喊。

“你們找王魁啊…?你們…是誰啊?”一位拾荒的老媽媽在路燈的微光裏探出了身子。

“阿婆,您認識王魁?”張凱問道。

“認識啊,都是住在這裏的老人了,怎麼會不認識?”老媽媽答道。

“他人呢?”劉大成急不可待地問她。

“昨天晚上,叫人給運走了。”

“什麼運走了?你說說清楚,什麼意思啊?”劉大成的追問,帶着急迫的、壓倒性的語氣。

“我猜他啊,大概是想過好日子想瘋了,昨天一回來,手裏就拎了好幾個涼菜,還有四五瓶白酒,他還跟我們說,自己遇上好人了,以後啊,要開始過安穩日子了,所以今天得好好慶祝一下。”

“後來呢?”張凱追問道。

“後來…他好像實在興奮得不行,一個人把買來的酒全喝下肚了,然後就自己躺到公共場所門口,不吱聲了,我們都以爲他喝高了,睡過去了,也沒在意啥…結果,廁所斜對面不是有個居委會嘛,那裏面有兩個幹部,大概下班晚吧,路過時正好注意到他,就走過來看看,一看不得了,王魁他…連呼吸都已經沒了…唉,喝太多了,喝死了…”

“接着說!”劉大成幾乎已經失去了耐心。

“後來沒辦法啊,他們打電話,叫殯儀館的人過來,把他給運走了。”

“那是昨天晚上大約什麼時候的事?”張凱問。

“就…就是昨天晚上呀,不信你問他們好了,大家都看見了呀…”老媽媽說不上具體時間,急了,瞪着眼,對着旁邊幾個小乞丐擡了擡下顎。

“師傅,不對啊…昨天晚上死了的人,怎麼會在今天下午…把圍巾落到你家的地板上呢?這裏面,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貓膩?”張凱轉過頭,揹着身子,在劉大成耳邊輕聲問道,“不行不行,師傅,我腦子懵了,你快給我捋捋思路,快給我講講……師傅…?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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