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有沒有抑鬱這個詞?

那年的九月,我離開鄉村,踏入縣中。

也是第一次孤身來到如此“遙遠的地方”,因爲縣城距離我家一百二十里。

之前我能到達的最遠處,就是三十里外的舅舅家,而且每一次都是跟着母親一起去。

一下子置身完全陌生的城市,內心的恐慌可想而知。

恐慌可以隨着時間的消失一天天減少,自卑卻反其道而行之,隨着時間的消失與日俱增。

那一年縣中的錄取分數線是481分,我恰好481,一分不多。

我接到錄取通知的時候,欣喜若狂,並不知道這一情況,只有當我走進縣中報到的那一刻,纔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全班,乃至於全年級的末尾,等於說我是倒數第一。

也就在那一刻,我感到無地自容,難爲情透頂,恨不得有個地縫可以鑽進去。

要知道,從小學到初中,我的成績在鄉里一直名列前茅,並以全鄉最高分被縣中錄取。

萬萬想不到的是,我從最好成了最差,異常敏感的我感到羞愧難當,於是,遠離同學,每天獨來獨往 ,巴不得所有人當我是空氣。

極度想家與極度自卑,雙重煎熬使得我度日如年。

每天的午睡與晚上,頭一碰枕頭,眼淚嘩嘩流淌,弄溼了枕巾。喫不好睡不好,上課心神不寧,我感覺這日子沒法往下過。

學校前面是一片小樹林,我時常獨自在裏面轉悠,呆呆傻傻地看半天,也理不出個頭緒。

學校後門外有條少人經過的小河,我常常沿着河邊徘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愣怔發呆。

無數次我想跳下河,這樣的話  ,無窮無盡的煩惱就會跟着流水化爲烏有,我又知道這個方法根本行不通 ,因爲我會游泳。

兩個月的時間,我悶悶不樂,無時無刻不被自卑煎熬,苦悶到極點的時候,就告訴自己,與其這麼痛苦,不如結束生命,一了百了。

年紀輕輕,又不甘心這麼做,於是,決定放棄學業,不讀書了 ,回家種地去。

就在這個時候,母親來到了學校,滿臉憂愁地望着我,第一句話就是“乖瓜,你怎麼瘦成這樣?”霎那間,我放聲大哭。

我告訴母親我要退學回家,母親當即點點頭,“嘎去就嘎去,種田一樣養活人,祖祖輩輩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母親的話給我吃了顆定心丸,我突然決定再留校半個月,既然退路有了,又沒有人逼迫,也就不着急回家了。

那個年代,有抑鬱一詞嗎?或者說,即使有,但我沒有接觸過,母親更不懂得什麼叫抑鬱。

完全否定自己,感到極度悲觀,生活裏沒有一絲的亮色,整天以淚洗面,經常想着逃離周邊的環境,時不時地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些症狀放在今天,不就是典型的抑鬱症嗎?

每當回顧這段經歷的時候,我要特別感謝我的母親。

從小到大,母親很少訓斥我,更難得打罵我,無論我做什麼,母親給予的鼓勵多於批評,哪怕我做出丁點成績,母親都是讚賞有加。

母親的寵愛,給予我無盡的自信與勇氣,所以,從小到大 ,我都是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除非我自己想要放棄。

對於我要離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縣中,母親同樣沒有一句批評與責罵,反而一口應承下來。

“天無絕人之路,走到哪塊沒得一口飯喫?”母親是我的主心骨,她的話給予我極大的安慰,她爲我鋪平退路,我反而有勇氣跟同學一爭高低。

這之後,隨着學習成績越來越好,自信恢復,自卑一去不復返,也就安心留在學校了。

我的母親,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大字不識一個 ,但她用行動給予了我無盡的包容,讓我一直有勇氣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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