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創造怎樣的歷史,讀《紙上臥遊記》

如果遭遇風浪,一船人飄流到孤島,我是其中的負責人,我將建立一個怎樣社會,開創一段怎樣歷史?

如果是孔子,他會按照周禮的方式,建立羣羣臣臣父父子子的社會,實施以仁治天下。如果是老子,他會按照小國寡民的方式,實施井田制,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如果是柏拉圖,他會把人分成統治者、輔助者、農民和手工業者,實施血統基因決定的社會,一切爲了美德。如果是莫爾,他會建立幾個一模一樣的社區,人人勞動,保持低生活水平,沒有嫉妒心的社會。德尼·維拉斯的《塞瓦蘭人的歷史》,建立的是另一種空想社會主義的社會。


維拉斯的故事一開始就充滿懸念:一艘遠航的大船遭遇了險惡的天氣,乘客和水手們逃到了一座既無人也無名的小島上,並且不得不在這裏生活下去。幾百名倖存者們選舉首領,建設官僚體系,安排打獵、採集和探索的工作,很快就形成了一個井然有序的社會組織

幸運者們遇到了一件麻煩事,就是他們的人口構成:女人有74名,男人卻有300多名。很快地,男人們就因爲爭風喫醋而動了刀子。男人和女人比例嚴重失調,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自由競爭已經導致爭鬥不休,平均分配官僚們不肯答應。這成了島上最大的隱患,解決不好就可能導致整個社會崩塌,人人不得安寧。我合上書本思考,如果我是首領,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一夫一妻不可能,一妻多夫辦不到,摩梭族那樣實施母系氏族的走婚制,女人沒有那樣的權威,左思右想找不到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如果是孔子來處理很簡單,他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他不會尊重女人的意願,而是會以禮的方式管理,形成等級制度,把女人全部納入宮中,然後當禮物恩賜給忠誠於王的男人,若誰有反抗,格殺勿論。如果柏拉圖來處理也方便,一切爲了美德,把女人分給統治者和輔助者,生育優質後代,農民和手工業者身上只含有廢銅爛鐵就算了。可是在這樣一個孤島,人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一套奴化馴服的措施下,他們的方法顯然行不通。

打開書本繼續讀,島民首先採用民主制,你一句我一句根本無法形成共識;接着採用獨裁製,首領的命令沒有強有力的執行系統根本無法貫徹實施。在絕對的民主和絕對的專制都失效的情況下,他們選擇了民主集中制。官員們起草一個方案,大家共同商議,一次又一次修改,大家相互妥協達成共識,制定出一部法律。規定:每一名高級軍官可有一個女子,他們每人按自己的等級進行挑選。下級軍官可以每星期和一個女子睡兩個晚上。普通人按其年齡和身份每十天才能跟一名女子睡一夜。此外,有四名婦女宣稱忠於自己的丈夫,她們總是在一起,不和其他人交往。他們把五十歲以上的男子和這些到巴達維亞找丈夫的婦女分開對待。在這部法律的實施下,社會恢復了井然的秩序。四名忠貞的婦女,看到自己避免與之交談的那些女人都有了朋友,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而自己等候來自巴達維亞的援助又杳無音訊,她們對自己所做的選擇感到懊悔。用各種方式表達自己的苦悶,在僧多粥少的島上,官員們樂得把她們納入統一管理,像其他婦女一樣。

這樣的法律看起來很不道德,很不公平,很不尊重人權,但是這樣的法律保證了社會的穩定。其實法律不是公正公平的化身,而是各方妥協的結果,是爲社會的工具。曾看到過這樣一個假設:一輛失控的電車以每小時60馬的速度沿着軌道疾馳而來,在前方有五個手持工具站在軌道上。如果電車衝上去,五個工人可能全被撞死。這時司機看到右邊岔道上只有一個工人,把方向打向右邊,只會撞死一個人,五個人可得救。如果你是司機該怎麼做?撞死一個救下五個,那麼對那個無故被撞死的人公平嗎?設想一下,你正好站在天橋上,爲了救這五個人,猛地把身旁的大個子推下去,落入軌道,擋住了疾馳的電車,同樣是是死了一人救了五人,這種選擇正確嗎?

統治者要得到人民的擁護,都存在一個合法性的問題。西方國家神權高於主權,教皇給皇帝施行了加冕儀式,皇位得到了上帝的承認,就有了合法性。我國古代的統治者都強調受命於天,比如“文王受命”是指周文王獲得了天命,要求他取代商王統轄疆土、治理民衆;相應地,商王則失去了天命。因此,“文王受命”這一事件從政治上確立了周人滅商的正義性和合法性。

塞瓦蘭人的國父名叫塞瓦利阿斯,是來自波斯的一名貴族,他帶着先進的火炮征服了這片還在使用弓箭和長矛的地方。他聰明絕頂,恩威並施,自稱是太陽神的使者,奉命來這裏懲罰那些不服管教的部族。他把火炮叫作天雷,說那是太陽神的武器。塞瓦利阿斯故意拒絕大家的擁戴,說他不過是太陽神派來的使者罷了,這麼大的事情一定要聽從太陽神的親自指示。爲了顯示他執政的合法性,塞瓦利阿斯安排了一場盛大的祭祀典禮,那典禮儀式的精美與複雜大大震懾了當地土著。

“塞瓦利阿斯誦讀了一篇長長的祈禱詞,這祈禱詞充滿了詩歌的感染力。塞瓦利阿斯的話音剛落,人們便聽見神殿的穹頂處傳來一陣柔和悅耳的樂聲。樂聲似乎自遠處而來,逐漸臨近。當樂聲相當近的時候,便聽到一位女子或一個少年的優美的嗓音。這聲音柔和動聽地唱了一會兒之後,便對全體在場的人說道:他受太陽神的派遣來向他們宣佈,光榮的太陽神已聽了他們的禱告,接受了他們的祭禮,甚至已經注意到他們當中的一個人,要把他提到高於他人的職位上。但是神不想授予他以國王的稱號,因爲任何凡人都不配以君主的名義去統轄神的選民。這個民族是神從世界上的一切民族中挑選出來作爲他的臣民、作爲他的真正信徒的。他既然已是他們的神,他願意自己來當他們的君主,以便他們完全按照神的法律來進行管理。神會通過他選拔爲王國攝政官的。最後,神命令衆人接受他這種身份,將來要服從他和他的繼承人,這是按照神親授給這位使者的上天法律所規定的。神挑選這位使者作爲他的意旨的解釋人,作爲他的恩澤的分配者。這番訓諭之後,人們又聽到一陣悅耳的樂聲,比第一次更加柔和,似乎漸漸遠去,一直到聽不見爲止。當時,在場的人們個個驚歎不已,都以爲的確是上天的聲音向衆人宣告神的意旨。”

裝神弄鬼,搞盛大的儀式儀仗,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並不陌生,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時,爲了取得人心,採用迷信手段,在一塊白布上寫上“陳勝王”三字,偷偷塞在一條魚肚子裏。兵士們買了魚回去,剖開了魚,發現了這塊綢子上面的字,十分驚奇。到了半夜,吳廣又偷偷地跑到營房附近的一座破廟裏,點起篝火,先裝作狐狸叫,接着喊道:“大楚興,陳勝王。”全營的兵士聽了,更是又驚又害怕,認爲陳勝當王是天意如此。

天意是真是假並不重要,只要大家相信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了,就合法了,這樣的執政官,皇帝,大王在人間行使了權力,就能讓人敬畏。爲了造就一個穩定的社會秩序,欺騙手段似乎是必不可少的,而欺騙的手法莫過於莊嚴而盛大的禮樂儀式。當你參與到這樣的隆重的儀式中時,哪能不心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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