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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本文參與貓妖聯合徵文【博】

01

我必須在天亮之前結束這一切。獨自抵達這地方,也感萬分疲憊。高處不勝寒,低處則昏潮。生命伊始就沒有回頭可能,寶通賓館昏暗的燈光照亮我晦暗的面容。口紅破綻無法掩蓋的簡陋。宋哲手機不通,只好打給陸輝,第三聲接通,怎麼還沒睡?你不困嗎我的姐。

我用微小的聲音說,我現在不方便講話,我打字給你。電話也別掛斷。

陸輝感受我的凝重,嚴肅並清醒起來。

我開始打字:我的隔壁217有古怪,剛纔我打電話給朋友聊天,突然門口傳來聲音,問我怎麼還不睡。我非常驚恐,卻不能夠不迴應,我說,沒事,打擾你了。說完這句話他接着說,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就和你第一句話那樣。不過我們是陌生人,你知道我的房間是219與他217形成夾角形,原本我在222挺好的,那裏是通暢過路就肯定不會有這種問題的發生。我和宋哲說好今晚見,他沒有來,我在等他。過程無聊,我就給另一個朋友打語音閒聊,中間講了一個有毛沒毛的顏色笑話。我怕是隔壁對我有了想法。你能不能來找我?

這麼長的一段話發過去,陸輝二話沒說,好,我就過去。你等着,你別動也別開門,三四分鐘我就能到。寶通賓館距離陸輝家的確很近,兩天前喝酒時提到過。我連忙說,那太感謝了,宋哲那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哈哈了一句沒聽仔細,隔壁響起了敲門聲,此時此刻凌晨一點半。寶通賓館219房間的我束手無策,心底並不混亂,反正他馬上就到,將門打開,微笑着說,抱歉啊,打擾你休息了,你看這個房間設計的不科學,門距太近,又不隔音。對方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小鋼炮的髮型,皮夾克,整個人也不像剛睡覺被吵醒的樣子。

進來坐,我說。他遲疑了一下,頗有點探頭探腦,彷彿害怕我房間中藏有別人。我的房間比較大,他徑直走到靠窗的位置。我說,看你也不像睡覺剛醒的樣子。展開了東拉西扯的架勢,他說拉貨剛到,正準備睡就被你的笑聲吸引過來,更睡不着。感覺上沒啥多大惡意,我說,這真是不好意思,我在等我男友,他說一會來,還沒有來。我就打電話給朋友解悶。


02

此事說來話長,也總是得說。

兩天前我和鼠入住寶通賓館,開始組隊喝酒,叫來了共同的朋友宋哲,陸輝,酒菜過了兩巡,還未到三巡,我提議叫蘇牧來。宋哲把手一揮,別叫,你也叫不來。我把腿搭在宋哲腿上,說,你叫就能來,我叫肯定是不行,我們都不行啦,是不是。鼠在我對面加把火,點點頭,陸輝和鼠坐在我跟宋哲的對面,中間是兩張凳子拼在一塊組成的飯桌。烤串與菜已經下去三分之二,我這個人喝酒特別能喫菜,宋哲定了208塊錢的燒烤,我也能輕鬆掃光,並且絲毫不影響我同大家的主導與交流。雖然我是能夠覺察我心靈上有那麼一絲海浪一樣的波動,就像是有妖怪傳說出沒的海面,不知道下一秒會呈現什麼。有點期待,也有緊迫。爲啥是緊迫,宋哲拿起我的粉餅盒假裝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我說去你的吧,你那小對象沒用過不成。他笑嘻嘻拿起我的Mac口紅,這支是鼠送我的,我從未給自己買過像樣的口紅,她幹化妝行業,在我生日的時候送的我這個禮物也合情合理。我上網搜了一下大概要一百多,我也很喜歡。

陸輝說宋哲還是你打吧,宋哲說,你打你打。想當初同學的時候,對吧,他倆突然心領神會地對上一下眼,仿似有啥話盡在不言中。我怎能放過,一頓神鬧讓他必須說。於是宋哲說上初二的時候他轉學過去,喜歡蘇牧的女孩也喜歡宋哲,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一次。他倆看不對眼,與此同時,蘇牧這個人性格各色,被全班孤立,有次和別班發生衝突陸輝幫他出頭,讓他沒有受到欺壓。所以基於此,宋哲認爲陸輝應該打,陸輝沒推脫,問我號碼,我拿過手機撥出號碼立刻遞還給他。電話很快接通,蘇牧從未這麼快接過我和羅伊的電話。

如果說我和蘇牧的關係邊緣,羅伊就更邊緣。上個月我送了蘇牧一塊精工手錶,花了我八百大洋,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安排。這也不算是一種浪費。我特地知會了母親一聲,免得羅伊鬧起來麻煩。比方說今晚,我們的聚會羅伊肯定不能知道。我也不會讓知道。我和母親說我在寶通賓館,也或者我沒說,總之,後來的發展看似離奇也在意料之中。


03

男士聽我說到男友一會過來,有點慌。原本坐在大牀的牀沿,突然站起來說困了。問我加微信,我打開微信說你掃我。掃完了他就頭也不回地回他的217了,一副害怕捱揍的樣子。我不禁心底竊笑,這種男人就是一團漿糊扶不上牆。你說我打電話礙你啥事啊,那麼多廢話。可我目前孤立無援一個人不可能去硬剛,我沒那麼拽,社會大學告訴我,保持和諧結果雙贏纔是真。

統共從進屋到走三四分鐘吧,陸輝第九分鐘趕到了。在中間空擋的時候男士開始在微信裏撩騷,我說打語音說吧,他說還是發語音吧,我說不習慣。因爲我知道語音起來鹿死誰手不一定,我特別能說估計他也是看出來的了。有一會他還說以爲我是什麼職業的,說我漂亮,本來以爲是老孃們結果我把門一開,漂亮的一張臉,他很震驚。即便在這種時刻這樣的話仍舊還是受用,女人心嘛,不過不影響我的理性操作。漸漸他的話題開始敗道,我就沉默。他在隔壁房間跟我大聲講話,因爲他知道旁邊的房間沒住人,主要是這個夾角令我覺得地勢不利。我是可以報警,只是這也沒發生個啥,所以沒用。有次在羅伊家我和蘇牧吵起來他就要走,我拿手機報警說這裏有人跳樓,蘇牧氣急敗壞地說我纔不跳呢我還沒活夠呢。我一本正經對警察同志說,你們快點來,如果不想明天多一個屍體出現的話。他們本來不想出警覺出我這是酒後撒潑,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就過來了。蘇牧這個人優點我是喜歡的,弱點也瞭解,這樣他就沒辦法走了。於是乎我倆和平休戰開始睡覺,過了不知有多久敲門的聲音來了,原來是派出所的。羅伊喊我倆我倆皆不響應。後來私下溝通說是都在裝睡,警察進門查看,羅伊一頓解釋說我倆喝太多了吵起來了,剛纔他是要跳樓的。後來蘇牧告訴我其實他都聽到了,我嘿嘿一笑我也是我也聽到了,傳遞某種隱祕的歡喜。誰能想象我倆這惡趣味,羅伊則像我倆的媽,忙完我忙乎他。很久之後我偷偷告密羅伊,她佯怒說就知道你倆崽子。我如同獲得驚天喜事那般趕緊再就此對蘇牧說一陣,我倆又是大笑三場。羅伊的存在和我的左右告密,使我們像一個奇特的三口之家。莫名和諧的不可思議。


04

陸輝寒暄了幾句,說知道我是誰不。那邊說當然知道了。宋哲也來了興致把手機搶過來,說你快點來就等你啦。你葉姐讓你來呢,還有鼠。陸輝在旁邊小聲攛掇,叫他帶一箱酒來,宋哲擠眉弄眼,快得了吧。

一向如此,人來可以,酒來不了。聽了這話我會心大笑,鼠也跟着笑。在這個方面鼠與我同頻共振保持某種神奇的默契。她知道我想讓蘇牧來,目前來講鼠的位置最好,她是旁觀者。從小愛看熱鬧的我卻沒這個機會,後來我想,其實我就渴望的是這樣的位置。一番混亂傷及不到我還能夠從中領悟有多好呀。

魏城約她都給推了,就爲了我倆的局中局。其實我就是無聊的,一天待得太靜,需要一點刺激。鼠恰好也是,我們是一拍即合。魏城的社會關係複雜,同前妻唯一的牽繫就是女兒,他對女兒很好,也把鼠當做女兒對待,讓她幫忙下載流行歌曲,一個人的寂寞孫甘露啥的。聽起來迷迷瞪瞪也朗朗上口。魏城挺擔心大姑娘跟着我學壞,他會說,那個啥葉的,你倆一天都乾點啥呢。沒啥啊。鼠嘴挺嚴,有時我可能還需要一點點不嚴實,有點小變態哈。不過也正常,需要傳話的時候當然就是了。她就是太嚴了,其實也是年齡小,且沒經驗,笨,她十九歲,我二十九歲,羅伊二十二歲。我們的年齡本身就挺有意思的。

蘇牧還在那墨跡,磨磨唧唧的給我整煩了。我劈手奪過來手機,拿起來就往外走。你到底來不來。我不能再讓伊生氣了,她鬧得不行太麻煩了。那你就不怕我生氣嗎。當然也怕,可是你看情況就是這樣的沒辦法啊。不行你必須得來,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又吵起來了,跟跳樓那次差不多,你來我往兵來將擋的,我說你有這個功夫都能來了。鬧挺不呀。真來不了,他還繼續墨跡。我說你難道聽她的話?我就納悶了,我現在不是跟你說話而是跟你後面的那個自我對話。你告訴我你是誰,你聽她的嗎。

那倒不是,他仍舊平靜的口吻但是顯然已經被我說動了。結論是我說我給羅伊打個電話,你趕緊打車過來。

羅伊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好等到蘇牧踏進門,我一臉喜悅。羅伊你放心,沒事的我在寶通呢。這個地方她知道的。


05

我當然知道陸輝爲啥隨傳隨到,肯定不是爲了我。他說過,我是真傻,鼠是聰明,羅伊是半精半傻。好吧,我心裏明白什麼意思,我是不得不如此,羅伊呢,也是。鼠同樣也是,在既定的地方扮演既定的角色罷了。那天大鬧天宮之後,我和羅伊火速和好,我親切地問她是不是喫鴨血和金針菇,陸輝看得一臉懵逼。就像看二人轉呢,或者邏輯簡潔又快速的電影結構。我倆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我心知肚明怎麼回事。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事既然決定做就還是要做,不然一生難安也是不行。

陸輝把我的手機拿過來,開始發語音給那個男士,那邊一聽是粗獷男聲立馬靜態。陸輝又警告了幾句後把手機還給我,我給他刪除並拉黑。後來發現不存在刪除並拉黑,刪除就不在黑名單了。總之刪就刪了。這個人叫金宇銘,總覺得白瞎這麼好一個名了。陸輝打起哈欠我說你躺着吧,於是我倆一人一邊躺着準備眯一會。早晨準備叫鼠來,不過也用不着我,陸輝自己就又是發視頻又是語音的,早晨八點不到鼠就來報道了。我這裏又開始趨向熱鬧,原本準備收官之作的沉寂看樣子也白費。我後來問鼠你咋和陸輝說的呀。直說呀,說你和宋哲發生了呀。我暈,不過這就是鼠,她就是有心也無力。遇到我之前她話都整不清楚,也不理解別人的情緒,很容易被人帶偏注意力。上班還可以基本操作流程因爲不懂情緒反而很少受到干擾。於是乎,有利也有弊吧。她也會問我,和魏城咋辦。我說涼拌。

我定了早點我們仨一塊喫完,陸輝走了,鼠陪我待着,她說你要記得小心啊。我說咋了,她給我看陸輝發的視頻,我看了下是我的後背的方向,當時我倆不一人躺牀一邊嘛,這是和你表決心咯。不過發覺似乎有點酸。女生總這樣面對不喜歡的人也會有佔有慾唯我獨尊,我聽出了某種旁白式畫外音。我說好的會注意,晚上繼續嘎。鼠琢磨了一下點點頭,她目前拒絕不了我的遊戲模式的誘惑,等搞明白了就會不同。打開電視隨便看看,聊了幾句魏城。下樓讓前臺給我把房間換回222,就是了,那可是我的幸運房號哈。


06

趕緊過來上座,我說蘇牧。宋哲識趣將我旁邊的位置讓開,繼續在電視前面的檯面上隨意翻閱我的化妝品。他總說我都不化妝,這可是轉了性。我是因爲無聊行不行。蘇牧坐在我旁邊,一把摟住他脖子差點勒死他,鼠在對面笑哈哈說,姥爺來了。這典故是有次在羅伊家共同喝酒,夏天太熱房間沒空調,臨時出租屋在我的小區,就爲了方便日常聚會喝酒與玩耍。我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小的時候沒有玩伴大了就需要補償,於是乎就橫空出世這麼一個從小到大的團隊,也算是越走越遠。夏天太熱蘇牧將半袖翻卷到胸口部位,一邊用羊肉片裏面的硬紙片扇風,那動作鼠說特像她姥爺。我們鬨堂大笑,從此得名姥爺,輩分差着,競爭似乎也不在同一頻率。宋哲和我表達過鼠有一張初戀般面孔,我讓他具體說一下,與此同時我還詢問他此刻在做什麼。我在削菠蘿啊,每天他都要削很多菠蘿,我說一會給我帶一個來。他說好的啊,一會就給你送去,你還喫點飯不,我給你帶。你咋這麼好?

有了共同的祕密就有了共同的話題。當夜我們嘻嘻哈哈聊了很多,有那麼一會我讓蘇牧陪我去廁所,我喝酒特別愛和男的一起稱兄道弟。看他撒尿我也不是沒有看過,雖然如此純潔,突然之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說其實你那個前女友我是故意的,但也沒別的意思。你分開了,沒和任何人在一起我就放心。你和羅伊我沒有任何壓力,你最好就和她在一起。蘇牧苦笑了一下,你是把我鎖死啊。不是啊,等我搞出名堂了回頭娶你。

我就這麼說的。然後還很開心。我告訴你前女友你家沒房子的事,如果你想和好我可以幫你說。雖然症核不在此,人有時承認一點不是的錯誤,或有額外的饋贈。尚有點堪堪欲憐的淚感,不是這件事。不論因爲什麼我們也會分開的,你不用愧疚。不用這樣。

我們走出廁所,宋哲的表情有點冷淡。蘇牧來了後冷落了他,鼠又不會招待客人。況且今天的一切都是宋哲安排的,他不高興似也應該點。當然我也不甩。

大約凌晨兩三點的時候,羅伊給蘇牧打電話,我們都沒有聽見。宋哲四點走的,陸輝要晚一點。


07

宋哲一直沒消息,可能出去進貨了吧。不過一般怎麼也會回了。羅伊知道宋哲的時候是我們剛認識第一天,我倆一塊喝酒,第六瓶綠棒子下去我頭轟一下就暈了,可是理智告訴我,不能夠表現出來。我打了一個電話,宋哲就開着白色小破車來了,看起來隨時有人護法的樣子,餘光下羅伊有點無所適從。不都結完賬了嘛,我們作爲最後一桌,流露出酒足飯飽大老爺們式的粗獷,是的,結完了,老闆一臉好脾氣地看向我們。他們看來,只要不太壓桌把賬結清能利落離開趕緊準備關門大吉就是好客人。說幾句謙卑態度的話並不在話下。羅伊的那種不適我也有過,我也是從那個突如其來的狀態走下來,走出來的。宋哲扶起我的手像對待老佛爺,哎呦我的姐你可是咋的嘍?看起來關切熱心。我們之間剛燃燒的火焰還在,他根本看不到羅伊半眼。事情就這麼偶然地發生,必然地向前滑動。我坐上小破車對羅伊說,我先走了啊。羅伊自己打車回去。

這次宋哲沒有消息也似是在預料之中。我曾說,親愛的你看這賓館大柱子裏面如果砌個人咋樣。姐你可別嚇我,我肯定好好服務,你別弄死我呀。活脫脫一隻小奶狗,姐姐怎麼會捨得。我只是看那些推理書籍總是有這種橋段,論實際可操作性又另一回事啦。你太可怕了,女人還是沒文化的好。我可沒有文化,我和我的那些網友們算是半個文盲吧。姐你可太謙虛了。我思考了一下蘇牧那天來喝酒後的第二天,鼠很早就不見了。以至於我倆都沒發現。八點多的時候響起來一頓急促敲門聲,我倆太困不想講話。也有一種錯覺,貌似我倆真幹了啥不可描述,羅伊大約是要拿這個勁兒,我就懶散地靠在枕頭上瞧着蘇牧。他還沒全醒,半醒半夢的,聲音驚動了樓下前臺,也可能是旁邊的幾個房間投訴電話請上來的。我一邊靠着一邊看那個矮小長方形的窗戶,羅伊在門口大叫,蘇牧,蘇牧你給我開門。間或也夾雜了我的名字,只是不多,穿插其中,動聽悅耳。蘇牧起身欲言又止,電話沒有電了起不來了。我拉住蘇牧,如果你聽我的就別開,他看了我一下,我想我的目光應當有啥奇特的力量,我又重複了一遍。


08

其實還有後續,陸輝發消息給鼠。不知道小賤人什麼時候微信都加上了,神不知鬼不覺的。估計是我忙着在廁所裏同蘇牧似真似假地吐露心跡,外邊就成了我的盲點。

其中有一點小插曲,其實也不小,十一點附近樓下的前臺說是老闆,讓我們沒有帶身份證的人登記一下。超過十一點後理論上不能逗留喝酒了,因爲太吵鬧,會影響周邊的休息。我人多勢衆大聲說話,我說叫你們真老闆來,我之前在光禾的時候和他認識。她非常抱歉地對我笑,說我就是。我說你肯定不是,我之前在那邊跟你們有過溝通,不是你。結果商定再開一間,在三樓,因爲住的人少你們可以上去繼續喝。我想也是,畢竟我的房間太亂,化妝品擺滿桌子,手機充電器什麼的太零碎。結果他們幾個都沒帶身份證。法不外乎人情,老闆給了面給開了315,我說是啊,天天都是315嘛。

搬東西上樓。四點左右我們一起下來,鼠六點多回家一趟,這是她對我說的,真假不知。不過也沒必要騙我。等到八點半左右,去了羅伊的單位去美甲,這個鬼丫頭真個惡趣味。就是想看看羅伊的狀態,還行,啥也沒說。本來也沒什麼呀,老闆也算送佛送到西,拉開後面的窗戶,說真的我還真想了,這邊特別適合幹壞事從後邊逃逸。剛住進來的時候本不是這間,我覺得不舒適換來換去就是這個南北通透背陰朝涼的222,我特地給這地方拍了個留念說,說不定有天我功成名就了返璞歸真,回頭咱再聚。說不定那個時候咱都不來往。鼠覺得不會,她說,我們會一直保持聯繫的。我看了她一眼,到了那個時候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我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大約也這麼想,只是會比你悲觀。

其實我更想成爲你。爲啥。頭腦清晰思路發達。你知道我爲何和你來沒跟羅伊來。知道一點,也不全知道,只是會更有意思吧。你跟我說過,搞點事情,不然無聊。嗯,是有這個方面的因素,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等之後某天你可能會突然明白,就像人生突然的經歷帶來的頓悟。我覺得就快要結束,不論任何方面的。那你會不會不捨,當然,我笑,順帶把房門號也拍攝下來。我覺得某天我一定會故地重遊,無論頭腦還是現實。


09

正在這個時候有敲窗聲,拉開窗戶一看是老闆娘,蘇牧從後面窗戶跳了出去。我非常悠閒地把門打開,羅伊四處搜索沒有找到可疑目標,什麼也沒有。窗簾背後掩蓋的窗戶,老闆娘比較費力地拉出了蘇牧,他的腦袋有點費勁,不過用力還是順利地出去了。如獲新生,他就直接騎着羅伊給他買的小破車上班去了。他怎麼捨得打車來呢,昨天我是說報銷來的。

羅伊也沒說啥,我倆無話不談。母親在羅伊離開後打電話給我,一陣哭泣,我暈頭暈腦不知怎麼回事。細聽之下原來羅伊說我和蘇牧在光禾喝酒,她怎麼也找不到我,然後找我媽詢問。他麼的拱火,主要是智能手機太容易沒電了,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開機纔看到八百六十個未接來電。你看我這不挺好的嘛,她那麼說你應該知道什麼意思,況且我都提前說我在寶通了你還相信她的幹啥。我們之間遲早會有一個分裂,而且就在最近,我就很懷疑你爲啥直接就信。我生平最煩哭泣,是我媽我沒什麼辦法。爲人處世之間,乘人之危,爲着自己那點毫釐不爽就可以算盡機關也是有的。不能說是試驗,也決定了總體大的走向,普通人說來說去的面子到頭來也還是錢能解決。我說媽我知道了,回頭再和你具體說,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只是你也沒必要相信。

我怕是真的。聽到這話我嘆了口氣。當夜我對宋哲說,我挺生氣的,你說嚇唬我媽,太過分,我就這麼一個媽,我又沒有爸……我不斷重複這幾句話,宋哲一直安撫我,用手拍我。他問我晚上是否可以留下,我說別了,其實很大程度取決於一種能量轉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風格,突然從一個速率跳轉,肯定會受到影響。我想帶你回家,他看着枕頭一邊調臺,說是婚姻生活也不是不可。他的沉默有些不能穿透,我也不想知道背後的隱門。我說這樣,你明晚來喝酒,我,羅伊,鼠,你跟陸輝,蘇牧應該來不了。他腦袋被後窗戶給擠了,我一邊憋着笑一邊講。

他說,我考慮考慮看,也許吧,看情況吧。你就別看情況了,讓你來你就來。這種時候也不多,過一陣子我就準備回去了。回去哪裏?沒啥,我不可能一直在外邊開房就單門爲了喝酒吧,想過這個問題嗎,孩子?我瞟了他一眼遂下逐客令。他不情不願地離開。這樣也沒什麼意思,沒有蘇牧也就沒有這樣的過程,關係就像跳舞,你來我往也沒啥毛病。也就是從那個時刻裏,我決定做一些事,給它們一個完美的收官。就好比一個小說,除了開始就是經過,還有一個符合預期且超越它的結尾。


010

陸輝對我說,他倆昨天住在217,我也因此去217串門子。從來沒見過那種夾縫的距離,腦海中突然浮現了某種激情的瞬間。我對宋哲說,等過了這幾天你來找我,咱倆好好聊聊,也不是不行。我能感覺到宋哲這個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卻不願意認真面對二人空間。這一點他和蘇牧的不同,區別很大。他要的是超越蘇牧,並不是那些女生背後的真實性情,她們真正波動的生命究竟有什麼體驗。我有一個網友,我們也討論如此話題,也過來這邊同我相處過一兩星期,他是說這樣的人善用隱性攻擊,人就不行。蘇牧爲啥行。起碼他還守規矩。

217也不小,進門是洗手間,右側是房間整體,感覺上方位迷惑有點人世兩忘的幻滅感。挺美。但沉醉。趁沒有退房,反正下午六點之前退就行。我與鼠開始在217擺攤,定了土豆粉,順帶又喝了一些。幾乎每天都喝,妥妥大酒蒙子。我用手機拍攝下來垃圾滿地的狀況,真的就是垃圾堆現場,生活大爆炸。廁所裏剛洗完的內衣褲,放在那裏很居家,還有上廁所時亂丟的廁紙。陸輝說你們女生也是絕了。我說咋了,說不清楚的是忽然覺得能量不足,不通透,有種怎麼說,鼠背叛自我透過她的體內爬過來一名男性入侵了我的主脈絡系統。控制不是本意,我也弄不清楚,無聊也不是主要,還有一種東西不做不會知道結果如何。有種騎虎難下的夢幻質地。像夢,在半醒時刻。夢醒時分夜尚濃。

等待宋哲的時候,我退了222,來到219,我本來想換的是217,卻因爲有人定了,就沒有辦法。常客沒辦法拒絕。金宇銘當時也是對我說了實話,本來住這是爲了安靜,沒想到如此吵鬧。如果我不是出於某個狀態特別不妥,又說不清,就是拉進來陌生變熟人喝酒也行。女人原本也是中性,不化妝不矯情就是人的狀態。作爲一個人,是不需要特別在某個特別之地打上追光。

事實是狀態不好做什麼都不順,一鼓作氣不行,二三次只會糟糕。高處不勝寒。顯示女性化還是爲的什麼,當你暴露出自我會發現,每個人都可以縮回去,你死不死怎麼了。也未必是真。陸輝之所以來,也就是因爲他能來,可以來,我且也知道。鼠晚上回去,說好羅伊我們幾人的聚會在明天,待定,突然有點煩躁。讓你來你不來,要的是我要來你得把門打開。


011

我把今天看成最後的結束句,原本我也覺得,如果不是因爲別人而選擇我,我也能夠考慮。畢竟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從時間的長度來看。宋哲拖得比較晚,蘇牧沒來,我也沒有邀請。羅伊來蘇牧就不來,這幾乎一定。一個月前送手錶的時候,我的說法兒是,作爲你的姐姐給你買個禮物,也沒什麼,他又搬出不想讓伊生氣。我一語中的,如果真的在乎會有今天嗎,怎麼回事你還不知道嘛,和我有必要整這個嗎。他接下了,還買了一件皮夾克送他。他發了一張穿皮夾克戴着手錶的照片給我,我說帥挺好。

他跳窗這事對我來說是非常愉快的小過場,很久之後我也會對羅伊說但目前不說。我曾經說過挺不喜歡因爲個人情感上升到家庭。很多事對於我是玩笑,就算真的傷心也是虛頭巴腦的漂浮泡沫。我求你羅伊,你真的在乎我送的手錶嗎。我只是覺得我給他買那麼多東西都不如你的是一大塊東西,一個具體事物,可以讓人記住。這有什麼呢。這就是家人和外面的區別,如果有天你真的結婚,理解或許更深。說服她的動作聽起來像對自己說。

我給蘇牧送他忘在222的數據線,不能充電是一方面,挺想看看他的臉整成啥花臉貓了。哈哈哈,我看見他就哈哈笑,典型你不快樂我就快樂。你咋跟羅伊說的。沒咋說,就說從樓梯不小心摔下來的。啊,滾樓梯啊,電視劇嗎,還把腦子摔壞且失憶。真有你的啊。腳還給崴了。我也看到了,你朋友不攙你的嘛。嗯,太驚險了,蘇牧的表情十分欣喜,彷彿經歷了不可思議的歷險記。這麼一來我也感到驟然輕鬆。他就是有這個能力,帶來一種新鮮煥發的放鬆的氣息。我挺喜歡,或許是我把自己弄太緊繃,不好收放自如了。

反正還是挺好的。我哈哈笑了挺久,我就打車回去了。羅伊也不想讓蘇牧知道宋哲的事,她喝酒的時候陪着宋哲,結束的時候在315,我說,你別走了。就這樣,他驚訝我也留下他。羅伊自己回222睡。他的方式方法還是差不多的大同小異,突然我哭了一下,他沒說啥。醒了的時候還和我裝不熟,他說他很厲害一般都裝不下。我說啥,他就不說話。我們閒適下樓去222,羅伊去上班了。約好了明晚見。明晚就要做一個了斷,選擇或結束,也是一種釋放。總之,目前狀態並不正常。上下懸空,缺乏固定的點與面的真。


012

我說羅伊,今晚宋哲來你可得好好表現啊。那天敲門你到底期望看到啥。她嗔怒地望着我,你還好意思說呢,我都看到蘇牧的小綠車了,怎麼會沒有在房間我不知道。但我斷定他就是在這過夜,並且還在附近。我心底想的是,你個小氣鬼。對呀,他昨天是騎車來的但是半夜打車走的。那剛纔我回來的時候咋沒了?他下午休息時候過來取得唄。你觀察真夠仔細的。我笑得不行。羅伊一本正經說,昨晚到底啥情況啊。我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你找我媽是幾個意思,報復我和蘇牧喝酒不成,鼠呢,她也算不?畢竟你倆先認識的,也算不??連忙擺手說不是。那你還說個啥呀,不就是玩嘛,真沒意思了。你跟我媽說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啥意思了。光禾賓館那邊咱倆是總去,明明知道我就在這邊。你真行。我的語氣柔和,閒聊天並無區別。

宋哲最後纔來。大概是十一點半吧,這次他帶了身份證,不過前臺認識了就沒有錄入。蘇牧說315後邊有個門可以直通一樓有個樓梯,後門就能走了,他只是把自行車鎖在了後邊樓道了,打車回的,真有你的。羅伊有一會與宋哲格外密切,鼠似笑非笑地看着熱鬧,陸輝眼角餘光瞟向鼠。我敲廁所門,說幹啥呢你倆,快給我出來。咋咋呼呼地要踹門,嚇得開門聲沒兩下就欠了道縫兒。小臉潮紅髮型凌亂,哈哈哈。我心知肚明。鼠與陸輝相視而笑,彷彿是什麼接頭暗號,我說羅伊啊,要不要從後窗逃跑呀。暗示這東西挺奇妙的,就像微量元素,開頭不覺得,慢慢地揮發到後來竟然全然不同的情境。

在315那邊又喝了會,我留下宋哲。次日去222拿宋哲數據線的時候,羅伊上班了。我坐下自己又喝了一點。也正是這個時候有了閒暇時光,有一句無一句說起削菠蘿的事,宋哲說晚上給我帶來。但是今晚不能陪我,怎麼也得明天。我說好。今晚我退掉315回222了,你來就直接那邊。他說好,然後又問,姐你最近到底是咋的了。

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和我結婚了,我火了,某天新聞報道我的緋聞,如果是假的,你信我不?不會。但肯定不高興嘛。哈哈,滿分答案呀。就這麼回事唄。咋了姐你想跟我結婚?想得美,給你砌牆裏還差不多。可別介,我害怕,我肯定好好服務。

金宇銘被我刪掉之後我在想,如果只是拉黑不刪除,不就永久在黑名單了。也是一樣。陸輝說宋哲不知道忙乎啥,他兩家住隔壁樓,通過窗戶就能推測出作息時間。我也很鬱悶,我說羅伊,蘇牧這幾天咋樣。沒咋樣,他臉不知道咋回事被卡破皮了,整個人跟被打了似的,有空你快看看他老逗了。羅伊一臉幸福狀。我也跟着笑了。每天這個世界上究竟會發生多少的事情,事無鉅細又怎樣。宋哲這個人比較沒擔當,你想,如果出了事情他不後悔嗎。不過也是,他也說了,我們不適合結婚,比較適合做情人。我想也是,突然不再出現怕是小女友又回來了。我也無所謂,過了今夜,會是新的開始與天地。我發消息給蘇牧,羅伊看到你的小綠車了,是不是真的。別聽她白話,她不可能看到,我根本就沒騎車子來,我就隨便一說,來我就是打的車。哈哈,也怪我,就沒實地下樓考察一下。被你倆整得團團轉。


013

處理完一切我與金宇銘對視凝望。我說你就是有病,沒事的時候也不覺得咋地,現在倒不同了。可能我就是賤的吧,找刺激。他此時此刻格外輕鬆的樣子。我說陸輝一會就到了。你回吧,走回去,別打車了。他向三樓的樓梯走上去,老闆特別好心告訴我有一個盲區,那樣就可以躲得過羅伊的視角。她真的好心,竟會害怕被抓現行。也是,對自己的旅店也不是好事。對客源都會有影響,我也不需要自我感動哈。

我是特別的傻不然怎會如此呢,宋哲陪我的時候非要早點離開,我不讓,推來推去,就發生了那樣的事。那麼湊巧。不過也無所謂。他帶的菠蘿還是挺好喫的,晚一點被發現就爭取了時間,否則我也不會做出選擇,明天這個時候我就和蘇牧在一起,開着宋哲進水果的小破車離開寶通去另外的地方。母親可能還不知道,我以前也經常夢見這樣的分離,既然如此也是遲早的事。只是誰也沒法預料一些意料之外。我覺得也還好,幸而我也收穫了一名旅伴,我從前對羅伊話也沒說錯,患難見真情嘛,這就是蘇牧的弱點。

鼠的本名叫江鈺婷,就像宋哲曾用車本上寫着,金宇銘。他父母離婚,如今隨母姓了。不過也無所謂,陸輝並不知道這件事,因爲他轉學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是單親家庭了。換言之,駕照上後來也是,宋哲是很早就叫開的名字,絕大部分人不知道他之前叫金宇銘。最熟悉的人也有許多細小不爲人知,不過你也知道這個根本無所謂,就像我這種天生就不開心的人,能夠走在路上且有個比較中意的陪伴,現在好了,沒有什麼能使我們分開。即便是,我們三個人以不同形態共同上路,一個開車,一個副駕駛,一個後備箱,到了沙漠的時候,也可以讓他被掩埋了荒無人煙的途中。人生不就是在途中,沒有終點也沒有,結束。

天亮了,一切都結束了。某天還是會天黑,不知道在哪一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吧,我想,蘇牧,我們不可分割了。雖然我的道路可能不是這一條,卻也就是這樣了。來吧,讓我們擁抱舞蹈,新的一天,天亮了,希望我們能夠走到想象的廢墟與沙漠。一切結束了,結束在無人的黑色午夜。是否抵達那無人之境,生死流轉的人間,再見,我雖然不願意,還是要永離開。羅伊,江鈺婷,母親,我沒有父親,羅伊,如果可以,就去看看她吧。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014

鼠對羅伊說,其實那天姥爺是從後窗走的。這是蘇葉說的。不知真假。是真的,他當時眉骨上有擦傷,他還說是摔的。這麼個大活人,有可能嗎,真是逗。對啊對啊,羅伊你說蘇葉那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啊。宋哲其實挺喜歡他的。

蘇牧一會下班了,弄條魚,咱們一塊喫。羅伊看看外面的藍天,其實我也並不認爲蘇葉傻,她更多是一種絕望。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走後,在郵箱裏發了一個定時郵件,我剛剛接到也覺不可思議。可那就是真的。蘇牧並沒有出賣她,她只是太不容易相信人。那個時候宋哲還有救。車衝進湖心,最後一刻在想什麼。我會懷念他們,就像青春記憶——她在郵件裏寫下了全過程。她只是覺得什麼都沒意思,孤單都不識孤單,是最寂寞的事了吧。

陸輝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金宇銘呢,他就那麼一說。陸輝什麼也沒說,蘇牧在微信上的名字正是下意識使用了它。

後來就都是演戲了。對吧姐。

也不全是,只是做了的事有了破綻,哪怕一點點也會留下痕跡。沒想到她會那麼決絕。

宋哲的小女友在海南,看到陸輝的消息,長嘆一口氣。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好的吧。況且因自己而起,倘若蘇葉與宋哲能夠開誠佈公就會發現,彼此最合適。而不必同沉海底。

夜晚終於結束,光明近在眼前。天亮了,她就算沒看到,或許也是種結局。陸輝敲門的時候魚已經做好了擺上桌,他們喝一點紅酒助助興,有些事便不再提及。

蘇葉嘆了口氣,微笑了一下,你留下來不就是因爲蘇牧麼。如果我說不是呢,你能信嗎?我不信。歇斯底里。她拿起菠蘿刀對準自己,宋哲拼命奪,結果,他們終究未必在乎對方吧。只能這麼想,蘇葉的母親搬離小區,和妹妹一同生活。從未想過會如此,情緒的問題可以如此嚴重。她估算不到。妹妹說,姐你也別想太多了,人生這事也沒辦法說。哎。

最後一秒是天亮她卻看成暮色西沉,我不相信愛,更不懂,可是我愛,我在愛……宋哲最後說的一句話是,葉子,你別怕,你就按我說的做,會沒事的。她聽了,是另一種隕落。宿命的牽扯,他最後一句話竟然是說,葉子,你別怕。眼淚與湖水永久歸於靜默。


人生,是輪迴中結束於此時此刻。

但願,信任發生在每個意識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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