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產後抑鬱,一家人的成長功課

在電影中,孩子的出生通常都是女性或一個家庭成長、自愈的開始。如在《春潮》中,建波意外懷孕,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在母親執拗的要求下沒做流產。自己對世界的怨恨、不滿和失落,意外地隨着女兒出生、長大變淡。孩子喚醒了她潛意識中愛的部分,也讓她有勇氣表露對父親的愛。


電影中的新生是美好的,但在現實中仍有一些問題不能被忽視。一部分女性因孩子出生,讓自己陷入情緒困擾中,關注度最高的是產後抑鬱。


產後抑鬱症(Postpartum Depression,PPD)是分娩後最普遍的心理障礙之一。根據標準化診斷判斷,產後抑鬱是在分娩後12個月內出現的一種非精神病性情緒或精神障礙。通常在分娩後前四周開始,因症狀發展緩慢,可能在分娩三個月後纔會出現顯性症狀。


如果新手媽媽感到異常悲傷,出現飲食、睡眠、記憶力和注意力紊亂等情況,持續兩週以上,就需要引起重視。如果已經影響到正常生活,可以去正規的醫療機構做相關篩查。


產後抑鬱帶來的睡眠和飲食結構改變、壓力、悲傷、哭泣、孤獨、疲憊、注意力不集中、自卑、內疚和自殺意念等負面影響,雖然看似是媽媽一個人在承受,但如果應對不當,會泛化到家庭中的其他成員。


被產後抑鬱的媽媽影響最大的,首當其衝是孩子。在精神分析理論中,早期的母嬰關係模式對一個人的影響深遠,如果未進行恰當的干預和糾正,甚至能影響一生。一個連自己都疲於照顧的媽媽,很難讓人相信她能給予孩子很好的照料。


在發表的研究中,已有結果表明,媽媽產後抑鬱症對兒童發育有負面影響。一些新生兒會在認知、語言和行爲方面,出現發育延遲或不足。


除一些媽媽因產後抑鬱抱着孩子自殺的個別事件,產後抑鬱對孩子的影響有較長的印證週期,並可通過後期干預進行調整。但產後抑鬱的媽媽對爸爸的影響,可以用“見效快”來形容。


在產後抑鬱療愈中,丈夫對妻子的支持和理解非常重要,能有效減輕媽媽們的產後抑鬱情緒。同時,如果應對不當,爸爸們會成爲產後抑鬱泛化的直接影響者。這也是爲什麼很多丈夫會跟着妻子一起產後抑鬱。


從情緒角度講產後抑鬱,可以簡單總結爲三個“失”,即失落感、失控感,和失去自我感。


從媽媽的角度講,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中,整個家庭對她的關注,因懷孕加倍,又因孩子出生幾乎歸零。可以想象成梅西帶着阿根廷隊在世界盃奪冠,最後因受傷缺席領獎,只能在不遠處看着隊友輪流高舉、親吻大力神杯。


這種失落感無以言表。如果現實中梅西真的遇到這種情況,隊友們會想盡辦法讓他舉起大力神杯,如果沒人那麼做,媒體就會進行鋪天蓋地的報道,引起更多人關注。但媽媽們因孩子出生,在家庭中失去的關注卻鮮少有人提及,有時甚至會以關心之名做忽視之實。家人們爲了讓媽媽有機會好好休息,爲她創造很多獨處時間。


爸爸的失落感不同於媽媽。媽媽們的失落感有證可循,孩子從自己身體裏出來的失落,關注度降低的失落,每一種失落都稱得上“肉眼可見”。爸爸們的失落感來源卻顯得虛無縹緲,可歸納爲來自“理所應當的忽視”。


從妻子懷孕到孩子出生,“男人”就成了“應該被忽視和需要更負責的人”。孩子以具體的形態成爲母親的一部分,卻以抽象的形態成爲父親的一部分。這也是爲什麼很多新手爸爸,需要在孩子出生很久後才能意識到自己做了“爸爸”,而媽媽們卻很少有這麼遲鈍的感知。


普世的家庭觀念扭曲了夫妻的合作屬性,把“帶孩子”的責任默認給媽媽,“養孩子”的責任默認給爸爸。現實卻是不管帶孩子、還是養孩子,都需要夫妻兩個人共同分擔。陳舊的普世家庭觀沒幫上忙,反而成了一方指責另一方“不夠好”的依據。


孩子出生後,“養”優先於“帶”,面對產後疲憊的妻子,丈夫失去了表達情緒的合理性。這種失落感猶如古代的連坐制,只因有家人犯錯,自己就要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跟着受罰,並且不容辯駁。作爲現代人,的確很難對這種失落感共情。


對於失控感的感知,媽媽早於爸爸感知,有的媽媽從得知自己懷孕後就有了失控感。


從孕期到產後,每個階段,媽媽們都有不同的功課要做。小到喫葉黃素、產檢,大到住院、分娩,還有之後漫長的養育。從寶寶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媽媽們從身體到時間都成爲寶寶優先的“共享資源”,失控帶來焦慮感可想而知。


爸爸們的失控與媽媽們不同。他們的身體看似遊離在母嬰關係之外,但生活節奏和習慣,早就因即將出生的孩子被打亂。不僅要配合妻子的衣食住行,所有的付出還會被認爲理所應當。


從孕期到寶寶出生,爸爸們很難擁有媽媽們得到的同等程度的共情。還是以梅西舉例,如果他帶領阿根廷奪冠,滿身傷痕無人過問,聽到最多的話是“這是你應該做的”。那個時候,相信很多愛梅西的人都會勸他早點退役,而不是堅持到底。而爸爸和媽媽一樣,都不是一個想提前退役,就能提前退役的工作。


養育孩子的過程,就是爲人父母重新爲自己定位的過程,如果定位過於簡單粗暴,以物喻人,就會影響到情緒。


精神分析中用“乳房”比喻媽媽,現實中身陷抑鬱情緒的媽媽們則認爲自己只是“乳房”。從哺乳開始,自己不再是女兒、妻子和家裏唯一的女主人,也不是混跡職場的職業女性,而是一個小嬰兒的活體奶瓶。


認爲自己是“奶瓶”,是中性認知,但在這個認知背後看到了被忽視的自己,而且認爲自己應該獲得和孩子一樣多的關注,就會對身心健康帶來影響,甚至會開始怨恨孩子。正常的母親都接受不了自己怨恨孩子的情緒,所以就用希望他不要遇到相似遭遇的心願替代,從而讓自己有了新的內心衝突。


對爸爸們來說,他們是除了“奶瓶”之外的所有職責的承擔者。可以是錢包,是司機,是鬧鐘……等等。他們和媽媽們一樣,很努力地在扮演着別人眼中的“好爸爸”“好丈夫”角色,留給自己的時間卻少之又少,還要承受“不夠好”的負面輿論。


如何應對產後抑鬱?


弗洛伊德在《哀悼與抑鬱》中講,治療抑鬱需要讓未被意識化的喪失能夠意識化。


孩子出生後,對父母們來說,更豐富的社會角色讓他們進入了新的人生階段。他們需要爲那個可以單純做自己的過去哀悼,從潛意識喚醒對新身份的認同。這個世界不存在天生的好爸爸、好媽媽,他們需要先從“我是爸爸”和“我是媽媽”開始。


從家庭生命週期發展角度講,家庭的每一個生命週期都會出現各種挑戰,上一個階段的成功不意味着下一個階段也能成功,所出現的“症狀”可能是在提醒,家庭需要調整,以便應對未來更好的發展。


爲與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帶來了新的身份,是新生兒的使命之一。當女兒、妻子成爲媽媽,兒子、丈夫成爲爸爸,就意味着家庭成員們要根據自己的新身份,重新規劃生活。


產後抑鬱就像是家庭新階段的催化劑,可能會因能力有限,讓成員們感覺生活變得不如從前美好,但毋庸置疑的是,應時改變是家庭新生命週期發現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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