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的政治困境

        十六個月的“司馬相業”,導致了後世對司馬光評價的兩極分化,愛之者視之爲悲劇英雄,不吝讚美;惡之者斥之爲頑固保守,大張撻伐。認識分歧巨大、冰火不容的雙方,卻擁有共同的認識前提,那便是,這十六個月裏,司馬光得到了太皇太后的絕對信任,擁有呼吸之間成禍福、改變一切的洪荒之力。

        在執政的最初九個月當中,司馬光其實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首先,中央領導集體人員構成新舊力量對比懸殊,司馬光一派處於絕對弱勢。

        其次,神宗元豐改制後的“三省宰相制”給司馬光所提供的施政空間極其有限。元豐新制仿照《唐六典》把宰相府一分爲三—門下、中書、尚書三省,三省長官俱爲宰相,按照政務處理程序分工,中書取旨,門下複覈,尚書監督執行。三省宰相中,中書省長官負責上奏皇帝聽取最高決策,穩定擁有議政權,實際上把握着“政治的權柄”;而司馬光只是門下省的第二把手,他的盟友呂公著是尚書省的第三把手。在“三省宰相制”中,根本輪不到他們說話。

        最後,司馬光和太皇太后都缺乏拋開體制、另起爐竈的能力和意願—太皇太后是政壇新手,初學乍練,缺乏經驗;司馬光骨子裏尊重體制,缺乏像王安石那樣的魄力。這就是“司馬相公”的體制困境。

        九個月之後,神宗舊相中最具影響力的蔡確、章惇外放,高層人事調整結束,理應提倡和解,打破新舊間的芥蒂,從思想上解放在神宗時代成長起來的絕大多數官僚,集中力量致力於政策調整。然而,大宋朝廷卻無力完成這一轉變。在“政治實習”的過程中,太皇太后與臺諫官之間建立了更爲緊密的信任關係。臺諫官的年輩和職務特徵讓他們更傾向於從教條出發,非黑即白,誇大對立,鼓吹仇恨。在臺諫官的引導下,太皇太后的核心關切轉向了對自身權威的維護;對於身居高位、更具全局眼光的宰相大臣,她已經不再信任無間。司馬光的健康狀況江河日下,日益陷入有心無力的境地。呂公著、範純仁極力主張和解,卻無法左右太皇太后。“和解詔書”終於出臺,卻刪去了最關鍵的內容,實際上等於一紙空文。在政策調整方面,司馬光的政策主張漏洞百出,章惇的批評合情合理,可是,被“政治正確”矇住了眼睛的朝廷卻選擇“站在司馬光一邊”。被政治糾葛高度扭曲的政策選擇,已經無法因應政府和社會所面臨的真實問題。北宋政治,除了可恥地墮落,不可能再有其他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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