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應朋友相約去湖鮮館喫魚，開車回家時居然迷路了，坐在後排座椅的小琴說，“真是笑死我了，二十幾年駕齡的老司機，在自己住了40多年的小城裏迷路，說給人聽，誰會呢？”
如果不是我自己開車，我也不信。小城變化實在是太快了，不要說是遊子回家找不到家，住在城南的我都不認識城北地帶了，無路的地方有了新路，池塘成了綠地，田地起了高樓，夜晚燈火通明，以爲到了老城了，駛進去才知道是工業新區。
我生活的小城叫宜城，古稱陽羨，“陽羨山水甲江南”，是人們對這裏的自然風光的讚譽。小城由南到北被城南河、蛟橋河和太鬲河三條截成一個川字，城的東面是東氿直到太湖，西面是團氿連到西氿。如果從空中俯瞰，就能看到城在水中，水在城中的景象。
1981年我從學校畢業分配到宜城工作，從北門的輪船碼頭出來，沿着人民路往南走，走過物資公司，工商銀行，就到了人民路和解放路交叉的十字路口，這是小城的商業中心，西門是糧管所，東門是新華書店和人民劇院。十字路口的二十四小時日夜商店曾經是小城唯一晚上營業零售店，我和閨密看電影出來，總會順路買個麪包，在路上邊喫邊聊着電影的內容。有一次夜場電影結束，我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建明跑步到日夜商店買了兩塊巧克力，悄悄地塞入小鳳的手中，我一邊喫一邊打趣小鳳，說建明喜歡她，小鳳說，我的心動點有那麼低嗎？
日夜商店在蛟橋的北堍，蛟橋即長橋，我看到它時已經是普通的水泥橋，和街面齊平，看不出橋的雄姿，但在小城人們的心裏，水泥橋一直取代不了那座古老的石橋。長橋始建於漢代獻帝時代，橋身高大宏偉，長72丈，高2丈7尺，因水流湍急，每隔5丈築一土墩，計13個，架上大木板，有100餘級，橋形似虹，綿亙而長，故名長橋。後因西晉周處斬蛟於此，又名“蛟橋”。
歷史上多次被毀，又多次重建。昔時，因蛟橋四周城垣，環如雁翅，西涯樓閣，密如魚鱗，每當風清月皎之夜，登上橋墩，遠眺銅峯疊翠，俯看西氿碧波，令人心曠神怡。尤其中秋之夜，月如明鏡，與橋下碧波相輝映，月隨清波盪漾，宛如萬道銀蛇，浮游蠕動，蔚爲壯觀，故稱“蛟橋夜月”爲當地十景之一。
我到小城時，蛟橋已被拆毀了十年，那些石料被散落各處，曾在工人文化宮的人造小山處看到一些橋匾、橋聯。人們說到長橋就有會嘆息，社會各界多次呼籲重建蛟橋，終於在團氿邊用收集到的舊橋石仿建了一座蛟橋，沒有了人來人往的市聲，沒有了鱗次櫛比的房舍，孤獨的蛟橋成了一座懷舊的擺失。
蛟橋河上還有兩座小橋，分別是西關橋和東關橋，是水路進城的關隘，它們和長橋一起組成一條蟠龍，長橋象徵龍身，東關橋是龍頭，向東氿，西關橋是龍尾，向西氿。蛟橋毀了，隨着步行街的改造成，西關橋變成了景觀橋，只有東關橋還在。那天我特意去東關橋走一走，河中是漂滿的水葫蘆，蒼桑的橋身上已披上了嶄新的瀝青，三橋組成的蟠龍終於徹底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
蛟橋南墩就是百貨公司，相鄰過去是圖書館，宜興飯店，電影院。再往南是東西向的通貞觀路，那裏是的政府機關和小學、中學和教師進修學校的所在地，也是古代文廟和縣衙所在地。政府大院的後背有條大人巷，也叫蔣尚書巷，明代時這條巷內住的都是朝廷做大官的人家，幾乎家家都是大牆門，門前都有一個豎旗的石墩和楣杆。我的同事老丁家就住在此巷內，他說，“宜城很低小，一小時就可走遍東西南北，找人只需問不超過六個人，一準找到。揚州的老楊曾來宜城找我，他不知道我的家庭地址，電話號碼，只知道我的名字和工作單位。下了汽車向路人打聽我的名字，只問這一個人就找到了我家。”他又說，“宜城很美，美到蘇東坡來了都不肯走，他在《菩薩蠻·買田陽羨吾將老》中這樣寫‘買田陽羨吾將老。從來只爲溪山好。來往一虛舟。聊隨物外遊。有書仍懶着。水調歌歸去。筋力不辭詩。要須風雨時。’”
老丁退休了，無宵節那天在街上碰見他，閒聊中他說已經搬過幾次家，現在的宜城太大了，老街坊一拆遷就找不到了。他說：“有一天想去看望老張，知道他住香樟花園，忘了是幾幢樓，心想到了門口問一下物業人員就知道了，可人家硬說不知道。我只能打電話給老張，問清了幾幢幾室才找到他家。唉！現在的人際關係冷漠了，做了多年的鄰居都不認識，都正常了。”
今天我從老城區的北門走向南門，人民路已是十里長街，內河客運輪船在九十年代初就停運了，城北河的輪船碼頭已經拆除，已看不到碼頭的痕跡。街面已是中間有隔離柵欄的雙向四車道的黑色馬路，兩邊都是酒店和商鋪的高樓大廈，解放西路通過世紀大橋延伸到西九，城市向東發展，伸出雙臂把東九抱在懷裏，直通太湖。蛟橋河兩岸打造成成步行街，廣場上經常舉辦文化活動，成了年輕人聚集的時尚風景線，他們不再侷限在看電影，逛馬路，而是有了豐富多彩的夜生活。
人民面路向南延伸到龍背山森林公園，那裏是市民健身休閒的地方，每當週末，許多年輕夫婦帶着孩子，結伴在草坪上塔一個漂亮的小帳篷，像各式的蘑菇灑落在綠草間。孩子們在那裏放風箏、玩遊戲，大人們在綠色步道上健步行。公園裏四季花開，野鴨在水面暢遊，白鷺在池塘邊飛翔，鳥兒在樹林間鳴叫，松鼠在樹上跳躍。城市的北面是新城區，圖書館、科技館、博物館、少年宮、保利大劇院、市民中心，這些有設計感很強的的現代建築像掛在東九上的閃亮明珠，把小城裝扮得分外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