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悠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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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在吃了两料子自家地内收的麦后,走了。比她“小”的舅公走得要早点,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开始讲舅公的故事,一次次地,在我的追问下,细节变得越来越多,舅公越来越像戏曲中落难的世家公子。舅公来过家内几次,我只是远远看着他,到了现在也能感到当时裹在他身上的雾。入小学后,作为校长他经常给我们讲话,我发现裹在他身上的雾变得不均匀起来,有时竟然彻底散去,但我还是喜欢奶奶故事中的舅公。

奶奶和舅公是异姓姐弟。我曾经听人喊过奶奶三丫,明显喊地漫不经心,喊舅公温厉时就多了几分恭敬,喊的和答应的都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奶奶的娘家在东边邻县,嫁到和舅公邻村,是舅公的舅父保的媒。

灶间初见

咚的一声。

这是奶奶讲舅公的故事的第一句。

奶奶十多岁时就给本县一个大户人家当了丫鬟,烧火打饭,洗衣扫地,见啥干啥。奶奶常说,老爷对下人很好,吃上一日三餐管饱,穿上是粗面棉布,浆洗得干净 ,有夹的有棉的,棉的里面装填的是新弹的棉花,暖暖和和,比在自己家内要好得多,逢年过节还能给家里接济一点粮油,要说不好的,就是一天站着不拾闲,支应的时间长。

那天是二九的第一天,擦黑时,奶奶正在灶间烧火,听到响声回头,借着火光,看到两个壮汉,一个蹲下,一圈圈地松麻袋口的绳,另一个手内拿着两把大刀,刀上的火光晃得人起鸡皮疙瘩。奶奶激灵了一下,心提到嗓子眼。拿刀的闷着声说了声别怕。麻袋口露出两条腿,一只脚上是黑色棉窝鞋,一只脚上穿着带底白棉袜,待扶起后,扯下麻袋,袋中人喘了几口粗气,奶奶的心回到了腔子内。打量那人,黑布蒙着眼,双手反绑着,小手指粗细的麻绳从手腕一直缠到了膀子上,藏青色的棉衣袖上勒了密密麻麻的道道,黑色的马甲粘了麻袋眼筛过的灰,针眼陷得深深的,头发遮耳,高高的颧骨上有点擦伤,嘴唇上都是裂口,有的像碗上的裂口那么大,渗着血,下巴光光的。看来年纪不大。拿刀的扯下蒙眼的布,提溜着那人放倒在柴堆上。奶奶说他的胸口像鼓面,凸起来,凹进去,半天不见他睁眼,看到他有一双戏内小生的眉毛,猜他一定有一双黑亮的大眼。

拿刀的说,丫头别怕,你老爷说让你给他烧点水喝,吃饭时打碗饭,别饿着他了,他家欠着你们老爷的债。说完,拿刀的又蹲下,脱掉袋中人的另一只鞋后,提在手中,与同伴一前一后闪了出去。

伺候老爷吃完饭后,奶奶返回灶间烧开了水,给那人喝了半碗,把黄米下锅,小火熬粥,等的时候,用羊肚手巾蘸上热水替他擦脸,他并没有躲闪,像是乏透了。他睁开了双眼,瞄了一眼奶奶,又侧过头去。奶奶说,那双眼像小孩子的,让人心疼。粥好了,奶奶给他弄了一碗粥、一个馒头,喂他喝一口粥,掰一块馒头递到唇边,看他慢慢嚼、小口喝。

大概戌时尾,奶奶给他拿了下人们盖的被子,捂好后,他点了点头,像是说了声,麻烦你了。

后半夜,天下了一层薄薄的雪。

舅公认亲

雪,在奶奶眼内就是冷、滑,小脚碎步走路,累。

与往常一样,奶奶只需要将侧院的雪扫好,堆到西南墙角的石榴树下,树临着茅房,贴着南墙的水道通向二进的院内,雪化了,就流出去了。这丁点儿雪,化了,全渗树下了。奶奶说只见那石榴树开花,不结果,怕是茅房给薰坏了。

这天,奶奶在扫雪前先到灶间看了一下,见那人蜷作一团,她喊了一声哎,他动了一下。

扫雪冒了汗。奶奶说,兴许是心急。

老爷两口,大儿子三口,小儿子和两个姐姐,八口人的饭要靠奶奶和董婶做。看门一个,长工五个,洒扫女佣四个的饭也要我俩做,奶奶说。记得奶奶还考过我,问要做几个人的饭。我问算不算舅公。

奶奶和舅公搭上话是在舅公吃完早饭后,奶奶说已经是辰时了,往常已经到了快准备中午饭的时候,当时只有奶奶一个人在灶间忙着拾掇。

舅公开口叫了一声姐,把奶奶吓了一跳。

在奶奶回头,还没反应过来时,舅公就说,姐,我看你是个好人。

原来舅公是被土匪绑了,算算已经是第六天。按说这时要么已经被赎回去了,要么可以从土匪口气中知道是在擡价。舅公弄不清哪儿出了问题。

舅公问奶奶这是哪儿?奶奶说了。舅公知道跑到了邻县。

我看到他眉头抓了个疙瘩,奶奶说这话时,一般也会眉头拧成一团。

舅公问奶奶有没有哪家亲戚的长辈已经过世。奶奶想了想,说大姑夫和大妗子。

姐,我想让你帮我给家内人送个信。看到奶奶点头后,舅公说先要奶奶去给老爷求情,就说自己是奶奶的大姑夫的表外甥,两个人在大姑夫的葬礼上见过,求老爷给土匪通融一下,给家内捎个信,只要不是很过分,家内还是出得起赎金的。

奶奶担心老爷不会管闲事,舅公说,你是不愿把你家主人往坏处想,他会管这事的,这可不是闲事。

看舅公笃定的样子,奶奶抱着试试的想法去和老爷说了。

老爷问了奶奶大姑夫的情况,让她在堂屋的火盆旁暖和一会,等他过来再去答复舅公。后来,奶奶才知道,老爷是去问舅公关于大姑夫的情况。

幸好,你舅公早就问了我大姑夫的情况,问得很细,奶奶说这话时,一定会用手在胸口抚摸个半天,像是气喘上不来。


第三天,老爷叫奶奶到堂屋去,破例给奶奶端了一盘花生,问奶奶愿不愿意去邻县跑一趟,让奶奶的父亲陪着,算是出工。奶奶知道,天寒地冻的,父亲在家也没事,陪自己去,又不是白跑,肯定愿意。

老爷给了奶奶两封信,说信封上没有字的是舅公写给家内的信,另一封的套封上有字的是写给舅公的舅舅,他在邻县团练内是个队长。奶奶说,他让我记得,先到家内去递第一封信,管用了,就不用送第二封了。

奶奶是在那天吃完中午饭后回家,回去前,她得空见了舅公,舅公说让她把那个信封上没字的信给家内的冯伯,也就是自己家内的管家,不要直接给自己父亲,见到冯伯,他会告诉她一切,如果需要,会领着她去见自己的舅父投第二封信。舅公让奶奶穿厚点,注意路上滑。

百里送信

第四天,奶奶和老姥爷一大早就出发,老爷给了他们一头脚力健壮的骡子,让他俩换着骑,歇歇脚。骡子缎子般的身上放了一副鞍,鞍后的袋内,一边是两个人的干粮,一边是黄豆渣饼。信,由老姥爷放在自己背的褡裢内,袋口走了针线。

每当奶奶说自己骑在骡子上,看它口中喷着白气、鼻子打着喷嚏,看到沟壑边上的柿子树上挂着红明红明的柿子时,我就催她往下讲。

不记得在哪一次讲时,奶奶说那些沿途的柿子其实是她后来回娘家时看到的,当时去的路上,只是担心舅公会不会饿着,会不会冻着,会不会遭罪,会不会被撕了票。为了赶路,可怜了那骡子,路好点时,两个人都骑上。


舅公的家很好找,到了邻县一问就知道。用现在的话说,舅公家是县内首富。

我催是我催,奶奶要说的还是要说,比如问路的一段。

老乡,去郭泰清家咋走?

你是去他乡下的府上,还是去城内的府上?

乡下的。缩着脖子,僵坐在骡背上的奶奶及时补上。

那你顺着这路走,沿路的柿子树都指向他家,柿子树没了,就快进村了,看到有两道牌楼,往后走,那个门楼最高的就是了。

奶奶说,这已经是第五天中午了,舅公遭绑第九天了,也到了三九天了,会冻破石头的。

奶奶大老远就开始数一进高过一进的屋脊,知道是个五进的院落。来到大门前的照壁,下了骡子,看那比东家的顶子更高的阔门,奶奶觉得自己变得矮了,在老姥爷叫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照壁,上边的砖雕拼的画自己认得,应该是耕读和孝道的东西,字却不认得。

半天了,门才缓缓打开,像是很重推不动,一个戴了瓜皮帽的人站在门槛外的石鼓间,两手窝在袖内,腆了腆肚皮,长褂下摆跟着晃了两晃,并没有开口。

老姥爷说要找冯伯。

那人端详了半天,说了句冯伯出去了,回身准备进去。老姥爷赶紧喊了声是大少爷让来找。那人跑得更快了,门嘭地关上了。

老姥爷急得搓手跺脚时,门又开了,换了一个人,一样的打扮,也是瓜皮帽,灰色的长棉袄外罩黑绸缎马甲,但是脸盘比刚才那个要大点,脸色要和善点,个头高点。他指点奶奶父女往西边走,到最西边的角门那儿有人接待,骡子就先拴在照壁前的拴马石上,等会儿有人来牵,管喂。

走了三十多丈远到角门时,一个老苍头已经在等着他俩。

进了院子,奶奶低着头,跟着老姥爷,跟着老苍头,瞥见西厢房的红柱下基石,瞥见红柱子上黑色楹联下的两个金字,瞥见槅子门下裙板上的描金牡丹。

进门后,老苍头让座,老姥爷坐在东窗下放置的半几的右手,奶奶坐在西边炕墙下的小墩上。奶奶说自己以前还没见过这么讲究的踏脚小墩子,绒面垫下能看出是鱼型的墩面、边上能看到暗红色的漆,锃光瓦亮。老苍头给他们泡了壶茶,茶香有点桂花的气味。当白胎青花缠枝茶盏端到奶奶手上时,她看到自己手颤抖起来。

添第二道水时,帘栊响动,一个人阔步跨进,不等老苍头开口,就坐在半几左手。奶奶见他的瓜皮帽描了金边,长袍绸面上有金线绣的富贵连环,腰间带了个囊。他端了茶,又放下,转动了一下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他开口问时,老苍头已经出去,站在帘外。

老姥爷知道来人是冯伯后,并没有按东家的意思,直接拿出两封信,都递给了他。冯伯抽出两封信,一手一封,迎着窗户的亮光,扫了一遍,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他喊了声老黄头,听到外边应了一声,说了声喊大壮和大诚过来。

归途夜见

大壮没有大诚壮,机灵劲外露。

冯伯将奶奶父女介绍给大诚,让大诚去准备三头上好的骡子,三个人半天的干粮。奶奶说,待大诚出去后,他给老姥爷两个人微微拱了一下手,算是致歉,手未落就开口说,应该让我们歇息一个晚上,可事情急,只好让我们辛苦再赶半天回头路,晚上歇息在两个县交界处的庄子内,路上有大诚照顾。

冯伯头转向大壮,拍了拍第二封信,告诉他,拿这封信去县内见舅老爷,说大公子需要他派人接回来,让他给这封信主人回书,该花的钱我们会花的,只要保证人平平安安就好。稍顿后,脱下扳指放在第一封信上,说如果见不到舅老爷,就拿上它和这封信,加上刚才的那封,去见舅老爷的小妾,你见过的,她会找到舅老爷。

大壮出去后,冯伯告诉老姥爷,让奶奶回去后找个理由辞了东家的活,到时东家会给些钱,远超出工钱,别推辞,骑回去的两头骡子,一头还东家,一头牵回家,愿卖就卖,愿自家喂着就自家喂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就不陪你们了,待会大诚来了,你们就立即起身,实在过意不去。他揭帘离去。

奶奶说,解放后还见过冯伯一次。

一路上,大诚骑着骡子跑前跑后,需要歇息时,大诚会扶着奶奶父女下鞍上鞍,三头骡子他一个人赶着,并不见得费力,不时还陪老姥爷说几句话,多是问一些庄稼活,完全是讨教的样子。奶奶说,回家后好长一段时间,老姥爷对大诚是赞不绝口,感慨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到了冯伯说的那个庄子,已经是掌灯时分。

庄子在土寨中,铺地的麻石上三个骡子的蹄铁嘚嘚响,回声听得让人瞌睡,幸好寒气往怀内窜往脖子内钻,奶奶说。

奶奶记得当时大诚扬手指了指庄内孤零零的高脊瓦房时,自己感到像是见了一个老虎蹲在高处,四围的草屋棚居吓得不敢出气。

奶奶说,院内只有三个人,头发全白了的一对夫妇和一个半痴儿子,牲口交给了儿子,老夫妇准备晚饭,吃完后,歇在西厢,火盆中炭火烧得旺,挡住了透过窗纸的月光,也抵住了风吹窗纸的砰砰声,往常到了新地方难以入睡的自己,很快睡着了。

梦内,奶奶听见马抵着自己耳朵嘶鸣,看见了火把冒着绿光,大诚给她递东西,自己失手掉在地上。

绝非权宜

笃笃声响,老姥爷低声喊着奶奶,一骨碌爬起,应声后,知道是舅公来了,想见自己。

东厢房、上房、倒座,到处灯火通明,只有西厢房漆黑。奶奶和老姥爷往上房走着,能听见东厢内的碗筷磕碰声、咂吧吃喝声、大笑声、低斥声,酒气和烟气一起飘来,到上房的台阶处,还能听见一两声饱嗝裹在嗡嗡回音内。

一个正哈着手的黑影揭起厚重的帘子。年长后的我不时想见那个三九天的寒夜,屋内昏黄的灯光像卷轴从高处展开,落到门槛,落到阶石上,阴影托起了光轴。

奶奶说,若不是舅公脸上的擦伤,自己根本认不出那个从高背椅站起来的人,披着大氅,绸褂领子、袖口、下摆处一匝雪白的长毛,揹着灯光,一时看不清他帽子、衣服上有几种颜色,几种纹路。

舅公要下拜时,老姥爷赶忙双手托住,口内喊着不值得、使不得。

坐下后,舅公说冒昧问一下奶奶的芳辰。老姥爷说是甲辰年。舅公说,原来比自己还小两岁,但以后自己还是要当做姐姐看待,希望姐姐不要嫌弃,夜深了,本不想打扰,怕这兵荒马乱的再见难,拽你们来,为的是当面认认亲,道声谢,大恩以后图报。

奶奶脸红着,只是说一句不值当,其它话一句也泛不上来。

舅公说,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担心你的东家不相信咱们是亲戚,担心你们见不到冯伯,担心你们见到我舅父会被当做土匪关起来,与你们东家商量让两个人送信,就是为了免被当做土匪,没有哪个土匪会让父女一起冒险送信的。

奶奶当然不能在人前说自己也担心舅公。

悠长岁月

从东家那儿辞工不久,奶奶就上了花轿,新郎是大诚爷爷。大诚爷爷是我两个姑姑的父亲,老幺爷爷是我父亲的父亲。

奶奶说,自己上花轿时,戴凤冠,穿霞帔,连老东家女儿都眼馋得不行。

舅公给了大诚爷爷十亩良田,给了奶奶一盒首饰。我说想看首饰时,奶奶说首饰和田地几十年来都换了粮、换了药啦,只剩下那个做了针线盒的首饰盒,那可是檀香木做的。

奶奶有时会笑着说,舅公喊自己姐姐,给你大诚爷爷叫哥,可你大诚爷爷却喊他少爷,至死都没变。

奶奶说自己已经不会哭了。她送走了老姥爷、大诚爷爷、老幺爷爷、我的父亲,只有老姥爷算是善终,另外几个死于刀兵的,死于饥馑的,死于瘟疫的,能摊上的自己都摊上了。

奶奶去世后,我不敢读李密的《陈情表》,读一次哭一次。

我高中时赶上大修水利,最初半月回家时,奶奶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用针给我挑破手脚上的血泡,我能看到她嘴唇哆嗦着,满脸纵横的纹理跟着颤抖。

奶奶问,想知道我和你老姥爷送的两封信上写的什么东西吗?

那两封信

当年的那两封信,我问过奶奶写了什么。奶奶说,自己不识字,就是识字也不会看的。

奶奶说去年舅公来时才给她说了那两封信上写的。我想象不出舅公费了多大的劲才给奶奶说清楚,我更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隔了这么多年才提到信上的内容。

你舅公写的那封信,简单提了提自己被绑,问了问家内二娘和弟弟,冯伯就猜到了你舅公怀疑是二娘,怀疑二娘为了能让弟弟独占家产对自己下了手。所以,信只能给冯伯,连舅公的父亲都不能说,可怜你舅公亲娘死得早。

给你舅公的舅舅的那封信,是我娘家县内的团练老总写的。老总说他抓到了一伙土匪,有一票还在手上,说是贵外甥,自己本想给送过去,可弟兄们不答应,原因是抓土匪时折损了一些弟兄,家属要安抚。

奶奶牙齿已经掉光了,平日说话吐字不清,但这次我听得明明白白,不知道她在土炕上翻了几个晚上才把这杂七杂八的事说得玲玲珑珑。

绑架之迷

时隔多年,旧事重提是因为舅公看望了一个临终的人。

奶奶当年见到的冯伯,解放后,在县委办工作,直到退休。奶奶说的临终人就是他。

奶奶说,你舅公真能藏得住心思,解放时,他舅舅和弟弟都跑了,我的老东家给扔到牢里了,他却没事,各种运动他也没挨过整,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踏实教学,改造得好,转变得好,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冯伯临终时大胆问了一下,可冯伯只给他说了一句要相信政府。

奶奶真的很会劝人,她对舅公说,不管怎样,咱们姐弟的感情胜过世间多少亲姐弟。

随着年岁渐长,我体会到了舅公的囧况,或者说是羞辱感。

舅公早年家里富有,衣食无忧,受的教育也好,进过私塾,入过西学,除了能写一手微妙毕肖的褚体字外,还粗通英语,要是机遇好些,他可能会有大的成就。经历了天翻地覆后,他屈居乡内,温润如玉,威严内敛。他的骄傲成了一种重负。对于遭到绑架,他早年肯定以为是因富致祸,肯定为自己能镇定应对滋生出些许豪情,经历了后来的七七八八,他应该是拆解了无数次,一定是窥见了自己所谓的得意早在别人的筹谋之中,这对于骄傲的他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奶奶说,你舅公猜测绑架的主使有三种可能:土匪、团练、进步势力。

我有幸见到了舅公去世后才面世的县志,在冯伯的专页中有这么一段话“冯早年曾隐身于郭清泰家,在组织需要活动经费时,曾晓之大义于郭氏,通过筹划,假借郭家长子遭绑架,以赎金形式为组织筹集到大额资金。”

舅公可以瞑目了。

我还想对奶奶说,她和舅公的认亲谎言,她和老姥爷的送信都有了更加宏大的意义,如果有天国,希望她能给舅公宽宽心,就说大风中的树叶谁能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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