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江以及千里一曲

我的朋友,你担心总是在情绪中犯错,希望自己改掉这一点。一个聪慧的人,不必对自己太严苛,人应该不被情绪左右,用理性指导人生。但理性需要知识,长久思考才能得到部分真知,这样人生怎会不犯错呢?

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遭遇了爱子早逝。山简前去探望他,看到王戎悲痛万分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山简劝他说:“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戎回答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话透彻,让人为之感慨。

王戎指出了社会存在着三类人:第一等是圣人,圣人可以将感情忘怀;第三等是不懂得感情的人,还处于仅仅满足于追求物质生活的状态;而他自己则是第二等,拥有感情而又无法超脱的普通人。

孔子在《论语·阳货》中所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上智就是可以忘情的圣人,而下愚则是不及情的,大部分人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无可救药之徒,而是在情感世界中挣扎的普通人。

在魏晋时期,名士们所说的圣人就是孔子;而王戎的定义,表明他无意做一个道德完美的圣贤,而是安于做有感情有缺点的人。他给与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无需为了他人的认知而确定自己的表现。

每一位名士都爱喝酒,能喝酒,且由于服药必须喝酒的时候,为了凸显自己的不同,他们就会选择“变态”地喝酒。当他们觉得大家都有缺点的时候,就会不但包容缺点,甚至会通过“表演”,高调宣扬和展示自己的缺点,以显得与众不同。

董铁柱老师在《演而优则士》中用表演理论来解释所谓的可塑性,就是缺点可以给人更多的表演空间。

不难理解为什么魏晋名士会毫不忌讳地展示自己的缺点。《任诞》篇中有人嘲讽周伯仁说,他和亲友之间开玩笑,啥话都说不够检点。周伯仁回答说:“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他把自己比作了万里长江,“千里一曲”形象地表明一个普通的人即使再优秀,也免不了有一些缺点,就如同万里长江奔流而下总是会有弯弯曲曲的地方。

刘义庆写《的世说新语》中经常这样安排“有人”来推动情节的发展,当刘义庆只是说“有人”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此人是谁,而是因为这些人问的问题,通常体现出较低的境界一一这是一群自以为可以批评名士但事实上境界却未及名士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包括我们这些一千多年后的观众。

在这一场景中,“有人”觉得像周伯仁这样一个有地位的人,应该是处处严格要求自己的,即使和亲友说话都需要注意尺度。这也是今天的某些人所持的:公共人士就应该每一方面都没有瑕疵。

但是当“有人”在作此问的时候,没有思考过一个本原性的问题,那就是除了圣人之外,缺点也许原本就是人的一部分。因此,当“有人”用缺点来批评名士,可能恰恰暴露了自身视野局限。

王孝伯说:“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万里千里终究一散,想到这里,怎么会不为之伤心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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