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教师

五点五十,小艺如约唤醒我。一周三节早读,对于我这个从不睡懒觉的人来讲,算不得什么。开学第一天,春雨淅沥,我没有长假过后,随年岁增长的慵懒散漫之意,兴冲冲地收拾好自己,早早来到学校。一如三十多年前新入职时那样,对新的学期,对属于自己的课堂,期待依旧,新鲜如初,敬畏如故。

这学期的教学计划有点凌乱,无需提前备一周的新课,上学期的课没有结束,得讲完,别欠账。新学期首要的事是,静下心来,整理一下思绪,如何与同学们上这开学第一节课,无他,开门三件事,手上常捧一本书,写好一篇周记,常年坚持做一件喜欢的事。我的课,就这样!

所有被搅乱的事物渐渐都要回归正规,上学期刚接手的两个班,坚持写的周记,戛然止于第十四篇。奢靡的假期,带来的是无度与散乱,两个班的学生,只有一个写了几篇“回乡偶记”,描述了回到福建老家的见闻感想,还把手机里的照片打印出来,配在文字旁边,图文并茂,与我分享。

重新调教这帮学生,需要时间,更需要耐心,两三个星期下来,似乎一切恢复了正常,出现在我周记点评名单里的逐渐增多,每个班都有五六个能写的,这让我或多或少有些惊喜与欣慰,就像寻宝者,面对被淘洗过多次的一堆,仍然可以觅得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还可以捡漏,想想我们的青春岁月,是奉献给了这样别有意义的事情,便可以暗自庆幸和知足了。

每周少得可怜的语文课时,又被我增加了一项周记点评,挤占了小半堂课的时间,这让我的“正经课”时间更加局促。职业学校,文化课的地位不高,哪怕是我们这个幼师专业,也只能靠自己挣扎,加餐增料,把我的语文打造成学生一辈子倚重的学科。有位教育家说,学生接受人文教育,中心就是勤读圣贤书。一个人除非有过一段长时间寝馈于足以代表他传统文化的旷世巨著,就不配称为是受过教育的人。我灌输这样的思想给我的学生,拖拽着甚至逼迫着他们读点书,写点东西。

我所在的教学楼,偏在学校东南一隅,离大门近,离宿舍近,离餐厅近,如此,可以看见更加真实的众生相。我的办公室在一楼,隔壁就是教室,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要接地气得多,这边铃声不稳定,时响时不响,有学生在周记中调侃,老师讲得太入迷,甚至忘了时间,但一个个都没有去提醒老师,我们对老师尊重,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哦哦,请这位同学原谅我的那次严重拖课行为,开学第一天的上午第四节课,没有铃声提醒,一下子拖了二十分钟的课。其实,我明白,那次严重的教学事故居然没有引起一丝半星的骚动,大概是有碍于我站立的姿态,也有碍于我的年龄,至于激昂的言语,饱满的情绪,都是次要的,而文言文对学生有多大的吸引力,《赤壁赋》里苏轼的人生态度对学生有多大的触动,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苏轼,我对于他的不消极避世还是颇为欣赏的,做个自由的文人,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里,不顾虑重重畏首畏尾徘徊不前,除此之外的事,心知肚明也好,难得糊涂也罢,关我鸟事。

《菜根谭》里有句话说得好,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才是最令人低徊的境界。既然选择了教师这个行当,就不可能轰轰烈烈,平平静静的教书,波澜不惊,于无声处细听自己的心声,平平淡淡才真真切切。有位新局长说,他要回到课堂上去,我觉得这是真心话,但未必真行得通。

我们有时刻意做一件事,是在表明一种态度,寻找一种仪式感,又像是在宣誓,给自己一个目标。第一节课,要说普通话,要面带微笑,要沉得住气,要展现自己最闪亮的一面,最重要的是赢得学生的欣赏——这老师是有两把刷子的。高中的孩子,不再把老师当神,有自己的评判,甚至很挑剔,他们个性迥异,思维独特,不太明白人生,略带点沉沦,没有自制力,却能明辨是非,没有持久性,却有满腔激情。此刻,教师的行为颇能起到示范作用。

一线教师,满脑子都盘算着这些,多好。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