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當天,她收到一個匿名快遞,竟然是自己父親的頭顱。
1
“死者林天意,房地產商人,目前只有頭顱,屍體其餘部位暫未找到。”
1月16日下午兩點,何木蘭聽了同事的彙報後,徑直去了審訊室。
“我不知道誰寄的快遞,我真不知道,但我覺得有三個人可疑。”哭紅了眼的女人聲音沙啞,反反覆覆說着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從血裏咳出來的。
拿過同事記的筆錄,何木蘭仔細閱讀起來。
今天,是林如夢三十歲的生日,剛好是週日。她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肚子餓得咕嚕嚕響了才強迫自己離開牀,簡單漱口後就開門去覓食。
“咚!”開門就踢到一個紙箱,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晃了晃。如夢低頭,發現是個沒有外包裝的快遞箱,快遞單上沒有寄件人,收件人欄位赫然是她的名字。
三兩下打開紙箱,撕破塑料袋,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噁心得她立即吐了幾口酸水。
難道是惡作劇?
如夢強忍着噁心把紙箱裏的禮盒拿出來,解開蝴蝶結絲帶,揭開蓋子,瞬間傻眼。蓋子哐當掉地,她張大的嘴半天合不上。
禮盒裏,竟然是個人頭,死灰的臉上冒着騰騰寒氣,光禿禿的頭頂白得要晃瞎眼睛。
這個頭,是她爸的,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一屁股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差點背過氣昏死過去。十多分鐘後才緩過神,打了報警電話。
她到警局做筆錄時,已清醒不少,平靜地把當時的情形交代得一清二楚,一個細節都不曾落下。
可當警察問她是誰寄的快遞時,她突然激動起來,一直重複之前那句話。
何木蘭把椅子搬到如夢旁邊,坐下後一言不發,只緊緊握着如夢顫抖的手。
直到如夢的情緒稍稍平復,何木蘭才順着剛纔的話問哪三個人有嫌疑,爲什麼要懷疑他們?
如夢把手從何木蘭手裏抽出來,擡頭看着這位短髮女警,莫名其妙慘然一笑:“你有點像我唯一的閨蜜。”
“是嗎?我很榮幸哦。”何木蘭不在意如夢答非所問,順着話頭與她閒聊。
但如夢受到的刺激太大,情緒反反覆覆幾次,何木蘭和她聊了三小時,終於問出了那三個人和她及其父親的糾葛。
他們都是如夢的前男友,分手後仍是好朋友,除了和何木蘭有點像的那個閨蜜外,就只有他們三個知道如夢現在的住址。
她和父親鬧矛盾幾年了,離家出走後,自己租了個廉租房,連父親都不知道她現在住哪裏。更重要的是,三個前男友,都是在如夢父親威逼下和她分手。
“爲什麼不懷疑你的閨蜜?她也知道你的地址。”
“因爲不可能,她壓根和我父親沒有任何交集,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如夢的話斬釘截鐵,“而且,她是個女人,怎麼可能做得了這種事?”
何木蘭不置可否,但有了調查方向,立即着手調查。
2
第一個前男友,大學中文系老師蘇松。
警察找到他時,他正在講臺上講課,雖是選修課,但偌大的階梯教室坐滿了人,全是慕名而來的學子,沒有一個人打瞌睡。
他講的是穆罕默德的名言。
“有兩件事我最憎惡:沒有信仰的博纔多學和充滿信仰的愚昧無知。”
然後他問學生們:“你們有信仰嗎?”
學生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他總是四處張望,似乎在期待什麼,也像在害怕什麼。
何木蘭在窗外觀察許久,覺得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浪漫主義的味道,還有縈繞在周身的敏感。
其他警察詢問了學校的師生,得到的結論都是蘇松是個善良溫柔的好老師,只是不怎麼合羣,一心撲在文學上。課上滔滔不絕,課後寡言少語。
經過一番問詢後,他的嫌疑被初步排除。
根據法醫鑑定,如夢父親的死亡時間大概在1月14日下午。因爲只有頭顱,通過瞳孔的判定時間並不精確。
蘇松最近一週都住學校教師宿舍,案發當天下午,他和宿舍樓的一個哲學老師討論了一下午默罕默德,全程不曾離開。
那位哲學老師證實了他的話。
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3
“爲什麼和如夢分手?”
“她父親不同意我們的事情,甚至插手干預我的事業,我沒有辦法。”蘇松的眼裏閃過一抹痛苦,繼而歸於悠遠的平靜。
“具體怎麼幹預?”
“他利用關係,讓我投出去的學術論文都石沉大海……”蘇松低頭盯着懷裏的書,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還有呢?林如夢說的可不止這些。”
“我好不容易成功登刊一篇論文,卻引來抄襲風波,鬧得沸沸揚揚,學校多次暗示我辭職”。
蘇松突然擡頭,定定望着何木蘭:“我沒有抄襲,我不可能抄襲!”
“所以你就放棄了?”
“嗯。”他再次低下頭,臉頰微紅。
“傷怎麼來的?”何木蘭沒有繼續詢問感情話題。
蘇松的下巴有道傷口,不深但長,看上去剛結痂,但蘇松上課時講話太多,面部肌肉崩開了傷口。
“刮鬍子不小心弄的。”
“你用手動剃鬚刀?”
蘇松微微點頭。
“謝謝你的配合。”何木蘭合上本子,腦海裏倏地浮現出蘇松在課堂上的沉默,擡頭隨口又問了一句,“你有信仰嗎?”
“曾經有過。”
何木蘭徵得蘇松同意後,帶人查看了他的宿舍和家。
單人宿舍的陳設一目瞭然,一牀一桌一沙發,桌上堆滿了書。陽臺上有個洗衣機,左側是衛生間。
何木蘭在衛生間的洗漱臺上看到一把手動剃鬚刀,刀鋒閃着寒光,把手縫隙裏還有幾縷血痕。
“你認識李天明、蔣剛嗎?”
“聽過,沒見過。”蘇松的眼神聚焦在剃鬚刀上,不露痕跡地後退兩小步,“他們都是如夢後來交的男朋友。”
蘇松的家,也是一樣的簡單,傢俱不多,很多書都堆在地上,用書套保護着。
廚房的廚具齊全,但都未開封。何木蘭戴着手套拿起一把帶保護套的菜刀,白手套瞬間印上幾個灰手指印。
她抹了下保護套上的灰,露出其鏤空的部分,顯露出的刀面閃爍着寒光。
4
閃着寒光的刀穩穩落下,將案板上的龍骨一分爲二,肉末飛濺,血跡染在已暗紅的案板上,像案板禁不住摧殘流出的血淚。
屠宰場中,鮮紅的、暗紅的血污隨處可見,就連地板磚縫隙都已被染紅。
何木蘭眼都不眨一下,盯着這個鼻樑上一道疤的男人。
男人是如夢第二個前男友,李天明,現在是個屠戶。
如夢說,以前和他戀愛時,他是林天意企業底下一個工地的包工頭。
工地摔死過人,他作爲嫌疑人在警局呆了幾天,結果鄉下獨居的母親在那幾天中風死了。
他和如夢就在那時分了手。
如果要因此報復,作案動機十分合理。
“1月14日下午,你在哪裏?做什麼?”
“我在這裏搬剛運來的活豬。”李天明回答着,又一次手起刀落,將骨頭砍斷,乾淨利落。
“一整個下午都在?”
“都在。我一個人要搬二十多頭兩三百斤的豬,可不得一下午嘛。晚上我還宰了它們呢。”
“有人看見你嗎?”
“還有另外兩個屠戶也在這裏拉豬殺豬,他們都看見了。”
郊區的屠宰場,基本還靠人工操作,屠戶們經常從下午就開始泡在這裏,直到第二天早晨。
其他警察去找那兩個屠戶,證實李天明沒有撒謊。
又是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你們說如夢的父親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爲什麼來找我?我已經和她分手五年了。”
李天明終於停下來,雙手在已看不清原色的圍裙上胡亂擦了擦。
“我只會殺豬,不會殺人。殺人犯法,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道理我都懂。”
“分手後你們還有聯繫嗎?”
“偶爾有,分手也是朋友嘛。她經常接濟我,當時還幫我母親處理了後事。”
“你們關係很好?”
“也談不上好吧,朋友嘛,多一個總比少一個好。”他嘿嘿笑了聲。
何木蘭的電話響了,她接通,是局裏打來的。
“何隊,蘇松剛剛報案,他也收到了一個匿名快遞,裏面是一隻手。”
李天明這邊盤問得差不多,何木蘭準備回局裏瞭解蘇松報案的詳細信息。
剛走到屠宰場門口,身後傳來李天明的驚呼:“我靠!這是什麼鬼東西!”
5
何木蘭快步跑回去,見李天明面前有個大大的快遞箱,箱子裏是一條彎曲而僵硬的腿。
李天明張着嘴,眼裏滿是嫌棄。
她把李天明和那條腿都帶回了警局,法醫確認了腿屬於林天意。
審訊室裏。
何木蘭詢問了李天明收到快遞及拿快遞的經過。
“我老婆經常網上買東西寄到這裏,讓我回去的時候帶回去,她懶得跑。要是沒拿,她指不定怎麼罵我。”
屠宰場附近沒有快遞代收點,對於送件到這裏的快遞,快遞員一般都是寫上名字直接放在門口,打個電話叫人自己去拿。
李天明忙着殺豬,經常接不到電話,但會自己去門口看。
“我已經習慣每天去門口看看有沒有我的快遞,拿了就順手扔在放豬肉的桌子下了。”
“屠宰場的血腥味很重,我聞不出異味。”
“這事真晦氣,屠夫本就是殺生的行業,還遇見死人,倒黴啊。”
“……”
何木蘭已經派人檢查過了,整個屠宰場都沒有監控。
也覈實過箱子上的快遞單號,是一個未下單的空快遞單。
如夢和蘇松收到的那個快遞箱子,單號也是如此。
還查了負責屠宰場區域的快遞員,對方表示自己並未送過這份快遞。
李天明喋喋不休吐槽,也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同事去查了他家裏,並分析了屠宰場的血跡,都沒有異樣。
倒是蘇松那邊,有一點引起了何木蘭的注意。
而且,方纔回來時同事告訴她查到了一些如夢的事情,她便給如夢也打了電話請她過來。
6
“你們走後,我又去了趟學校,再回家時快遞盒子就出現在門口。盒子上沒有名字。”
“下午你們爲了如夢的事情找我,我知道她收到的也是匿名快遞,所以我不敢自己拆快遞,就打電話報警了。”
蘇松說完,長舒一口氣。
平日裏,他極少說這麼長的話。
之前去他家時,何木蘭就發現他所在的小區,比較老舊,沒有監控。
“那人清楚你小區保潔的作息時間,也知道你今天好久回去,才能掐着時間去把盒子放你門口,且確定保潔不會在那段時間去你門口打掃。”
何木蘭思忖道:“你仔細想想,有哪些人滿足這些條件?”
蘇松皺眉凝思了一會,搖搖頭。
“我想不到。”
他連學校同一個系的同事都認不全,怎麼可能關注得到自家小區的無關之人?
“可以讓我呆在警局嗎?”蘇松看着何木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害怕。”
“我們會派人保護好你的安全,不必擔心,有任何可疑事情請立馬聯繫我們。”
何木蘭正視着他,眼神誠懇,並未因此有任何輕視他的意味。
如夢和閨蜜丁叮到警局時,蘇松已做完筆錄準備回去。兩人擦肩而過時,彼此問候了一聲。
然後,蘇松的視線落在丁叮身上時,他頓了一下。
眼尖的何木蘭發現了這個小細節。
7
“你就是如夢的閨蜜吧?”何木蘭招呼二人坐下。
丁叮點點頭。
“確實有點像。”
何木蘭的目光從丁叮和自己差不多的髮型上,以及丁叮因爲練跆拳道而健壯的體格掃過。
如夢聽後,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搭話。
“你和蘇松、李天明談戀愛時,有得罪什麼人嗎?”
何木蘭見如夢情緒尚好,便不再閒聊,帶着她進了審訊室,直入正題。
“只有我父親,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們的事情,他不允許我告訴別人我談戀愛了。”
“爲什麼?”
“因爲他不允許我談戀愛。”
如夢看向何木蘭身後的牆壁:“天底下每個父親,都很介意自己的女兒被其他男人拐走吧。”
“那你父親有得罪什麼人嗎?”
“很多。”
林天意是陽城最大的房地產企業老闆,身家百億,關係網絡複雜,所有的競爭對手都是仇人。
做大生意的人,通常黑白通喫。
如果有被她父親搞垮的老闆僱人行兇報復,倒也合情合理。
但商業競爭對手報仇,爲什麼要把屍體分別寄給如夢和蘇松?多此一舉用意何在?
何木蘭不看商業報紙,但也總聽人說,林天意頻頻上商業報紙頭條,而且他沒有結婚,是無數人搶破頭想傍的鑽石王老五。
更重要的是,新聞沒說過他有孩子。
這也是何木蘭叫如夢過來的真實原因。
8
“你一個女孩子,自己租房住,不害怕嗎?爲什麼不在門口和客廳裝個監控?”
“我不喜歡。”
何木蘭發現,上次和現在,如夢都刻意迴避着審訊室裏的攝像頭。
“爲什麼不喜歡?”
“不喜歡被監視的感覺。”
“我們查到,你是你父親在孤兒院領養的,爲什麼不告訴我們這件事?”
“我以爲這和案子無關。”
“我們現在瞭解到的所有信息,都是你口述的,如果你刻意隱瞞些什麼被我們發現,那我們有理由把你也作爲懷疑對象。”
“我……”
“你被你的父親拆散了三次姻緣,若懷恨在心,也可能報復。”
何木蘭步步緊逼,她可以同情受害者,但對嫌疑人,她向來強硬。
“我沒有,我沒有!”如夢雙手拍着桌子,激動得大吼大叫,再次淚崩。
“你會對救你出孤兒院的人下手嗎?”
何木蘭見她情緒又要崩潰,便等她發泄完了才繼續問。
“你和父親關係不好,是不是因爲他插手你談戀愛?還因此離家出走。”
“是,但我也不至於因爲這點事害他啊。他是我的父親。”
“父親”兩個字,如夢咬字很重。
“你想看看你父親嗎?”何木蘭轉移了話題。
“等找齊了再看吧。”
如夢望着何木蘭,眼睛因哭太多而空空洞洞,她自顧自喃喃。
“父親他,大概也不希望我看見他殘缺不全的模樣。”
“你談戀愛前,你們關係好嗎?”
“很好,他對我就像對親生女兒一樣。甚至怕有人對我不好,一直未婚。”
9
送如夢出去時,何木蘭特意叮囑她先不要把事情告訴媒體,以免兇手趁機鬧大擾亂視線。
一直在等如夢的丁叮見她出來時臉色很不好,狠狠瞪了何木蘭幾眼。
何木蘭在她們走後,派人幾組人去保護且監視如夢和丁叮、蘇松、李天明。
她心底有個疑問,林天意那樣的人物,女人排着隊給他挑,卻爲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不結婚。
一般大人物收養孤兒,要麼爲了博名聲,要麼用孩子擋桃花,要麼和孩子的家人有些什麼淵源。
孩子未被公開,前兩種可能自然就不存在,那隻能是最後一種可能。
想到這,何木蘭又派了人去詳細調查如夢的身世。
剛安排完,先前出去調查第三個前男友的小組人員都回來了。
他們沒有找到他。
公司說他請假了,家裏沒人,電話也關機。
幾人正說着,有人來彙報剛剛警局門口有人開車來報警。
報警的人聲稱收到一個匿名快遞,裏面是一隻手。
經法醫鑑定,手也是林天意的。
報案人正是如夢的第三個前男友,蔣剛。
10
據蔣剛交代,他晚上十一點半應酬完開車回家,途經雙喜路時下車小解,回到車上時副駕座位上就多了一個沒有寄件人的快遞箱。
他的行車記錄儀上週就壞了,他一直忙着沒去修。
雙喜路段上,有一段監控盲區。
他剛好停在那裏。
他是林天意公司的市場經理,被林天意處處刁難,當狗一樣對待,在全公司都擡不起頭。
林天意當着客戶面扇他巴掌,他還能笑呵呵地問“老闆你手疼不疼”。
從知道如夢和林天意的關係後,他火速和如夢分手。
“老闆的女兒碰不得,我癩蛤蟆就不妄想喫天鵝肉了。”
這是蔣剛的原話,和先前如夢的話吻合。
如夢說過,公司的人都認爲蔣剛是靠無下限地討好老闆上位,所以並不是很服他,明裏暗裏使絆子,讓他舉步維艱。
理論上講,蔣剛可能因此遷怒於罪魁禍首,殺害林天意。
但根據蔣剛的描述,他很在意這份職位,這份工資。
既然這麼久都忍了,他沒必要也沒膽量冒着失去工作進大牢的風險突然動手。
作案動機不足。
加上1月14日下午,蔣剛在公司開會,人證很多,還有會議室的監控證明,他的嫌疑幾乎可以完全排除。
至此,如夢主動透露的三個嫌疑人,都靠完美不在場證明洗掉了嫌疑。
倒是如夢自己,說案發時一個人在家,不在場證明並不充分。
11
醉心學術的大學老師、小學未畢業的工地包工頭、還有不得志的企業中層,三個完全不同圈子的人,如夢的戀愛對象跨度很大。
她是在和父親慪氣還是另有原因?
何木蘭一個頭兩個大,理不清頭緒。
四個人都收到了匿名快遞。
四個人所在位置都沒監控。
四個人都和死者有所瓜葛。
一切都太巧合!
審訊室的燈都關了,她坐在黑暗中,重複睜眼閉眼,不知過了多久。
她看了眼時間,1月17日凌晨三點半。
調查陷入了僵局。
何木蘭推測,他們四人之間,肯定存在某種聯繫。
但是,沒有證據。
她開了燈仔仔細細將四個人的筆錄看了幾遍,視線落在如夢說丁叮的那句話上。
如夢自身都有嫌疑,還特意供出三個前男友,強調閨蜜丁叮和父親毫無關係。
看似不經意的話,此時讀來卻覺刻意。
而且,如夢報案時候雖然看起來哭哭啼啼,傷心欲絕,但對於過程的描述,細節一個不落。
這不符合常理。
何木蘭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按如夢的引導在調查,直接將丁叮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立即安排了人調查如夢、丁叮、三個前男友的通話記錄、他們的銀行賬戶,以及生活圈子後,何木蘭驅車回了家裏。
大腦持續運作了一天一夜,她需要休息。那夜的雨很大,電閃雷鳴,但何木蘭睡得很沉。
早晨7點半,何木蘭被一通電話吵醒,接聽後她點開了新聞。
早間新聞說,一清潔工6點半掉入天空花園小區附近的一個窨井,發現其中有幾個黑色塑料袋,裏面都是僵硬的屍塊。
雨還沒停,在警察趕到前已有許多人圍在那裏。
12
屍塊是林天意的。
法醫將碎塊拼湊成了完整的屍體。
經過對屍體各部位的檢測,將林天意的死亡時間精確了一點,1月14日下午3點到5點。
時間間隔縮短了。
覈實調查筆記,蘇松1月14日下午2點到6點都和哲學老師在一起,李天明從下午3點開始就在屠宰場直到半夜12點,監控顯示蔣剛下午3點到5點都在會議室。
那時的如夢和丁叮在哪裏?
何木蘭再次請了她們倆人回來。
跟蹤的人說,她們昨晚一起回的丁叮家。
她們到警局時,門口已圍滿了記者。
他們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得知如夢是死者林天意的養女,擠破頭想採訪她,爭取拿下頭條。
知名地產商死於非命,是情殺、仇殺、還是劫財?
真相還未查出,各路媒體都使出渾身解數博眼球。
何木蘭嘆口氣,知道自己要加快進度了,不然媒體不知道會編出怎樣離奇的故事誘導大衆。
13
出去跟蹤監聽幾個嫌疑人的同事說,昨天半夜如夢沒有回自己家,被丁叮帶回了家。
三個前男友都給如夢打了電話,只說了些關心話,沒有其他。
何木蘭安排了人帶如夢去看拼好的林天意遺體,這是她之前答應的。
自己則回到審訊室問丁叮案發時去了哪裏。
“在家練跆拳道?”
“一個人?”
“是。”
“你很喜歡跆拳道?”
“不可以嗎?女孩子也要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丁叮始終昂着頭,說話很衝。
與此同時,何木蘭派人對如夢及丁叮家裏的申請了搜查令,理由是二人沒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你和如夢怎麼認識的?怎麼成的閨蜜?”
丁叮微微笑了笑,略略低頭,陷入回憶。
彼時,她們還是大學生。
晚上十點過,丁叮戴着耳機聽音樂,不知不覺走路公路中間,絲毫沒察覺到身後疾馳靠近的車。
當突如其來一股力量將她拽倒在地上,丁叮本能地罵了句:“我去,這他媽誰拉我?”
扭頭看見一長髮女孩也倒在地上,皺着眉,嘴裏嘶嘶抽氣,顯然跌傷了。
她身後,刺眼的燈光逼近。
丁叮也沒多想,趕緊抱着女孩滾了幾圈,直到撞上路基。
如夢救了丁叮,丁叮也救瞭如夢。
“咚咚咚”,死裏逃生,兩人都心跳如雷,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當兩人終於緩過神想站起來時,才發現彼此的長髮已在滾動時糾纏在丁叮的髮夾上,半天都理不開。
她們相視一笑,躺在地上仰望着路燈,開啓閒聊模式。
然後,驚喜地發現,彼此竟然是校友。
自那以後,兩人成了閨中密友。
她們很有默契,都不曾問彼此的過往,不問家世。
她們相處,僅僅只涉及她們。
“你學跆拳道是爲了如夢?”
“有問題嗎?”
“爲什麼對她那麼好?”
“對朋友好天經地義吧。”
“……”
14
兩小時後,去搜查的人回來了。
他們在丁叮家,發現了帶血的砍刀。
丁叮家,正好就在天空花園小區。
將刀上的指紋取樣和如夢、丁叮的指紋比對,證實是丁叮的。
“爲什麼殺林天意?”證據確鑿,何木蘭單刀直入。
“他是禽獸,欺負夢夢。”丁叮拳頭緊握,咬牙切齒。
“她什麼都不說,但我都知道。”
她全都知道。
如夢之所以胡亂找男朋友,只是想掙脫林天意的掌控。
如夢每次回家都會被性虐待一整晚,回來後只說自己兼職累了。
丁叮偶然遇見過林天意來學校找如夢,也見過她身上的種種痕跡,只是她選擇緘默,所以如夢並不知道她知道。
實在受不了,如夢才離家出走,拼命逃離。
搬進廉租房後,如夢終於清淨了三個月。
可她還是被惡魔林天意找到了。
1月14日下午,丁叮去找如夢,發現林天意在如夢家門口。
所幸,如夢不在家。
丁叮說知道如夢在哪裏,將他騙回了自己家,然後拿起砍刀解決了他。
“那爲什麼把屍體分屍後分別寄給如夢和三個前男友?”
“三個都是膽小鬼,遇到一點點困難就放棄如夢,我當然要好好嚇嚇他們。”
“我想讓夢夢看看這個禽獸的下場。”丁叮說着說着,雙目猩紅,陰惻惻地笑了。
她在把如夢打造成受害者!奈何演技拙劣!
何木蘭定定地盯着她:“你在撒謊!”
丁叮說自己家是案發現場,但她家的每個角落都檢測不到一點血跡,只有兇器上的血跡。
她說自己是臨時起意,可正常人誰會在家裏常備一把砍刀?
“信不信由你,事實就是這樣。”
撂下這句話,丁叮轉過頭,一直盯着攝像頭。
無論何木蘭再追問些什麼,她都保持沉默。
15
出去調查的幾組人都回來了,帶回來幾個消息。
林天意家的阿姨說,林天意對小姐很好,事無鉅細,連衛生巾都幫她買。
小姐上大學後,每週末回一次家,林天意早早就等着。
後來,小姐不回家了,林天意就天天打電話,卻不曾發脾氣。直到電話也打不通了,他才發怒砸了小姐的房間。
但是第二天,又叫人來恢復了原貌。
至於林天意和如夢的男女之情,阿姨並不清楚。
但她說林天意從未帶過女人回家過夜,如夢曾懷孕流產過。
“原來林天意喜歡養成系,真變態!”不知是誰感慨了一句。
對女兒祕而不宣,單身多年不結婚,居然是因爲要自己養一個性伴侶。
何木蘭皺眉思索了一會,丟下這羣同事離開了。
16
純白的房間裏,冒着白氣的冰櫃一格被拉出,露出林天意拼合好的屍體。
如夢盯着他,眼神古井無波,和盯着超市冰櫃裏的一塊凍肉沒區別。
脣角上揚,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何木蘭看見她瘦削的雙肩,還有轉過身時的滿臉淚痕,心裏某個位置觸動了一下。
但面上,她保持着平靜。
“你們真的只是父女嗎?”
“你都查到了還問我?”如夢聳聳肩。
“怎麼不算呢?父女,不就是一種關係而已。只是我們之間,不止一種關係。”
何木蘭伸出手,想把如夢握成拳頭的手展開,但伸出的手懸在幫空停滯片刻,縮了回去。
“如夢,自首吧。”
如夢恍若未聞,繼續盯着林天意的屍體。
何木蘭站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雖然證據指向丁叮,她自己也認罪,但她的話漏洞太多。”
“而且,”何木蘭頓了下,見如夢眼皮擡了擡,才繼續說。
“讓最愛自己的人頂罪,你不覺得愧疚嗎?”
如夢冷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雖然我還沒弄明白你們怎麼做到的。但我想,蘇松,會成爲我們的突破口。”
17
“陽城富豪林天意慘被分屍,兇手竟然是女兒閨蜜!”
“林天意侵犯養女多年,閨蜜怒將其分屍。”
“富豪的變態嗜好……”
一夜之間,新聞滿天飛。
警局沒有泄漏任何消息,媒體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來如夢的動作還在繼續!何木蘭想着,車已到蘇松小區。
才一天時間未見,蘇松已肉眼可見地憔悴了幾個度。他弓着背,盡力縮着身子,開了門後繼續窩在沙發上,緊緊抱着一個靠枕,目光呆滯地看着電視裏關於丁叮殘忍殺害林天意的新聞。
“下巴的傷好了?”
“嗯。”
“那心裏的傷呢?”何木蘭發問。
蘇松驚訝地擡眸,嘴巴微張。
“我們查到了你和文欣蘭校長的情人關係……”
蘇松打斷她:“她幫了我。”
“下巴的傷是她弄的?”
“是的。我想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她不同意。”
他突然把臉埋在靠枕裏,低低抽泣起來:“我把信仰弄丟了。”
“如果你願意,還能找回來。”何木蘭拍拍他的背,語氣堅定。
“找不回來了,”蘇松搖搖頭,“但不能再把良知也丟了。”
“你和丁叮,是什麼關係?1月14日上午,她來學校找你聊了什麼?”
“她是個好人,她是冤枉的。”
蘇松按下遙控器,盯着黑屏的電視許久,才下定決心說清楚整件事。
18
多年前,還是大學生的如夢主動追求蘇松,二人談了兩年的地下戀情。
林天意發現了此事,不動聲色中就差點讓他失去所有。
承受不住的他無奈選擇了分手,爲了事業接受了校長文欣蘭的橄欖枝,成爲她的地下情人,以此換取自己在學術界的立足之地。
他知道,是文欣蘭幫着林天意把自己踩到塵埃裏的,但他沒有任何辦法。
如夢經常找他談心,訴說林天意對自己那變態的控制慾。
他聽着,也只是聽着。
後來,如夢又談了兩個男朋友,也被林天意生生拆散了。
林天意越生氣,如夢就越快樂。
再後來,如夢經常把他們三人聚集在一起,痛罵林天意的罪惡。
本來,只是一個發泄的渠道。但時間久了,大家漸漸同仇敵愾,把林天意視爲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如夢想了一個計劃,大家都能報仇,還能全身而退。
因爲,她篤定有人會替自己頂罪。
那個人就是她的閨蜜,丁叮。
如夢不止一次地表示,丁叮肯定是同性戀,喜歡自己,等她對自己的感情足夠深了,就可以利用了。
蘇松反對:“不應該犧牲一個無辜的人。”
“這世上任何對我有妄念的人,都不無辜!”如夢目光灼灼。
想起文欣蘭隔三差五暴打自己,想起她臉上藏污納垢的褶子,想起自己被迫舔舐她的雙腿……那不也是她對自己的妄念嗎?
蘇松終究是點了頭。
李天明更不用說,本就覺得自己母親是被林天意害死的。
至於蔣剛,在如夢幫助下貪污林天意公司五百萬,落下了把柄。
19
“你們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林天意雖禽獸不如,但他真的在乎如夢。”
他們僞造了一個如夢被綁架的視頻,發給林天意,要求他單獨來交贖金,否則,他們就把如夢先奸後殺。
林天意同意了。
而且,他真的一個人來了郊區那棟廢棄的樓。
幾人事先準備了陷阱,林天意掉進去後直接摔暈了。爲了保險,又注射了幾管鎮靜劑。
李天明把他裝在蛇皮袋裏,混在運生豬的貨車裏。
做完這些,時間還不到13點。
蔣剛回公司特意開了個會,蘇松回學校找哲學老師聊天,如夢則回了家等待結果。
在屠宰場,李天明趁着搬運生豬把林天意搬了進去,在殺豬的中途鋪好塑料膜,像殺豬一般把林天意分屍,裝到快遞盒裏。
事後,在燒熱水的鍋爐裏燒掉帶人血的塑料膜和衣服,繼續殺豬。
那兩個屠戶確實看到他一直在忙活。昏黃的燈光下,血腥味燻人,處處都是紅白交錯的豬肉,誰又能看清其中還夾雜着人肉呢?
半夜12點,李天明打整好所有豬肉,抱着一摞快遞迴家了。
兩個屠戶見怪不怪,都知道他經常替老婆拿一堆快遞回去。
每個匿名快遞,都是當事人自己放的。
等如夢攻破丁叮的心理防線,心甘情願頂罪時,她把李天明殺豬的一把砍刀放到了丁叮家裏。
20
“爲什麼弄得這般複雜?”
“如夢說,林天意不得好死才能解心頭之恨。名人失蹤或遇害,總要結案纔行,否則警察會一直追着不放。”
“那如果丁叮不願意頂罪呢?”
“沒人頂罪,李天明會自首,承擔一切。如夢會以資助的名義給他妻兒兩千萬。”
“1月14日上午,丁叮找到我,說知道了我們的計劃,而且她願意配合。”
“只是她勸我不要摻和這件事。她說我只屬於文學,不屬於這個污濁的世界。”
“她是個好人。”
蘇松掏出一支錄音筆,遞給何木蘭。
何木蘭有些驚訝他竟然偷偷留了證據。
“不過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害怕被過河拆橋而已。”蘇松伸出雙手,等着何木蘭的手銬。
聽完蘇松錄音筆中的一切,如夢譏諷道:“他果然還是個膽小鬼!”
“拉着所有人下水,讓他們給你打掩護,你膽子倒是大。”何木蘭冷着臉,對如夢的最後一點同情也消失殆盡。
“你害了四個無辜的人。”
“無辜嗎?他們口口聲聲說愛我在乎我,可在林天意麪前,都是跪着的。我的好閨蜜倒不是他們那樣的,可她讓我覺得噁心。 ”
“何警官,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21
以下,是如夢口述。
5歲那年,有個富豪來孤兒院挑選自己要收養的孩子。我特意穿了白裙子,安安靜靜坐在花圃邊。
他路過時,我露出甜甜的笑容,喊了一聲“爸爸”。
果不其然,他放棄了已定好的孩子,選了我。
到家後,我才發現他真的很富有,房子大得和城堡一樣。我的房間,是粉色系的公主房,我的最愛。
他會幫我洗澡,仔仔細細地撫摸我的每一寸肌膚,包括私處。第一次時,我還不習慣陌生人的觸碰,總是在他的指尖下顫抖,逗得他滿面笑容。
“夢夢啊,爸爸以後會一直幫你洗澡,別怕哈。”
我沒想到,他說的一直,是真的一直。
初中時,學到了性啓蒙課程,我開始抗拒他給我洗澡,要阿姨給我洗。
“夢夢,不聽話可不行哦,不聽話的孩子會被送回孤兒院。”他笑眯眯地進了浴室,我只能妥協。
14歲時,我第一次來月經,羞得滿臉通紅。
他親自去給我買衛生巾,還有成人文胸,笑得滿面春風:“夢夢長大了,是個女人了。”
很快,我就知道了什麼叫女人。
事後,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想了一天一夜,都不明白爲什麼爸爸可以這樣對女兒。
他說:“正因爲是爸爸,才應該這樣對女兒。”
我不明白,直到城堡的每個角落都留下了我們糾纏的味道,我才知道這是他的惡趣味。
“女兒”對於“爸爸”,只是性奴,只是玩物。
22
我不想一直這樣下去!
上大學後,我下定決心改變。
我在學校偷偷和全校最文藝的老師談戀愛,藉口做研究整月不回家。
因爲回家次數變少,他開始變得瘋狂。每一次回家,都在我脖子上拴上鍊子,用皮帶抽打我,最後折騰掉我半條命。
他的風格越來越暗黑,口味越來越重,連我的房間都改造成了那種風格。
那又怎樣?只要在學校,我就是自由的。
雛鷹註定飛不出老鷹的疆域,男友蘇松是個膽小鬼,架不住父親的“敲打”,跟我提了分手。
那天,我突然意識到,他是我的五指山,這輩子都會壓着我。
當晚,他在我身上發泄時,瘋了似地怒吼:“你逃啊!你越逃我越高興,這樣的遊戲纔有趣。”
也是那晚,我流產了。我還不知道肚子裏的小生命屬於誰,但他已經離開了。
林天意不是說着玩的。
後來我賭氣找了他一個工地上的包工頭當男朋友,前兩個月順順利利,第三個月工地就出了事,男友被警察調查,他的母親得到消息後,突發腦溢血病死。
我知道是我那所謂的“爸爸”乾的。我回到家衝他發脾氣,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把我拖進浴室,洗得掉了一層皮,渾身被熱水燙得通紅。
“你可以跟別的男人,但不能和包工頭那麼低賤的人!”
“洗乾淨你身上那難聞的味道!”
呵,原來他不喜歡我和他看不起的人在一起。
那我偏要!
他的公司,有個小中層叫蔣剛,是他的出氣筒,最被他瞧不上,真是我的最佳選擇。
蔣剛能忍,是爲了錢。在我的幫助下,他挪用了公司五百萬,天天跟供祖宗一樣供着我。
他不知道我是林天意的養女,還以爲我只是個頭腦聰明的女人。
直到我那父親發現了端倪,對他變本加厲地刁難,終究是讓他知難而退了。
男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貨!
和蔣剛分手後,我回到林天意的城堡,挑釁他:“我噁心到你了吧。”
萬萬沒想到,他比我更噁心:“既然我的乖女兒口味這麼重,那我就叫幾個朋友一起來玩,怎麼樣?多人遊戲,我還真想試試。”
他禽獸不如,居然真的這樣做了!還把這些全部錄了下來,在我房間裏反覆投影。
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讓我噁心到吐。
23
和蘇松分手後不久,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叫丁叮。
我夜夜在酒吧買醉,她一直陪着我。在那些不懷好意的人騷擾我時,她會擋在我身前,怒視那些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別人瞪她罵她,她就梗着脖子更凶地瞪回去,罵回去。爲此,她捱了不欠揍。後來,她還專門去學了跆拳道,如今已是黑帶。
爲了唬人,丁叮還特意留了短髮。
我以爲她是無條件對我好。
但我錯了。
她說:“夢夢,就算你沒有男朋友,我也可以保護你。”
我本來是感動的,可她卻捧着我的臉,離我的脣不到一釐米。
她鼻尖的氣息傳到我的鼻腔時,我的胃裏一陣翻湧。
想起平日裏她對我敏感部位有意無意的觸碰,我才意識到她和林天意簡直是一丘之貉!
強忍住反胃的感覺,我作出感動的模樣:“老公,有你真好!”
後來,無論我是否交新男朋友,我都一直叫她“老公”。
她很受用!
從警局報案回來那晚,她知道後飛奔來陪我,像遇見危險的貓一樣繃緊身體,把瑟瑟發抖的我緊緊攬在懷裏。
我在心裏冷笑:很好,時機到了。
24
如夢和丁叮一起從警局回家的那晚。
副駕的如夢歪着頭,一直盯着窗外,沉默不語。
丁叮時不時看向她,張了幾次嘴都沒說話。
“夢夢,今晚我陪你。”
“嗯。”
“去我家吧。”
如夢沒說話,默認了。
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一起過夜。雖說是閨蜜,但如夢不喜歡和人同住,每次都各回各家。
打開燈,映入眼簾的牆壁滿是花花綠綠,貼滿了丁叮和如夢的合照。
如夢一步一步往前,一張一張凝視着,每一張都停留許久。
丁叮給她倒了水,她也不接。
如夢並不是第一次來自己家,這些照片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她如此認真的審視它們,還是頭一次。
丁叮有些疑惑,但想到如夢才被警察逼問許久,又覺得可以理解。
經歷過重創的人,總會有些明裏暗裏的反常。
“老公,這張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酒吧那次,兩個人都喝醉了,在舞池裏硬要拉個帥哥給我們合照。”
如夢的聲音淡淡的,彷彿來自遙遠的時空。
“這張,是你爲我出頭被揍時的監控。”
“還有這張,是我們一起出海時照的。海上風很大,浪也很大,陽光很烈,你在我身前擋住這一切。”
“這張……”
“夢夢,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好,不求回報。”
“你就是最好的回報。你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因爲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是你告訴我的,對於欺負自己的人,不能忍耐,要反抗,以牙還牙。”如夢的眼裏蓄滿淚水,聲音沙啞。
“我的養父,不是個好人……”
她講完自己的故事時,淚已乾涸。
在她的故事裏,林天意已經過分到把狼牙棒往她下體塞,她反抗時失手殺了他。三個前男友爲了救她,才搞出分屍戲碼。
“沒事,有我在,你不會坐牢的。”丁叮聽完,雙目猩紅,心疼地握住如夢的手,拉過她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她找如夢拿了兇器,商量好了口供,決定頂罪。
25
就丁叮那口供,明顯經不起推敲,絕對不是那晚反覆研究好的話術。
何木蘭把事情從頭到尾又捋了幾遍,發現自己一直在被如夢誘導,而如夢則一直在被丁叮誘導。
丁叮早知道如夢的一切,她以近乎“舔狗”的身份陪伴在如夢身邊,保護她,也反覆朝如夢灌輸“對於欺負自己的人,不能忍耐,要反抗,以牙還牙”。潛移默化的影響中,本就忍無可忍的如夢終於爆發。
如夢精心佈置一場局,殊不知自己纔是局中人。
“你是當年林天意先選中的孩子,可半路被如夢截胡了。”何木蘭語氣篤定。
丁叮笑了:“警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一切的一切,丁叮都沒有直接參與,更沒有證據。
最終,她以僞證罪被量刑。
結案的那天,何木蘭從警局出來,走到十字路口旁,看見人來人往,深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吐出來。
她本來很想知道丁叮耗時耗力演完這齣戲後可曾有片刻後悔,此刻卻釋然了。
人心,不可直視。
也許,報仇,就是丁叮的信仰。反抗,是如夢的信仰。
而自己,只信仰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