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宋(十九)劉劭之亂 文帝之亡 考武帝平劉劭

元嘉二十九年 452年

七月,壬辰,徙汝陽王渾爲武昌王,淮陽王彧爲湘東王。

初,潘淑妃生始興王濬。元皇后性妒,以淑妃有寵於上,恚恨而殂,淑妃專總內政。由是太子劭深惡淑妃及濬。濬懼爲將來之禍,乃曲意事劭,劭更與之善。

吳興巫嚴道育,自言能辟穀服食,役使鬼物;因東陽公主婢王鸚鵡出入主家。道育謂主曰:“神將有符賜主。”主夜臥,見流光若螢,飛入書笥,開視,得二青珠;由是主與劭、濬皆信惑之。劭、濬並多過失,數爲上所詰責;使道育訴請,欲令過不上聞。道育曰:“我已爲上天陳請,必不泄露。”劭等敬事之,號曰:“天師”。其後遂與道育、鸚鵡及東陽主奴陳天與、黃門陳慶國共爲巫蠱,琢玉爲上形像,埋於含章殿前;劭補天與爲隊主。

東陽主卒,鸚鵡應出嫁,劭、濬慮語泄,濬府佐吳興沈懷遠;素爲濬所厚,以鸚鵡嫁之爲妾。

上聞天與領隊,以讓劭曰:“汝所用隊主副,並是奴邪?”劭懼,以書告濬。濬復書曰:“彼人若所爲不已,正可促其餘命,或是大慶之漸耳。”劭、濬相與往來書疏,常謂上爲“彼人”,或曰:“其人”,謂江夏王義恭爲“佞人”。

鸚鵡先與天與私通,既適懷遠,恐事泄,白劭使密殺之。陳慶國懼,曰:“巫蠱事,唯我與天與宣傳往來。今天與死,我其危哉!”乃具以其事白上。上大驚,即遣收鸚鵡;封籍其家,得劭、濬書數百紙,皆咒詛巫蠱之言;又得所埋玉人,命有司窮治其事。道育亡命,捕之不獲。

先是,濬自揚州剌史出鎮京口,及廬陵王紹以疾解揚州,意謂己必復得之。既而上用南譙王義宣,濬殊不樂,乃求鎮江陵;上許之。濬入朝,遣還京口,爲行留處分,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上惋嘆彌日,謂潘淑妃曰:“太子圖富貴,更是一理,虎頭復如此,非復思慮所及。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遣中使切責劭、濬,劭、濬惶懼無辭,惟陳謝而已。上雖怒甚,猶未忍罪也。

十月,西陽五水羣蠻反,自淮、汝至於江、沔,鹹被其患。詔太尉中兵參軍沈慶之督江、豫、荊、雍四州兵討之。

十一月,壬寅,廬陵昭王紹卒。

十二月,江夏王義恭還朝。辛未,以義恭爲大將軍、南徐州刺史,錄尚書如故。

元嘉三十年 453年

春,正月,戊寅,以南譙王義宣爲司徒、揚州刺史。

蕭道成等帥氐、羌攻魏武都,魏高平鎮將苟莫於將突騎二千救之。道成等引還南鄭。

壬午,以徵北將軍始興王濬爲荊州刺史。帝怒未解,故濬久留京口;既除荊州,乃聽入朝。

戊子,詔江州刺史武陵王駿統諸軍討西陽蠻,軍於五洲。

嚴道育之亡命也,上分遣使者搜捕甚急。道育變服爲尼,匿於東宮,又隨始興王濬至京口,或出止民張旿家。濬入朝,覆載還東宮,欲與俱往江陵。丁巳,上臨軒,濬入受拜。是日,有告道育在張旿家者,上遣掩捕,得其二婢,雲道育隨徵北還都。上謂濬與太子劭已斥遣道育,而聞其猶與往來,惆悵惋駭,乃命京口送二婢,須至檢覆,乃治劭、濬之罪。

潘淑妃抱濬泣曰:“汝前祝詛事發,猶冀能刻意思愆;何意更藏嚴道育!上怒甚,我叩頭乞恩不能解,今何用生爲!可送藥來,當先自取盡,不忍見汝禍敗也。”濬奮衣起曰:“天下事尋自當判,願小寬慮,必不上累!”

帝欲廢太子劭,賜始興王濬死,先與侍中王僧綽謀之;使僧綽尋漢魏以來廢太子、諸王典故,送尚書僕射徐湛之及吏部尚書江湛。

武陵王駿素無寵,故屢出外籓,不得留建康;南平王鑠、建平王宏皆爲帝所愛。鑠妃,江湛之妹;隨王誕妃,徐湛之之女也。湛勸帝立鑠,湛之意欲立誕。僧綽曰:“建立之事,仰由聖懷。臣謂唯宜速斷,不可稽緩。‘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願以義割恩,略小不忍;不爾,便應坦懷如初,無煩疑論。事機雖密,易致宣廣,不可使難生虎表,取笑千載。”帝曰:“卿可謂能斷大事。然此事至重,不可不殷勤三思。且彭城始亡。人將謂我無復慈愛之道。”僧綽曰:“臣恐千載之後,言陛下唯能裁弟,不能裁兒。”帝默然。江湛同侍坐,出閣,謂僧綽曰:“卿向言將不太傷切直!”僧綽曰:“弟亦恨君不直!”

鑠自壽陽入朝,既至,失旨。帝欲立宏,嫌其非次,是以議久不決。每夜與湛之屏人語,或連日累夕。常使湛之自秉燭,繞壁檢行,慮有竊聽者。帝以其謀告潘淑妃,淑妃以告濬,濬馳報劭。劭乃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謀爲逆。

初,帝以宗室強盛,慮有內難,特加東宮兵,使與羽林相若,至有實甲萬人。劭性黠而剛猛,帝深倚之。及將作亂,每夜饗將士,或親自行酒。王僧綽密以啓聞,會嚴道育婢將至,癸亥夜,劭詐爲帝詔雲:“魯秀謀反,汝可平明守闕,帥衆入。”因使張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召內外幢隊主副,豫加部勒,雲有所討。夜,呼前中庶子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叔、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併入宮。劭流涕謂曰:“主上信讒,將見罪廢。內省無過,不能受枉。明旦當行大事,望相與戮力。”因起,遍拜之。衆驚愕,莫能對。久之,淑、斌皆曰:“自古無此,願加善思!”劭怒,變色。斌懼,與衆俱曰:“當竭身奉命。”淑叱之曰:“卿便謂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嘗患風,或是疾動耳。”劭愈怒,因眄淑曰:“事當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恐既克之後,不爲天地所容,大禍亦旋至耳。假有此謀,猶將可息。”左右引淑出,曰:“此何事,而云可罷乎!”淑還省,繞牀行,至四更乃寢。

甲子,宮門未開,劭以硃衣加戎服上,乘畫輪車,與蕭斌同載,衛從如常入朝之儀。呼袁淑甚急,淑眠不起,劭停車奉化門催之相續。淑徐起,至車後;劭使登車,又辭不上,劭命左右殺之。守門開,從萬春門入。舊制,東宮隊不得入城。劭以僞詔示門衛曰:“受敕,有所收討。”令後隊速來。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拔刀徑上合殿。帝其夜與徐湛之屏人語至旦,燭猶未滅,門階戶席直衛兵尚寢未起。帝見超之入,舉幾捍之,五指皆落,遂弒之。湛之驚起,趣北戶,未及開,兵人殺之。劭進至合殿中閣,聞帝已殂,出坐東堂,蕭斌執刀侍直,呼中書舍人顧嘏,嘏震懼,不時出,既至,問曰:“欲共見廢,何不早啓?”嘏未及答,即於前斬之。江湛直上省,聞喧噪聲,嘆曰:“不用王僧綽言,以至於此!”乃匿傍小屋中,劭遣兵就殺之。宿衛舊將羅訓、徐罕皆望風屈附。左細仗主、廣威將軍吳興卜天與不暇被甲,執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戰。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爲!”天與罵曰:“殿下常來,云何於今乃作此語!只汝是賊!”手射劭於東堂。幾中之。劭黨擊之,斷臂而死。隊將張泓之、硃道欽、陳滿與天與俱戰死。左衛將軍尹弘惶怖通啓,求受處分。劭使人從東閣入,殺潘淑妃及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急召始興王使帥衆屯中堂。

濬時在西州,府舍人硃法瑜告濬曰:“臺內喧噪,宮門皆閉,道上傳太子反,未測禍變所至。”濬陽驚曰:“今當奈何?”法瑜勸入據石頭。濬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濟不,騷擾不知所爲。將軍王慶曰:“今宮內有變,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當投袂赴難;憑城自守,非臣節也。”濬不聽,乃從南門出,徑向石頭,文武從者千餘人。時南平王鑠戍石頭,兵十亦千餘人。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濬屏人問狀,即戎服乘馬而去。硃法瑜固止濬,濬不從;出中門,王慶又諫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憤。明公但當堅閉城門,坐食積粟,不過三日,兇黨自離。公情事如此,今豈宜去!”濬曰:“皇太子令,敢有復言者斬!”既入,見劭,劭謂濬曰:“潘淑妃遂爲亂兵所害。”濬曰:“此是下情由來所願。”

劭詐以太祖詔召大將軍義恭、尚書令何尚之入,拘於內;並召百官,至者才數十人。劭遽即位;下詔曰:“徐湛之、江湛弒逆無狀,吾勒兵入殿,已無所及,號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兇克珍,可大赦,改元太初。”

即位畢,亟稱疾還永福省,不敢臨喪;以白刃自守,夜則列燈以防左右。以蕭斌爲尚書僕射、領軍將軍,以何尚之爲司空,前右衛率檀和之戍石頭,徵虜將軍營道侯義綦鎮京口。義綦,義慶之弟也。乙丑,悉收先給諸處兵還武庫,殺江、徐親黨尚書左丞荀赤松、右丞臧凝之等。凝之。燾之孫也。以殷仲素爲黃門侍郎,王正見爲左軍將軍,張超之、陳叔兒等皆拜官、賞賜有差。輔國將軍魯秀在建康,劭謂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爲卿除之矣。”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劭不知王僧綽之謀,以僧綽爲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何偃爲侍中。

武陵王駿屯五洲,沈慶之自巴水來,諮受軍略。三月,乙亥,典籤董元嗣自建康至五洲,具言太子殺逆,駿使元嗣以告僚佐。沈慶之密謂腹心曰:“蕭斌婦人,其餘將帥,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爲用。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

太子劭分浙江五郡爲會州,省揚州,立司隸校尉,以其妃父殷衝爲司隸校尉。衝,融之曾孫也。以大將軍義恭爲太保,荊州刺史南譙王義宣爲太尉,始興王濬爲驃騎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爲丹陽尹,會稽太守隨王誕爲會州刺史。

劭料檢文帝巾箱及江湛家書疏,得王僧綽所啓饗士並前代故事,甲申,收僧綽,殺之。僧綽弟僧虔爲司徒左西屬,所親鹹勸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得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劭因誣北第諸王侯,雲與僧綽謀反,殺長沙悼王瑾、瑾弟臨川哀王燁、桂陽孝侯覬、新渝懷侯玠,皆劭素所惡也。瑾義欣之子;義華,義慶之子;玠,義慶之弟子也。

劭密與沈慶之手書,令殺武陵王駿。慶之求見王,王懼,辭以疾。慶之突入,以劭書示王,王泣求入內與母訣,慶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視;殿下何見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國安危,皆在將軍。”慶之即命內外勒兵。府主簿顏竣曰:“今四方未知義師之舉,劭據有天府,若首尾不相應,此危道也。宜待諸鎮協謀,然後舉事。”慶之厲聲曰:“今舉大事,而黃頭小兒皆得參預,何得不敗!宜斬以徇衆!”王令竣拜謝慶之,慶之曰:“君但當知筆札事耳!”於是專委慶之處分。旬日之間,內外整辦,人以爲神兵。竣,延之之子也。

庚寅,武陵王戒嚴誓衆。以沈慶之領府司馬;襄陽太守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爲諮議參軍,領中兵;江夏內史硃修之行平東將軍;記室參軍顏設爲諮議參軍,領錄事,兼總內外;以諮議參軍劉延孫爲長史、尋陽太守,行留府事。延孫,道產之子也。

南譙王義宣及臧質皆不受劭命,與司州刺史魯爽同舉兵以應駿。質、爽俱詣江陵見義宣,且遣使勸進於王。辛卯,臧質子敦等在建康者聞質舉兵,皆逃亡。劭欲相慰悅,下詔曰:“臧質,國戚勳臣,方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良可怪嘆。可遣宣譬令還,鹹複本位。”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

癸巳,劭葬太祖於長寧陵,諡曰景皇帝,廟號中宗。

乙未,武陵王發西陽;丁酉,至尋陽。庚子,王命顏竣移檄四方,使共討劭。州郡承檄,翕然響應。南譙王義宣遣臧質引兵詣尋陽,與駿同下,留魯爽於江陵。

劭以兗、冀二州刺史蕭思話爲徐、兗二州刺史,起張永爲青州刺史。思話自歷城引部曲還平城,起兵以應尋陽;建武將軍垣護之在歷城,亦帥所領赴之。南譙王義宣版張永爲冀州刺史。永遣司馬崔勳之等將兵赴義宣。義宣慮蕭思話與永不釋前憾,自爲書與思話,使長史張暢爲書與永,勸使相與坦懷。

隨王誕將受劭命,參軍事沈正說司馬顧琛曰:“國家此禍,開闢未聞。今以江東驍銳之衆,唱大義於天下,其誰不響應!豈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僞寵乎!”琛曰:“江東忘戰日久,雖逆順不同,然強弱亦異,當須四方有義舉者,然後應之,不爲晚也。”正曰:“天下未嘗有無父無君之國,寧可自安仇恥而責義於餘方乎!今正以弒逆冤醜,義不同天,舉兵之日,豈求必全邪!馮衍有言:‘大漢之貴臣,將不如荊、齊之賤士乎!’況殿下義兼臣子,事實國家者哉!”琛乃與正共入說誕,誕從之。正,田子之兄子也。

劭自謂素習武事,語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書,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難,吾自當之,但恐賊虜不敢動耳。”及聞四方兵起,始憂懼,戒嚴,悉召下番將吏,遷淮南岸居民於北岸,盡聚諸王及大臣於城內,移江夏王義恭處尚書下舍,分義恭諸子處侍中下省。

夏,四月,癸卯朔,柳元景統寧朔將軍薛安都等十二軍發湓口,司空中兵參軍徐遺寶以荊州之衆繼之。丁未,武陵王發尋陽,沈慶之總中軍以從。

劭立妃殷氏爲皇后。

庚戌,武陵王檄書至建康,劭以示太常顏延之曰:“彼誰筆也?”延之曰:“竣之筆也。”劭曰:“言辭何至於是!”延之曰:“竣尚不顧老臣,安能顧陛下!”劭怒稍解。悉拘武陵王子於侍中下省,南譙王義宣子於太倉空舍。劭欲盡殺三鎮士民家口,江夏王義恭、何尚之皆曰:“凡舉大事者不顧家;且多是驅逼,今忽誅其室累,正足堅彼意耳。”劭以爲然,乃下書一無所問。

劭疑朝廷舊臣皆不爲己用,乃厚撫魯秀及右軍參軍王羅漢,悉以軍事委之;以蕭斌爲謀主,殷衝掌文符。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不爾則保據梁山。江夏王義恭以南軍倉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戰,乃進策曰:“賊駿小年未習軍旅,遠來疲弊,宜以逸待之。今遠出梁山,則京都空弱,東軍乘虛,或能爲患。若分力兩赴,則兵散勢離。不如養銳待期,坐而觀釁。割棄南岸,柵斷石頭,此先朝舊法,不憂賊不破也。”劭善之。斌厲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豈復可量!三方同惡,勢據上流;沈慶之甚練軍事,柳元景、宗愨屢嘗立功。形勢如此,實非小敵。唯宜及人情未離,尚可決力一戰;端坐檯城,何由得久!今主,鹹無戰意,豈非天也!”邵不聽。或勸劭保石頭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頭城者,俟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誰當見救!唯應力戰決之;不然,不克。”日日自出行軍,慰勞將士,親督都水治船艦。壬子,焚淮南岸室屋、淮內船舫,悉驅民家渡水北。

立子偉之爲皇太子。以始興王濬妃父褚湛之爲丹陽尹。湛之,裕之之兄子也。濬爲侍中、中書監、司徒、錄尚書六條事,加南平王鑠開府儀同三司,以南兗州刺史建平王宏爲江州刺史。太尉司馬寵秀之自石頭先衆南奔,人情由是大震。以營道侯義綦爲湘州刺史,檀和之爲雍州刺史。

癸丑,武陵王軍於鵲頭。宣城太守王僧達得武陵王檄,未知所從。客說之曰:“方今釁逆滔天,古今未有。爲君計,莫若承義師之檄,移告傍郡。苟在有心,誰不響應!此上策也。如其不能,可躬帥向義之徒,詳擇水陸之便,致身南歸,亦其次也。”僧達乃自侯道南奔,逢武陵王於鵲頭。王即以爲長史。僧達,弘之子也。王初發尋陽,沈慶之謂人曰:“王僧達必來赴義。”人問其故,慶之曰:“吾見其在先帝前議論開張,執意明決;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柳元景以舟艦不堅,憚於水戰,乃倍道兼行,丙辰,至江寧步上,使薛安帥鐵騎曜兵於淮上,移書朝士,爲陳逆順。

劭加吳興太守汝南周嶠冠軍將軍。隨王誕檄亦至,嶠素恇怯,回惑不知所從;府司馬丘珍孫殺之,舉郡應誕。

戊午,武陵王至南洲,降者相屬;乙未,軍於溧洲。王自發尋陽,有疾,不能見將佐,唯顏竣出入臥內,擁王於膝,親視起居。疾屢危篤,不任諮稟,竣皆專決。軍政之外,間以文教書檄,應接遐邇,昏曉臨哭,若出一人。如是累旬,自舟中甲士亦不知王之危疾也。

癸亥,柳元景潛至新亭,依山爲壘。新降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啓寇心。”

元景營未立,劭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劭不許。甲子,劭使蕭斌統步軍,褚湛之統水軍,與魯秀、王羅漢、劉簡之等精兵合萬人,攻新亭壘,劭自登硃雀門督戰。元景宿令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銜枚疾戰,一聽吾鼓聲。”劭將士懷劭重賞,皆殊死戰。元景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鬥,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劭兵勢垂克,魯秀擊退鼓,劭衆遽止。元景乃開壘鼓譟以乘之,劭衆大潰,墜淮死者甚多。劭更帥餘衆,自來攻壘,元景復大破之,所殺傷過於前戰,士卒爭赴死馬澗,澗爲之溢;劭手斬退者,不能禁。劉簡之死,蕭斌被創,劭僅以身免,走還宮。魯秀、褚湛之、檀和之皆南奔。

丙寅,武陵王至江寧。丁卯,江夏王義恭單騎南奔;劭殺義恭十二子。

劭、濬憂迫無計,以輦迎蔣侯神像置宮中,稽顙乞恩,拜爲大司馬,封鐘山王;拜蘇侯神爲驃騎將軍。以濬爲南徐州刺史,與南平王鑠並錄尚書事。

戊辰,武陵王軍於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散騎侍郎徐愛在殿中誑劭,雲自追義恭,遂歸武陵王。時王軍府草創,不曉朝章;爰素所諳練。乃以爰兼太常丞,撰即位儀注。乙巳,王即皇帝位,大赦。文武賜爵一等,從軍者二等。改諡大行皇帝曰文,廟號太祖。以大將軍義恭爲太尉、錄尚書六條事、南徐州刺史。是日,劭亦臨軒拜太子偉之,大赦,唯劉駿、義恭、義宣、誕不在原例。庚子,以南譙王義宣爲中書監、丞相、錄尚書六條事、揚州刺史,隨王誕爲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藏質爲東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沈慶之爲領軍將軍,蕭思話爲尚書左僕射。壬申,以王僧達爲右僕射,柳元景爲侍中、左衛將軍,宗愨爲右衛將軍,張暢爲吏部尚書,劉延孫、顏竣併爲侍中。

五月,癸酉朔,臧質以雍州兵二萬至新亭。豫州刺史劉遵考遣其將夏侯獻之帥步騎五千軍於瓜步。

先是,世祖遣寧朔將軍顧彬之將兵東入,受隨王誕節度。誕遣參軍劉季之將兵與彬之俱向建康,誕自頓西陵,爲之後繼。劭遣殿中將軍燕欽等拒之,相遇於曲阿奔牛塘,欽等大敗。劭於是緣淮樹柵以自守,又決破崗、方山埭以絕東軍。時男丁既盡,召婦女供役。

甲戌,魯秀等募勇士攻大航,克之。王羅漢聞官軍已渡,即放仗降,緣渚幢隊以次奔散,器仗鼓蓋充塞路衢。是夜,劭閉守六門,於門內鑿塹立柵;城中沸亂,丹陽尹尹弘等文武將吏爭逾城出降。劭燒輦及兗冕服於宮庭。蕭斌宣令所統,皆使解甲,自石頭戴白幡來降;詔斬斌于軍門。濬勸劭載寶貨逃入海,劭以人情離散,不果行。

乙亥,輔國將軍硃修之克東府,丙子,諸軍克臺城,各由諸門入會於殿庭,獲王正見,斬之。張超之走至合殿御牀之所。爲軍士所殺,刳腸割心,諸將臠其肉,生啖之。建平等七王號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隊副高禽執之。劭曰:“天子何在?”禽曰:“近在新亭。”至殿前,臧質見之慟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載,丈人何爲見器?”又謂質曰:“可得爲啓乞遠徙不?”質曰:“主上近在航南,自當有處分。”縛劭於馬上,防送軍門。時不見傳國璽,以問劭,劭曰:’在嚴道育處。”就取,得之。斬劭及四子於牙下。濬帥左右數十人挾南平王鑠南走,遇江夏王義恭于越城。濬下馬曰:“南中郎今何所作?”義恭曰:“上已君臨萬國。”又曰:“虎頭來得無晚乎?”義恭曰:“殊當恨晚。”又曰:“故當不死邪?”義恭曰:“可詣行闕請罪。”又曰:“未審猶疑賜一職自效不?”義恭又曰:“此未可量。”勒與俱歸,於道斬之,及其三子。劭、濬父子首並梟於大航,暴屍於市。劭妃殷氏及劭、濬諸女、妾媵,皆賜死於獄。污瀦劭所居齋。殷氏且死,謂獄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殘,何以枉殺無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權時耳,當以鸚鵡爲後。”褚湛之之南奔也,濬即與褚妃離絕,故免於誅。嚴道育、王鸚鵡並都街鞭殺,焚屍,揚灰於江。殷衝、尹弘、王羅漢及淮南太守沈璞皆伏誅。

庚辰,解嚴,辛巳,帝如東府,百官請罪,詔釋之。甲申,尊帝母路淑媛爲皇太后。太后,丹陽人也。乙酉,立妃王氏爲皇后。後父偃,導之玄孫也。戊子,以柳元景爲雍州刺史。辛卯,追贈袁淑爲太尉,諡忠憲公;徐湛之爲司空,諡忠烈公;江湛爲開府儀同三司,諡忠簡公;王僧綽爲金紫光祿大夫,諡簡侯。壬辰,以太尉義恭爲揚、南徐二州刺史,進位太傅,領大司馬。

初,劭以尚書令何尚之爲司空、領尚書令,子徵北長史偃爲侍中,父子並居權要。及劭敗,尚之左右皆散,自洗黃閣。殷衝等既誅,人爲之寒心。帝以尚之、偃素有令譽,且居劭朝用智將迎,時有全脫,故特免之,復以尚之爲尚書令,偃爲大司馬長史,任遇無改。

甲午,帝謁初寧、長寧陵。追贈卜天與益州刺史,諡壯侯,與袁叔等四家,長給稟祿。張泓之等各贈郡守。戊戌,以南平王鑠爲司空,建平王宏爲尚書左僕射,蕭思話爲中書令、丹陽尹。六月,丙午,帝還宮。

——《通鑑 宋紀八&九 太祖文帝下之上&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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