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喫下去的都是要付賬的。大軍剛剛開心沒幾天，討賬的就來了。處長神祕兮兮地把大軍叫到辦公室，一副語重心長對的樣子。
“小屈啊，按理說我不該和你說這些話的，我一直拿你當親兄弟看，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往火坑裏跳。”這話聲音不大，分量不輕。
大軍明顯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深情開始顯得凝重且緊張。說到底大小也是個副處長，還是得裝作氣定神閒的樣子，坦然地說，“處長您說。”
“前段時間你們搞的大檢查，幾乎是無差別打擊，雖說是雷聲大雨點小，但是不免也落了一些口實。尤其是有些人，別看你幫他了，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前一臉堆笑，人後圖窮匕見。你得多加小心纔是。別太老實了。”處長的話重點落在了“別太老實了”幾個字上面，意味深長。
“老兄，您看能不能明示一下？老弟也好知錯就改。”大軍多少有點底虛，之前還認爲自己做得滴水不漏，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是到處漏風。
“啥球知錯就改。我讓你注意，是讓老弟看清人再出手，不摸透情況寧可不動。我們不管是誰的關係，只要沒有招呼打過來，該怎麼監管就怎麼監管，就是要無差別打擊。打擊可以無差別，但是放水的時候不行。你最應該注意的環節恰恰是放水。”處長一反常態地說了很多，幾乎就差徹底說透了。
大軍算是聽明白了，還是自己太實在了，顯然是有人拿最後的處理意見在做文章。可是如果搞不清楚問題的癥結所在，也很難對症下藥。於是又問：“老兄能不能再具體一點？”
“今天索性把話給你老弟說開，那個小曹口無遮攔，仗着自己在省裏關係沒少給咱們添麻煩。別人前腳剛幫他個小忙，他後腳就差把清單放到網上了。是沒有什麼證據，可他這麼一折騰，影響總歸是不好的。對於這種人，就是背個麻袋過來，也不能輕易放過他。”
“老兄，我明白了。”大軍這回真明白了。必定是這曹總口無遮攔亂說一通，搞得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時間鬧得盡人皆知。處長這是在點自己，又何嘗不是他自己想動手，又或者甚至是上面領導的意思。這種人不處理妥當，遲早是個定時炸彈。想到這裏，大軍決計要找個好點的辦法來對付這曹總。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原本大軍和這曹總的接觸就不深，這曹總又不是啥正經做企業的，想找個毛病豈不是容易得狠。連刻意照顧都不用，科裏上報的材料中就有一大堆需要治理他的東西。以前還好意提醒一下，現在索性就任由科室去處理吧。要知道，屈副處長交代的“嚴肅處理”，分量也是夠重的，下面的邵科長也是心領神會。
這次的問題覈查，邵科長竟然請來了社會專家，到現場就是一頓狂轟亂炸，炸得這曹總像熱鍋上的螞蟻，圍着現場滴溜溜亂轉，抓耳撓腮也是無濟於事。
大軍料想到這曹總會來找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曹總，你不用來搞這一套。上次是第一次，不想給你玩難看。如果你今天執意還要這麼辦，你帶來的信封也會像上次一樣交到紀檢部門的。我勸你不要搞這些歪門邪道，還是安安心心做好你的工作。”大軍的臉異常的黑，嚴肅至極。
這曹總也是個明白人，一聽就知道這屈副處長已經做好和自己劃清界限的準備，就連上次的信封怕是早已遞給紀檢部門了。看來屈副處長這樽佛，今天是拜不了了。此處不行，另換別處。這曹總一溜煙出去，奔自己的命去了。
這曹總哪裏知道，如果能搞得通，處長大體也不會找屈副處長點撥那麼多。既然點撥了，肯定是一大堆人等着看這曹總的熱鬧。他更不會知道，他所謂的大領導的關係，已經用無可用了。怕是就這幾天，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即便是如此，還是會有些不知死活的頭頭腦腦來說情，不是這個退休的，就是那個局外人，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看似說了情，又和沒說沒兩樣。
大軍又覺得這樣幹顯得太刻意，於是又叫來了科長，找出上報材料中另外幾家點了點，權作和死刑犯一起配幾個死緩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能留的堅決不能留。邵科長就是個不嫌事大的人，老屈敢撐腰，他就敢弄破天，說幹就幹，絲毫不帶一點含糊。
就這樣，處理意見很快出爐了。曹總的項目停工整頓，又捱了罰款，其他家只是處罰了事。屈副處長還在檢查通報大會上表揚了幾家企業，對處罰的單位提出了嚴厲批評，還給曹總等幾個項目掛了黑旗。這黑旗紅旗不掛不要緊，一掛上去，宣傳部門很快就聞風跟進，迅速出爐了一篇通訊報道。
就是這篇通訊報道，讓屈副處長狠狠地火了一把。雖然這種創新的做法是處長去接受表揚了，但知情的領導都知道是屈副處長的創意。一時間坊間對屈副處長的好評，猶如潮水一般湧來。沒多久，大軍就樹立起了一種敢碰硬能成事的剛正不阿的形象。
有了這些光環的加持，大軍心裏好生愜意，又覺得多少有些諷刺。想想當初自己所敬佩的那些所謂的英模，該不會也像自己這般模樣吧。權力最好的打開方式，竟然是公器私用。只要用得好，誰還會有空搭理你是不是公器私用。大家只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至於真相，一點都不重要。
只是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招紅袖的眼睛，他的形象在她那裏瞬間打了折扣。只是畢竟事不關己，大軍還沒有來得及覺察出紅袖在有意疏遠，就又開始如膠似漆地纏綿在一起了。
大軍心裏清楚，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用鬼來嚇人。誰長有尾巴誰知道，誰也不用裝清高。只是覺得自己離當初那個清淨如水的自己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