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16)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飯館裏陸陸續續的上滿了人,隨着客人的增多大廳裏也逐漸人聲鼎沸起來。男人們咧着嘴巴晃動着手裏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把酒精灌進去,然後又在酒精的濃度下聲量放高的與朋友與家人又或者與情人誇誇其談着自己所經營的生意或者對外面形勢的優先預測等等。林靜看着老趙手裏的這杯酒,在燈光的反射下發出了五顏六色的光環。酒杯再一杯接一杯的斟滿,老趙再把這飄逸着五顏六色光環的東西一滴不剩的送入肚中。她的心掠過一絲絲擔憂與焦慮中的厭覺。她看着慢慢下沉的一整瓶酒,想說什麼又不好說什麼,只能把肚子裏的話硬壓了下去,想了想嘴巴又接過了老趙剛纔的話題接着聊着:

“現在離婚雖然是每對夫妻都難以逾越的魔咒,儘管社會也流行這些,如果面對倆人共同的孩子都會是不公平的,因爲他們沒有選擇,只能依附於一方,這樣說來我們都在直接或間接的傷害着他們,”

說到這點的時候,老趙沉默了半天不言語,臉部的兩塊沉肉抽畜了兩下,眼睛頓頓的望着窗外,看着窗外的一縷縷被春風驚動嫩綠的柳枝。眼神裏似乎流露出心中沉睡已久的感情。

“我那個女兒,別看是個女孩子,從小跟我最親,從幼兒園的接送到上了小學,還愛摟着我的脖子讓我舉一舉她,有時候貼着我的臉,給我一根根的數着我增加的白頭髮。有一次居然神祕的跟我說:爸爸 想知道等我長大了,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嗎?我問她是什麼禮物現在讓我早知道好嗎?她的回答竟然攢夠了我一年的笑點。你猜是什麼?”

顯然這時也勾起了林靜的好奇心,她也歪着腦袋似乎進入了一個神祕的童趣世界裏。

“是什麼?”

進入了美好久遠的回憶,老趙鼻子兩邊深陷進去的法令紋慢慢的舒展開來,兩隻眼睛閃爍着光,是那種清爽又原始的光亮:

“她說等我老了之後,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不再是什麼東西了,而是要送我一個大大的行動。那就是她要替我花上一整天的工夫數着我白髮的根根數數,然後再一根根的替我拔掉它。我說:那爸爸就更不幸了,她馬上問我爲什麼?我說爸爸老了之後除了白髮就是白髮了,再也沒有黑髮的存在了。你這樣做豈不是讓爸爸過早的成爲一個禿子,一個寸草都不留的禿子嗎?你願意爸爸成爲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老禿瓢嗎?”

“這孩子太可愛了,呵呵 怎麼想出的。連劇本都寫不出來這麼萌萌噠的情節來。”

這一可愛的情節似乎也感染了林靜,她也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笑容。

“她聽了我的話想了想有道理。捂着眼睛也笑出了聲。然後又問我:爸爸 你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我覺得頭髮都白了那都是別人家的爺爺奶奶的事情,你老了肯定不會是那個樣子的。”

說着說着老趙竟然眼睛裏滲出了兩包溼潤的東西來。他不再接着往下說了,似乎讓思緒沉浸在回憶中和遠遠的時光裏。他難以自拔的傷感了起來。

“自從她媽媽與我疏遠了之後,特別是把她帶到了國外,我跟她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直到現在的零互動,我想這些結果不是一個孩子所爲的,都跟她媽媽潛移默化的教育有關,在她的眼裏我是一個無能爲力的父親,不能給孩子一個光明未來的父親,所以她讓孩子遠離我,包括父女之間原生應有的感情。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灼熱的太陽,二是扭曲的人心。而這種扭曲她把它又無限的擴散到了孩子身上。就這樣孩子的原生父親似乎就應該消失不見了,再也不應該存在了。”

“如果她不遠走於國外,你們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我說的是爲了孩子。”林靜不禁心生惋惜之情。

“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巴掌那是拍不出任何響聲的,那也只能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

“你們沒有再深談過嗎?也許任何形式的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在這麼多年的夫妻存續期間都已經試過了。也許我太讓她看低看矮了,太過讓她失望了。我想或許是這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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