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叔

阿叔是個“白仁”,即是傻子。

自我懂事起白仁叔就那麼大,一直都那麼大。

阿婆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結婚生子後就去世了。二兒子就是白仁叔,小兒子還沒有結婚。

我總覺得白仁叔不白仁,其實他什麼都懂,只是不說話。

“白仁”叔,高高瘦瘦的,他不會幹活,但食量卻很大。他不說話,整天除了傻笑就是坐着等喫。他不打人,有時會陪我們這些小屁孩玩。

因爲他不洗澡,身子和雙手都黑黑的。有一個小夥伴說:“如果頭髮被白仁叔摸到就會長跳蚤。”

我們怕長跳蚤,所以不再跟白仁叔玩。

我們不跟他玩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旁邊傻笑,好像在等待我們去跟他玩。他一個人在旁邊看着我們玩,也很投入,有時很賣力鼓掌,是高興,也是期待我們知道他的存在,刷存在感!

我們故意不跟他玩,看見他就跑。他在後面追,我們這條巷子跑過另一巷子,就是爲了他來追我們。

白仁叔他不知道這是計,很自然就中我們計。總是在後面追,我們就跑。邊跑邊笑,白仁叔也邊跑邊笑。

白仁叔很孝順,他每天都要看阿婆喫飯,他才喫。有時阿婆去田裏回來晚了,他就坐着等阿婆回來再喫。

他最怕阿婆傷心,所以每次和我們幾個小屁孩做“壞事”時,就最擔心回家惹阿婆生氣。

“控土窯”,就是把土燒透後,把地瓜弄進去,然後再蓋上這些燒透了的土塊,等過了一個鐘後,再來挖出地瓜。這時,地瓜就熟了,可好吃了。這是我們幾個人偷喫地瓜的最好“作案手段”。

那個時代的農村孩子,總是到處瘋,到處跑,肚子容易餓。我們幾個人就是這樣,老是覺得肚子餓。其實在那個時候每個人都經常感覺餓,大人們是,白仁叔也是。

一天下午,不知道誰堤議,大家來“控土窯”。我們各自回家偷來地瓜,白仁叔看到了,也回家偷來不少地瓜。

當時,沒有煤更沒有煤氣。每家每戶的柴木都要去山上弄回來,所以柴草都很緊張。

大人們有時是夜裏去山上割野草回來曬乾後拿來燒飯。各自家裏的僅有的那點柴草非常緊張,都堆放在房子裏,以防我們小孩子去搗亂。

那天,我們哄着白仁叔把他家的柴草拿來燒土窯。

等阿婆去田裏回來,看到自家的一小堆樹枝沒了,很自然就想到我們幾個人。

我們幾個人口供一致,甚至興災樂禍地說:“我們沒有。”

白仁叔自己出來承認錯誤的,他低着頭站在那裏,還不停勸阿婆不要傷心,白仁叔把“控土窯”分來的地瓜給阿婆喫,他自己捨不得喫。

阿婆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用手捶打白仁叔幾下,白仁叔沒有回手,阿婆捶幾下出出氣,也就不再怪他。

我們逐漸長大,白仁叔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後來,他竟會無緣無故打人,但他從不打我們幾個人。

阿婆的小兒子到了結婚的年齡,說了好幾個對象,大多女方都因爲白仁叔的存在而拒絕。

這時,一直是邊角料的白仁叔成了累贅,白仁叔好像跟大家的生活永遠是文不對題,他的存在總是“影響市容”。阿婆想了很久,想出一個辦法——把白仁叔關起來。

後來,白仁叔真的被關入他家一間空置的小房子,再也出不來了。

他弟弟不久後結婚了,阿婆臉上有了笑容。

當我們偶爾從小房子經過時,會看到白仁叔趴在門口上,用這種方式看外面的世界。有時我們也會到小屋看他,拿東西給他喫。每次他都會傻笑,看他傻笑的樣子,我們就知道他看到我們高興。

他還記得我們,我們也跟着笑了。

慢慢地,白仁叔不笑了。再後來,白仁叔死了。

現在每每想起,我總覺得白仁叔不白仁不傻,他只是不說話。

白仁叔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但他什麼都懂,懂得我們幾個小屁孩跟他一樣真誠,善良,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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