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 ·三嫁(1.2)

等到季娜滿身疲憊不堪地回到租住的一室一廳的小公寓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打開門口的小燈,把手裏的東西放在餐桌上,趕緊衝進洗手間,痛痛快快地排泄了一番。


季娜平時在外面都儘量少喝水,基本不喫東西,就是爲了少上廁所,爲了節省時間,爲了不耽誤上課。她的車裏一直備着餅乾和瓶裝水,只是太渴太餓時,才臨時補充一點體力。


排泄完畢,季娜感覺飢腸轆轆,餓得能喫下一頭牛。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廚房,在一片黑暗中,看見電飯煲上亮着保溫的指示燈。她趕緊打開抽油煙機上的照明燈,掀開電飯煲的鍋蓋,看見裏面放着一碗蓋着西紅柿炒雞蛋的米飯。季娜伸手端出來,感覺到些許暖意。


伴隨着臥室裏時有時無的輕微鼾聲,季娜忘記了晚上被開罰單的沮喪,和被學生家長陰陽怪氣地擠兌的尷尬,心滿意足地大口大口喫着西紅柿炒雞蛋蓋澆飯。


季娜儘量放輕動作,簡單洗漱之後,換上睡衣,終於可以放鬆心情和身體,輕輕躺在了自己家的大牀上,躺在酣睡的丈夫身邊。


也許是季娜躺下來的動作驚擾了熟睡的人,高昱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不等季娜有所反應,他翻個身,背對着季娜,繼續呼呼大睡。


累到極致的季娜頭一挨着枕頭,幾乎立刻進入了夢鄉。雖然疲憊不堪,她卻睡得很不安穩,一直被長久以來不曾擺脫的夢境纏繞。


季娜在睡夢中,又回到了難以忘懷的童年時代。


季娜出生在神州京城附近的大城市海城,爸爸媽媽都是海城歌舞團的演員。英俊瀟灑的父親是團裏的小提琴首席,窈窕漂亮的母親是團裏獨舞演員。兩個人都是歌舞團引人注目的風雲人物。從季娜記事起,爸爸媽媽好像就經常不在家,不斷去外面演出。後來,媽媽出去演出的時間越來越少,爸爸卻越來越多的時間在家裏缺席。


歌舞團的大院裏,一眼望去都是或身姿挺拔,步履輕盈,或含蓄內斂,溫文爾雅的藝術家。院子裏的孩子們從小就被音樂藝術的氛圍薰陶,似乎人人都長滿了藝術細胞,無一例外都會被刻意朝着某一個方向培養。


季娜三四歲的時候,在父母親激烈地大吵了幾回之後,被懵懵懂懂地帶到了歌舞團久負盛名的薩克斯演奏家的面前,拜師學藝。小小的季娜當時覺得掛在自己身上的那個金色的拐着彎的大喇叭真沉啊!其實,那還是兒童版的薩克斯,真正成人版的薩克斯比當時的小季娜的個頭還要高呢。


後來季娜才知道,當初媽媽想讓自己學跳舞,爸爸想讓自己學拉小提琴。兩人爭執不斷,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最後各退一步,算是給女兒拜了個名師,學習當時頗爲流行,在很多場合都受歡迎的樂器。


“好好吹!不吹完今天的練習不準出那個圈子!”季娜媽媽拿着鍋鏟,在廚房裏探出半個身子,衝着站在餐桌旁的女兒大聲吼着。


季娜眼睛裏含着淚水,雙腳併攏,站在地上用粉筆畫出來的小圈圈裏。那圈圈真小,只能放下季娜併攏的雙腳,幾乎沒有一點多餘的空間。她淚眼朦朧地看着眼前的樂譜,無精打采地持續吹着,感覺肩膀痠痛,雙手痠痛,嘴巴都麻木了。


小季娜的心裏充滿了對過於嚴厲的母親的抱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個人親生的女兒?這時候的季娜完全沒有想到,在今後的人生旅途中,自己會無數次感激母親這時候的嚴厲和不放鬆,讓自己有了一技之長,進而改變了自己和身邊人的人生。


季娜還在睡夢裏肩疼手疼嘴巴疼地苦苦掙扎,耳邊傳來一陣近乎咆哮的聲音:“超速罰款單?一百多刀?你幹什麼去了?飛車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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