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靈魂畫手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我在腦海裏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付諸於紙不過是照搬而已。明白這一點就知道,任何形式的藝術皆從心而發,並不是再次創造,是直接還原。靈魂不想說話也彆強迫,像女士聒噪面對戀人,遲早分道揚鑣,他的沉默並非無限,靈魂無限在於靜默。永生,持久,漫漫,無絕期地,靜默下去。像死那樣不再生。

複製早就想出的圖像,這就是一個畫家的本職,我對主持人說。她笑着挑起新的話題,我知道她概念上明白,其實不懂。沒有關係,我也有很多事不懂。

2023年4月1日,我接受的這家訪談,問我怎樣成爲一個職業畫家。我娓娓道來。他們還取了個標題:靈魂畫手。

是呀,靈魂畫手,或靈魂捕手。有一件事也因此浮現,它非具體的一樣事,而是連續性行進的一系列事。礙於保險就從頭講起。

1

2011年的夏天在秦海市來得早些,走在陣風襲過的路上有輕微的爽朗。笨重的冬季徹底蛻卻,有些女孩已經穿上薄薄打底褲,輕盈踏着心上的旋律。春夏之交正是春心萌發的時節,她們是否都在等待愛戀的光輝降落。

張寧是2011年第一個來這家蘋果店面試的,她應聘款臺,十分順利就入職。畢業於外國語專業對口本應是豪華酒店裏的主管或文祕做起,比如西浴場的香格里拉酒店,就比較符合她的氣質狀態與專業。之所以會先來這邊找工作應付一下,是因爲張寧談了一個男友,這個年齡有情飲水飽,偶爾她就需要兩地跑來跑去。

剛畢業的張寧還沒有職業規劃,走一步看一步,沒想起來搞事業這回事呢。站在寬大白色收銀臺後面,對着電腦,來客人就說一句歡迎光臨。攏攏賬,收收款,晚上報備一下金額總數刷卡總額。上半班,早上八點到中午一點半,下午一點半到六點半。循環往復,目前人員還未上齊,張寧上的全天,不加補助基本工資兩千元。在同等工作類型裏不多不少,加上銷售額提成與賣手機網卡提成,算起來突破四千不算太難。就算去香格里這樣的酒店,實習工資也不過底層做起;目前工作彈性大。

張寧比較早使用上蘋果手機,操作流程和系統註冊賬號手到擒來,有時顧客也把她當銷售。後來嫂子也就是老闆娘就給她調了崗,半天銷售半天收銀,最大化發揚了她的才能和精力;招聘對班的收銀就成了當務之急。

2

穆青就這樣踏進了2011年的蘋果專賣店。芒果臺經常在年夜飯的時候提及屏幕下方掃碼就有機會獲得愛瘋4S,穆青的頭腦對於它的第一認識就是何炅的口播。

人才市場的招聘人員說:我們這個單位沒啥事要做,特別輕鬆,來吧,記得考慮考慮,考慮一下。

人才市場就在穆青小區後面,她跟母親當散步遛彎,看到有意思就停下來聊幾句。

這是穆青第二次想出來工作,她是個有困擾的人,並非俗世範疇女性。

俗世,不是好概括的詞彙,一個男子說她不是一個適合生活的人。

次日下午穆青去蘋果專賣店踩點,裝成客人是想看這地方適不適合自己脾性。

在家六年,寫小說,每日輸出萬字,情緒敏銳,不善交際,需要考慮的是能否喜歡,感覺對就來。

一個女孩走過來,熟練不失禮貌地問:要不要看看新款的愛瘋4。

她搖搖頭,淡漠前行,轉一圈便離開。

2012年底iPhone4s才熱銷,於穆青而言這是距離遙遠的東西,她使用基礎款諾基亞手機,通話發短信就令她滿足。

走來的女孩就是張寧,穆青提過這事,張寧說沒印象了。眼前的穆青化淡妝着裝時尚,彼時強自鎮定穿着無特色。有時能做到旁若無人,有時又事無鉅細,心中彷彿有一道縫隙無人入侵又覺寂寞無盡。

日常的裝束基本得體就好,難有時尚加持,這個方面張寧是她的引路人,張寧告訴她BB霜品牌及樂蜂網團購,正是在那個時候註冊了淘寶賬號,這些東西對她而言不像豆瓣和郵箱必備,面對另一個窗口,穆青從新學起,雖說契機是偶然。

穆青也覺得當時自己比較老土纔會沒記憶,並不知道張寧只是一種說法兒,她只是客觀公正看起來真正在回憶,實際並沒有。

如說真有啥損失,幾年離羣索居,不合羣很明顯,看不出張寧一本正經敷衍。工作人基本都這樣操作一些話題以及表情管理,只因不懂纔會在覺察之後感到失望,剛來時需要學習賬目和張寧互動親密。

4月7號是張寧寫在QQ賬號上的生日記錄,穆青看到了,特地在圖書廣場選書時買了張寧提到蔡駿的《謀殺逝水年華》。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張寧在很多人,我以及幾個同事面前表現得有點不知所措以至有點失態。

張寧說,你太客氣了,萬一就是隨便寫的日期呢。穆青認真地說,若是那樣,以爲是真正生日送個小禮物也正常。

張寧的態度有所緩和,鬆動,之前她有一點僵,並不是穆青造成,而是她男友那邊變化莫測,產生了傳導作用與影響。張寧那一陣子工作態度可以說非常拼搏進取,一度以爲她只是覺得沒事就找點忙碌,和我差不多,畢了業暫時作爲一個過渡,爭取到更多的資源和機會總沒有錯,將生活填滿朝氣蓬勃是環保方式。

3

在酒店樓下喝咖啡等採訪記者過來對詞,就是走一下流程,等到真的採訪時不過是場看起來驚心動魄卻彩排過的表演。最佳演員與觀衆,不禁有些感嘆,也有些無奈,但,活在人世間難辭其咎,這沒什麼是非對錯好講。

活着需要生產和消費,也需要觀衆的反饋以及聆聽和互動的需求,不可能活在真空領域,這些概括的念頭不禁啞然失笑,剛畢業初入社會時不是這麼想的,可見人也是在變化中求存,保持穩定。

一度覺得人心僞善,退避三舍回到自己的世界是最好的方式,無論是勾勒看到的世界還是怎樣,躲起來纔是最好不被影響的辦法。可是到頭來正應了一句歌詞,想避世更要在世上,初次聽到驚爲天人,不斷循環一曲,直到意識到,所有的不可變更實際也未必是那樣牢不可破。都在等待一次自我蛻變的機會。

這機會事發偶然,當時並未覺察,不是重逢張寧,就永不知道,沒有那個小插曲,就更不知道,人生際遇奇妙。

靠窗的位子看海,不時抿口咖啡,有人衝我發出一點不好描述的聲音,類似於飛鳥掀動翅膀那種驚訝嘆息或是錯愕,有些誇張,但知道這肯定不是要來與我對訪談稿的記者發出的聲音,這時間記者還在開車趕來的路上。

我把頭扭過來,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記憶刷刷浮動起來,正在我搜索到原型之時,吧檯方位驟然傳出小範圍騷動,及一些應運而生的喧鬧。

剛好記者到了便開始對稿,幾十分鐘過去沒額外的事對方離開。

4

精神有些恍然,大版面報道讓我體會到啥叫一夜爆紅,按着太陽穴一邊看信息。高跟鞋聲由遠及近伴有語聲:蔣畫,是你嗎,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這個穿職業套裝中規中矩女性的確就是曾在蘋果店共事的張寧,我倆有一段兒特別好,如膠似漆,我送她許願精靈香水小樣,雖也不很貴,卻超預期;她中午上班則經常帶過橋米線或涼皮給我。

我微笑頷首,她變化不大,我是變瘦,那會我胖,一米六五身高大概180斤,再不控制200斤也指日可待。

但是因爲我胖起來也靈活自如曲線明顯,張寧總說我胖得有比例不失協調。

她是鼓勵我或是愛屋及烏,確實有給到信心,如今120斤不到,精緻妝容,冷峻紅脣看起來想必充斥了外交辭令距離;張寧的妝容接近中等主管,通身散發輕熟氣質很相配。

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我問。

大概還不到一年,剛纔本來是要和我說話,已經認出我了,可是吧裏的駐唱歌手臨時換人,歌喉不錯卻不懂交際,惹惱了不懂規矩要點通俗歌曲的客人。

要說也是難爲這小姑娘,學民族美聲的,歌喉差不多飈上去龔琳娜黃綺珊那種,少則快女譚維維張靚穎絕對抵得住。

時不我待,沒有辦法,這種行業到頭來,能在這裏唱歌得到工錢還不算太糟,錢給得又不低;有時偶爾需要去自助餐那邊助個興打個碟,總而言之,需要一點點變通。

張寧說到這裏,神色頓了一頓,言說到此倒並非情淺言深,按當初我們關係屬正常話題。

我沒轉話題,只悉心聆聽,感覺後面會有特別的事與我說,我就等待。這可能也源於我職業敏感,從氛圍到實體,勾勒過程,或傳神動態;由遠及近還是由近到遠,感受到會隨手中畫筆汩汩湧出。

我是職業插畫師,涉獵一些封面設計。當年甚至以爲我會徹底放棄這個天賦的選中。

一方面是母親病逝,父親做警察幾乎常年無休,由於擔任隊長更是工作即家,以至母親高血壓發作旁邊無人,父親和我還有妹妹都在工作崗位。

回到家中,母親的軀體已經冰冷,不相信殘酷事實,雖責怪父親太過敬業所致,心下明白並不存在過錯方。

看着逐漸老去的父親,妹妹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當實習助理,我索性下決心走上原本決心放棄的熱愛,重拾畫筆。

母親一直都支持我的這項熱愛。

人生苦短,能做喜歡的事且做出點成績是每個人的夢想。只是因緣際會,有些人始終不能如願。

是畫筆召喚我,母親靈魂召喚並對我言說我需要仔細聆聽知覺的話語。

原本留在秦海市本地的理由已經沒有,靈魂接收到原始感應,於是上路。

5

張寧的吐槽我不禁苦笑,畫畫這個行當,或者說藝術行當,也都差不多。終究一個詞彙將你拉回原地,要落地。輩分高對輩分低講,有資歷有身份有事沒事便指點,這個想法是不錯,但是要落地啊,落地是重點。

思想離不開生活實體,煙火氣。

這是對的,聽多也會想問上一句,如何落地,怎麼落地,啥叫落地?要真這麼說,那就是擡槓,這孩子不懂事。

張寧沒看出我走神,表面上都在進行的同時,精神空間並行不悖處理另外的事情絕無衝突,算是我的特異功能。

張寧對我的信任一如既往,彷彿當時那些事並未發生過,說具體點我也不知道當時到底怎麼回事,我是從開張就過去這家店,說是幫忙,其實是父親職務關係嫂子投其所好,警民互動不算逾越規矩,每月工資的豐厚程度心知肚明怎麼回事。

他們守規矩做買賣,僅是維護友好關係,還有一定私交,父親每說莫要偏袒畫兒,我就清楚這又是他打電話過問我的工作情況。

父親希望我能留在秦海工作,母親則覺得哪裏有機會就去哪裏,她並不覺得需要因爲她的身體就全家守在一起。父親的想法也好母親的期許也罷,當時的我自己也沒有太想好。

我的專業只能說和繪畫多少沾邊,喜歡畫畫又如何,考上美院鳳毛麟角,考上了是水漲船高,帶後面的學生當投石問路敲門磚,每堂課起價就五百塊以上。

這都是聽說,不感興趣,關心的是畫出想畫的東西,也就是我看到的最直觀表達。

從小長輩告訴我們不要肆無忌憚口無遮攔,也就是說講話和看待問題都要有美好的方向,帶着一定的濾鏡更佳。可是畫畫本身就因真實才將我吸引,嫂子知道我這個才能,需要繪畫的事就交給我,我連夜在家中繪製適合開業那種慶祝的彩色卡紙和創意方案,得到同事驚豔眼光,說沒有一點點虛榮心驕傲想法不可能;也有同事覺得我可以因爲這些事在家休假賺了便宜,頗有微詞;連夜苦心趕製的東西得到認可,就是我想要的。

6

後來,穆青有和你聯絡嗎。張寧用探尋的口吻,把我從思緒拉回,畢竟距離那個時間的我還伴隨母親的離世對我造成的衝擊,因此陷入半催眠精神恍惚的狀態。

離家北上到大世界,才知道之前那些的小裏小氣不過是矯情慣了的使然。偶爾同妹妹通話,卻無更多話題靠近,妹妹傾向於有條不紊邏輯嚴密,畫畫這事前期投入則無形無狀憑藉氛圍般感性,後期則全權由理性主導,終究沒太多可使彼此貫通話題,或也沒深度交流的願望。

母親是連接我們的紐帶,如今均勻分佈在不同座標,各司其事,交流內心化爲一句“北京降溫,注意保暖”諸如此類,又或“照顧父親,他胃不好,讓他少喝酒”這樣的流程模式雖也真情實感,總覺少了親密流動。

沒有,你應該知道,我和穆青沒那麼親近,倒是那一陣你們兩個好成了一團兒。這麼說似是誇張,但毫不誇張,說話時凝視張寧,意識到她要講的事情正在慢慢切入正題。

似知卻無從琢磨,索性靜默等待後文,將飄飛思緒拽回正軌。

張寧彷彿能夠感應到我狀態上切換,她說: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件事,穆青有一個私人微博,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關注彼此。

我搖了搖頭,也一頭霧水,聽起來事情漸入佳境,天性獵奇的我不禁連坐姿都正式起來。

張寧接着說,那就是了,我覺得你應當也不知道,我當時也是無意間同她互關。今年年初她發動態,之前是半年可見。當時她說她的本職是個寫手,就如我和你說,我應當是個酒店策劃,那種懷才不遇,你的骨子認爲自己是個畫家。

如今你已得償所願,很大程度,我們三人都算是達到了。

她的同事送來一杯咖啡,張寧點了一下頭沒有把注意力分散,繼續說:穆青出版了一本短篇集,名爲《六段》。上網查到電子版,看到一篇小說,與你相關。

她拿起手機,“叮”一聲消息,點開。

張寧說,你先看,我處理點事,一會回來。

開始閱讀。

不論怎樣都與我有關,試問這世上誰未想過成爲小說家故事中人物,通常殘酷或暴露赤裸的真相又未必是普通人能夠接受的。

我也算特別的人,我是個畫手,現在算新銳,未來一定是名副其實的畫家。

就此一點,或許我有資格成爲穆青故事中人。

她筆下傳遞故事脈絡,而我傳遞的是線條峯巒。

7

穆青文筆簡潔,進入主題很快,小說的題目是《撕毀的畫像》。

首次看到穆青文字形式描寫,不由想到一件事,那次在花貓仙境咖啡廳,說起繪畫這本身,她提議讓我爲她畫一張像。

我同意,問服務員要來紙筆,筆不是很順手,勝在出水的方面出色,一支黑色中性筆。

我讓她選擇自己比較舒適姿勢,開始畫,時間進入隧道,空間消失,沒用很久,又補充幾筆勾勒上去,將畫遞給側顏狀若沉思穆青。

她接過去,表情寧靜平淡,嘴脣抿成一條直線,心底氤氳某種笑意。大概就是這樣,她說,這就是你眼中的我嗎。

我沒回話,這問題並不知怎樣反饋,畫筆是最忠實靈魂與大腦。畫筆運行時思維讓位,可是這種細節說來話長,我也不準備同她過多地展開。

接下來一如往常喝咖啡,喫開心果,點了兩杯酸奶飲品,還拿剩下的紙畫了咖啡廳內景素描,後都被穆青收起來。

也並不算什麼事情,大概九點從咖啡廳出來,各自打車回家。

回到家中,她強忍着內心的劇痛;才方知這一年自己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如此粗糙,和想象中的自己判若兩人。她忍不住流下淚水,說不清爲啥,畫家手中的筆彷彿具有魔力,反映出不得不面對的真實。

幸好在憤怒的瞬間來臨,她有爲那張畫像拍照。

她猛然醒悟,自己撕毀的是鏡中的真實。這太可怕了,那瞬間的瘋狂無法描述,只覺得是畫激怒了心中對於固化美的渴望。

快到結尾的段落是這樣的記敘。

忽然明白了後來發生的那些究竟怎麼回事。

不過,就是因爲我反映了穆青最真實的一面嗎?說實話她不醜,還可以說得上頗有古典美與個人特色,眼裏有光,笑起來小虎牙格外生動。

我並沒想過在速寫的過程裏把我感受到的真實的部分壓進一點點美化,類似於演員演戲在面容上打光,也好比女性每天塗抹的粉底液BB霜之類,不就是遮蔽一些瑕疵。

如實反映在畫面上。

我閉上了眼睛,沉入黑暗。我也在思考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是美,我是一個寫作者,她是個畫手,從我的角度看待自己定然與其不同。可是,我爲真實而發火。

令我感到震驚,原來我也不是對什麼都無所謂。

那是不是說我的寫作文本也需要同樣的考量,太真實就一定高效嗎,那是受衆想要的嗎。

旁若無人並不真正存在。

小說的內核是好故事、衝突、核心爆點;好的畫者呢,她次日問我要這幅畫,這畢竟也屬她之作品。

我生硬地說,找不到了。

其實,是我不能面對它,撕毀了。

想來真是好笑,廣義來講讀者對於作品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發言權?

打碎鏡子反映的客觀現實。

我知道她想要的是她的作品,我關注的是我的容貌作爲底板。

這些年的困惑不由得迎刃而解,得到浮現,作家寫出作品就不再屬於自己,發言權歸屬於讀者。

就這一點既不是不關注讀者的反饋,而是角度不同。

畫沒有了,也不願打開相冊裏副本。終究,毀滅的是一種純粹,顯然,也發現了背後虛無通往實際的一面。

8

讀完最後一段,張寧已坐在對面沙發上。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舞臺上的女孩在唱很小衆的歌曲,歌詞是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樂園,應該是與非門樂隊的,這種聲線很符合這個女孩。

忽覺這女孩幻化成穆青容顏,斜齊劉海,微笑淡然,內心湧動,很多時候我都能夠感受,卻無從言說。

這就是人的困境,交流表達的限度。

張寧說,她是穆青的表妹。

我不感到意外,輪廓很相近。你們什麼時候再聯繫的,我記得她辭職後沒有再出現我的視野,微信也已不是好友,更不要提微博,我的確記得以前好像提到過,可是我也沒注意,當時母親的事令我世界崩落。

張寧點點頭,我理解你的感受,去年父親病逝,想到你當時大抵同況,可是這回事只有自己經歷纔會懂得,唯有自己慢慢熬下去、山窮水盡、熬出頭纔行。

是的,我說,就是這樣,當時穆青分化你我的關係我不是無感,只是覺得奇怪,隱約想到那幅畫的緣故,卻沒想是這般。

張寧說,我想她是希望你知道的。沒有人不是在自愈過程中慢慢面對。記得有一次,咱倆因爲工作事鬧不愉快,我對穆青傾訴,她表現出超乎尋常的理解和冷靜。

我也對她流露過這樣情緒,那日同去花貓仙境咖啡廳,她讓我爲其畫像。沒表現絲毫不爽,隱藏很深,這需要很深能量不予示人。

辭職後也沒再聯繫,有一次羣發祝福,發現已不是好友,張寧說。你還記得那本書嗎?從那次我們開始聊一些比較深的話題,我發現穆青善解人意,因熱愛文學店長叫她文青,有時簡稱青青,你我也跟着叫她青青。

我記得,青青,好久遠的記憶了。

有次和穆青喝酒,是我和前男友分手,她陪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很感動,她幫我打電話給前男友,替我討公道。

後來穆青叫來一個男子,說那是她喜歡的人,不敢告白。後來我喝多,她把我送回家,男子在咖啡廳等她回去。

我明白,我說,她也曾帶給我此類感動,比比皆是,很貼心,但是……她並不希望我們和好。

張寧依舊看着臺上,唱得是,心有靈犀不過是一場誤會,誰又不能忘懷。

9

與張寧道別後我回到房間,有點夜不能寐,可能咖啡喝太多。打開張寧給我的鏈接,進入主頁,除這本書信息以外無額外動態。

她都在做什麼也不是特想了解,看這故事第一想法是現實與藝術壓縮下的加工。

並不認爲穆青是生活弱者,面對自己,過了自己的關。事業有起色,同行關注,八方意見,也覺壓力不小。沒成名時想要關注,成了名又想躲起來,幸好不是演員,沒人在路上就認出我拍攝合影,態度良好否則就被指黑臉給差評。

穆青辭職幾月後我辭職去的北京,導師朋友在這邊有對口發展,去他工作室。

叫丁木的男子將我的畫投遞給一個新人比賽,他們尋找履歷空白的畫手,我符合。

獲了首獎,辦了畫展,丁木致力於將我打造成清淡冷色調的某種設定,比較流行距離感。

一時之間過多關注也使我喪失靈感,後面要做的預備仍很多,還要畫一些新的東西。

創作者瓶頸皆不相通。

丁木喜歡我併爲我做許多。

我的畫展主要爲不同畫過的人像,作爲一個系列:

過馬路風吹然長髮狀態惺忪的女子;家門口聊天的大媽大嬸兒討價還價菜市場微妙神態狀若刻畫;母親年輕時候樣子,推着兒童車,車中坐着嬰兒是妹妹,在記憶裏是雋永畫面;也有工作狀態開會激烈討論爭執微妙神態。

……每個瞬間都值得記錄。

我用畫筆,穆青用文字,沒什麼不同,只是形式上的變幻。人的微表情無法說謊,就像文筆背後潛藏的暗流,細心一點就可覺察。

10

鼠標觸到頭像使用記錄的相冊,我忽然看到一張圖片,點開放大,是我畫的那張給她的畫像。這下我突然有點動容。可能來自於穆青對於自我的接納,還是什麼額外的氣氛在空氣潑散。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了,天已既白。

我滿意地看着屏幕上的畫,雖然這只是草圖,輪廓卻已初具規模。那幅穆青的模樣在虛擬的空間做了一些對沖,使畫面和她面容鋒利不協調部分做了和緩。

心滿意足按下保存去睡。一眠無夢。隱約感受到母親撫摸我的臉龐,醒時隱有淚痕。

我給丁木看了這幅畫,他二話沒說就直接過來找我。說,我預感這個肯定會出大彩。

我笑了笑,你願不願意聽我講述它的來源與曲折,爲何成爲現在的樣子。

當然,丁木坐在我的對面。

我弄咖啡給他的過程,講了大概。他不禁呆住,說,這不就是絕好機緣嘛。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還需要同穆青聯絡。

他說,我決定沒問題。

你等我消息。


此刻,在臺上的是我和穆青,主持人詢問緣何命名爲《撕毀的畫像》。

我再度認真觀看這幅尺寸巨幅於大屏幕上的我的作品:有一些非常微妙的虛線被摺疊拼湊出來的樣子,女子硬朗的輪廓散發柔和微光,頭髮很軟,眼瞳清涼有些鋒利,彷彿能夠穿透萬事萬物。她的背後有一面鏡像,裏面有一從燃燒的火焰,微光,但絕不容忽略。

我神祕一笑,說,這是我和好友穆青聯合創意。看她同名小說就會懂,不過,你們要買實體書呀,我的這幅畫也會出現在她的小說封面。

穆青不講話,我接着說,還有一篇同名小說會在第二版添加,《靈魂畫手》。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