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副處長是個能幹事會幹事的人。從他決計一門心思搞好工作的那刻起，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對於他來說，做好工作是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了。之所以覺得難，是因爲很多人很多時候喜歡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只要自己心裏沒鬼，真就一點也不復雜。
項目監管的事情很好辦，寬嚴相濟的拿捏，主要取決於下面的科長，關鍵點再交由屈副處長親自把握。只需要拿捏，不需要簽字負責，簡直不能再爽了。四面八方過來打招呼的，一應做考慮狀，一應做爲難狀，不答應也不拒絕。
自此爲了避免尷尬，大軍的辦公室門常年開着，從不給任何人私密的作弊空間。那些憋着來送禮的各色人等，要麼是吃了閉門羹，要麼是人多下不了手，要麼是打不通電話，像是叮了個無縫的蛋。公開場合再碰面了，大軍總是保持一臉微笑，完全看不出任何突兀的表情。不拒人以千里，不冷臉打人，只是不沾有些東西罷了。
至於項目落地的時候，究竟能花落誰家，屈副處長几乎很少關心。不管是誰中標，終歸都會有人中標，終究都是某人或某某人的關係。這原本就是個無解的事情，不得罪某領導，就得罪某某領導，從來沒有什麼雙贏的可能。
可笑的是，總會有領導打招呼，而那些來投標的這些人也都迷信那些打下來的招呼。就這樣一個招呼來招呼去的環境，換誰也難維護好平衡。對於大軍來說，頂多也只是做到獨善其身罷了。就連處長的關係，三番五次在不同場合要表示表示，也都被大軍婉拒了。
也不能說從來都不喫請，即便是喫請也是有重要領導在場，大軍纔會到場。說白了，就是個蹭攤的局，大軍纔會去蹭一下。如果硬要他當主角，他斷然是不會去的。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再說什麼了。正因爲屈副處長總是一副和煦的態度，即便是叫了不出去，也沒給他貼上一個架子大的標籤。
凡事總有例外，有人就是不信邪。有個之前有過成功經驗的老總，就是不信邪，非要追着他表示表示，都追到家門口了。開門歸開門，大軍站在門口完全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那老總說了幾句客氣話，然後就要把手裏的禮物往門裏塞。大軍依舊和顏悅色，說道：“兄弟你想多了，你把這心思用到項目上，大可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沒事找事的。”
這話是真話。這老總是真不信。不信歸不信，家門是真進不去，東西也真送不進去，惹得這老闆悻悻而去。就是這老闆，偶爾喝多的時候，總是會提及之前送禮成功的經驗，發發如今被拒出門的牢騷。但凡是項目監管遇到點問題，他都和這次沒送成禮緊密聯繫在一起，爲此沒少和某位關鍵領導吹歪風。
也有朋友好意提醒大軍，大軍不以爲然，堅信只要自己人正身正，無懼那些風言風語。再怎麼說，也都是說說而已，沒人能拿出什麼真憑實據。至少在他決計一塵不染的那刻之後，真就沒有一點灰塵，真就做到不拿羣衆一針一線。
其實都是一些正常工作中的正常監管手段，警察總不能不抓小偷吧。可對於那些監管對象來說，一有問題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真有問題，而是主觀揣測是不是有什麼地方關係沒走到。關鍵還在於，對於絕大多數老總來說，走關係的傳統概念已經深深紮根在腦海，切斷了踏實幹事的思維。好像沒走關係就不行似的。當然也不能全怪那些老總，終歸還是這種走關係的慣性思維，在很多地方都屢試不爽，少有碰壁。如今真碰了壁，反倒覺得不正常了。
爲了避免一些負面情緒的擴大，也爲了扶持項目順利開展工作，大軍給監管工作定了個基調。監管要嚴，嚴在引導，重引導，重檢查，重解決問題，輕處罰處理。剛開始的時候，不管是被監管對象，還是下面的科室，都有很大的牴觸情緒。久了，大家慢慢發現他真就不太乾涉具體工作，也都慢慢理解了。發牢騷的人也有，但是顯然不多了。
在大軍看來，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這纔是正常狀況。如果一味說不好，還是都說好，那還真就不正常了。對於大軍來說，只追求自己的內心安寧，絕不要求好評如潮。越是如此，工作越是順暢。接連二三，分管工作在全省排名紛紛取得了驕人的成績。每次受到上級領導誇讚的時候，大軍都不忘拉着下面的科長，把功勞都算在該算的人頭上。
這樣一來，下面的人也有幹勁了，也不發牢騷了，屈副處長就更加有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只是每每再去公園鍛鍊，也碰不到招紅袖的身影。真是工作中有交集碰面了，也只是淺淺打個招呼，少有來往，絕無獨處。
不是相思淡了，只是情緒滅了。偶爾再想起和招紅袖過往的相處，屈副處長都心有餘悸。幸好沒有因爲這女人做過什麼更過火的事情，也沒有因爲這插曲給遲麗造成過什麼影響。若是真斷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至少在此時的大軍看來，真的就不想了。
他好像輕而易舉和之前的那個自己真就劃清了界限，完全蛻變成了自己想成爲的那種人。他有時候也覺得自己非常幸運，過往雖有不齒，好在毫無波瀾。只這樣安穩地過下去，那便是自己想要的。有幸再走一步，那再好不過。真的橫盤在副處的崗位，自己也能坦然面對，畢竟做自己想做的自己更加難能可貴。
鍛鍊之餘，給遲麗做頓飯，看着遲麗擺弄着陽臺的花花草草，好不愜意。只是生活偏平實了些，就這樣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好像是自己和另一個自己相處一樣。這遲麗全然不知，全然不顧大軍的感受。大軍有時候也會生厭，哪怕是吵兩句也好，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無視。
是該有個娃了。但凡是有個娃，家裏也會多幾分生機，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死寂，沒有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