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宋(二十五)劉子勳之亂

泰始元年 464年

十二月,丙寅,湘東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其廢帝時昏制謬封,並皆刊削。

庚午,以右衛將軍劉道隆為中護軍。道隆暱於廢帝,嘗無禮於建安太妃;至是,建安王休仁求解職,明帝乃賜道隆死。

宗越、譚金、童太一等雖為上所撫接,內不自安;上亦不欲使居中,從容謂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勞日久,應得自養之地;兵馬大郡,隨卿等所擇。」越等素已自疑,聞之,皆相顧失色,因謀作亂;以告沈攸之,攸之以聞。上收越等,下獄死。攸之復入直閣。

辛未,徙臨賀王子產為南平王,晉熙王子輿為廬陵王。

壬申,以尚書右僕射王景文為尚書僕射。景文,即彧也,避上名,以字行。

乙亥,追尊沈太妃曰宣太后,陵曰崇寧。

初,豫州刺史山陽王休祐入朝,以長史、南梁郡太守陳郡殷琰行府州事。及休祐徙荊州,即以琰為督豫、司二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有司奏路太后宜即前號,移居外宮;上不許。戊寅,尊路太后為崇憲皇太后,居崇憲宮,供奉禮儀,不異舊日。立妃王氏為皇后。後,景文之妹也。

罷二銖錢,禁鵝眼、綖環錢,餘皆通用。

江州佐吏得上所下令書,皆喜,共造鄧琬,曰:「暴亂既除,殿下又開黃閣,實為公私大慶。」琬以晉安王子勳次第居三,又以尋陽起事與世祖同符,謂事必有成,取令書投地曰:「殿下當開端門,黃閣是吾徒事耳!」眾皆駭愕。琬更與陶亮等繕治器甲,徵兵四方。

袁顗既至襄陽,即與諮議參軍劉胡繕修兵械,簡集士卒,詐稱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即建牙馳檄,奉表勸子勳即大位。

辛巳,更以山陽王休祐為江州刺史,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即留本任。

先是,廢帝以邵陵王子元為湘州刺史,中兵參軍沈仲玉為道路行事,至鵲頭,聞尋陽兵起,不敢進。琬遣數百人劫迎之,令子勳建牙於桑尾,傳檄建康,稱:「孤志遵前典,黜幽陟明。」又謂上「轎害明茂,篡竊天寶,幹我昭穆,寡我兄弟。藐孤同氣,猶有十三,聖靈何辜,而當乏饗。」

郢州刺史安陸王子緩承子勳初檄,欲攻廢帝;聞廢帝已隕,即解甲下標。既而聞江、雍猶治兵,郢府行事苟卞之大懼,即遣諮議、領中兵參軍鄭景玄帥軍馳下,並送軍糧。荊州行事孔道存奉刺史臨海王子頊,會稽將佐奉太守尋陽王子房,皆舉兵以應子勳。

泰始二年 465年

正月,癸巳,徵會稽太守尋陽王子房為撫軍將軍,以巴陵王休若代之。

甲午,中外戒嚴。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徵討諸軍事,車騎將軍、江州刺史王玄謨副之。休仁軍於南州,以沈攸之為尋陽太守,將兵屯虎檻。時玄謨未發,前鋒凡十軍,絡繹繼至。每夜各立姓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諸將曰:「今眾軍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致駭亂,取敗之道也。請就一軍取號。」眾鹹從之。

鄧琬稱說符瑞,詐稱受路太后璽書,帥將佐上尊於晉安王子勳。乙未,子勳即皇帝位於尋陽,改元義嘉。以安陸王子綏為司徒、揚州刺史;尋陽王子房、臨海王子頊並加開府儀同三司;以鄧琬為尚書右僕射,張悅為吏部尚書,袁顗加尚書左僕射;自餘將佐及諸州郡,除官進爵號各有差。

丙申,以徵虜司馬申令孫為徐州刺史。令孫,坦之子也。置司州於義陽,以義陽內史龐孟虯為司州刺史。

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清河崔道固皆舉兵應尋陽。上徵兵於青州刺史沈文秀,文秀遣其將平原劉彌之等將兵赴建康。會薛安都遣使邀文秀,文秀更令彌之等應安都。濟陰太守申闡據睢陵應建康,安都遣其從子直閣將軍索兒、太原太守清河傅靈越等攻之。闡,令孫之弟也。安都婿裴祖隆守下邳,劉彌之至下邳,更以所領應建康,襲擊祖隆。祖隆兵敗,與徵北參軍垣崇祖奔彭城。崇祖,護之之從子也。彌之族人北海太守懷恭、從子善明皆舉兵以應彌之,薛索兒聞之,釋睢陵,引兵擊彌之。彌之戰敗,走保北海。申令孫進據淮陽,請降於索兒。龐孟虯亦不受命,舉兵應尋陽。

帝召尋陽王長史行會稽郡事孔覬為太子詹事,以平西司馬庾業代之;又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璪說凱以「建康虛弱,不如擁五郡以應袁、鄧。」覬遂發兵,馳檄奉尋陽。吳郡太守顧琛、吳興太守王曇生、義興太守劉延熙、晉陵太守袁標皆據郡應之。上又以庾業代延熙為義興,業至長塘湖,即與延熙合。

益州刺史蕭惠開,聞晉安王子勳舉兵,集將佐謂之曰:「湘東,太祖之昭;晉安,世祖之穆;其於當璧,並無不可。但景和雖昏,本是世祖之嗣;不任社稷,其次猶多。吾荷世祖之眷,當推奉九江。」乃遣巴郡太守費欣壽將五千人東下。於是湘州行事何慧文、廣州刺史袁曇遠、梁州刺史柳元怙、山陽太守程天祚皆附於子勳。元怙,元景之從兄也。

是歲,四方貢計皆歸尋陽,朝廷所保,唯丹陽、淮南等數郡,其間諸縣或應子勳。東兵已至永世,宮省危懼。上集羣臣以謀成敗。蔡興宗曰:「今普天同叛,人有異志。宜鎮之以靜,至信待人。叛者親戚布在宮省,若繩之以法,則士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義。物情既定,人有戰心,六軍精勇,器甲犀利,以待不習之兵,其勢相萬耳。願陛下勿憂。」上善之。

建武司馬劉順說豫州刺史殷琰使應尋陽,琰以家在建康,未許。右衛將軍柳光世自省內出奔彭城,過壽陽,言建康必不能守。琰信之,且素無部曲,為土豪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所制,不得已而從之。琰以叔寶為長史,內外軍事,皆叔寶專之。上謂蔡興宗曰:「諸處未平,殷琰已復同逆;頃日人情雲何?事當濟不?」興宗曰:「逆之與順,臣無以辨。今商旅斷絕,米甚豐賤,四方雲合,而人情更安。以此卜之,清蕩可必。但臣之所憂,更在事後,猶羊公言:『既平之後,方當勞聖慮耳。』」上曰:「誠如卿言。」上知琰附尋陽非本意,乃更厚撫其家以招之。

汝南、新蔡二郡太守周矜起兵於懸瓠以應建康。袁顗誘矜司馬汝南常珍奇執矜,斬之,以珍奇代為太守。

上使冗從僕射垣榮祖還徐州說薛安都,安都曰:「今京都無百里地,不論攻圍取勝,自可拍手笑殺;且我不欲負孝武。」榮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餘殃,今雖天下雷同,正是速死,無能為也。」安都不從,因留榮祖使為將。榮祖,崇祖之從父兄也。

兗州刺史殷孝祖之甥司法參軍穎川葛僧韶,請殷孝祖入朝,上遣之。時薛索兒屯據津逕,僧韶間行得至,說孝祖曰:「景和兇狂,開闢未有;朝野危極,假命漏刻。主上夷山翦暴,更造天地,國亂朝危,宜立長君。而羣迷相煽,構造無端,貪利幼弱,競懷希望。使天道助逆,羣凶事申,則主幼時艱,權柄不一,兵難互起,豈有自容之地!舅少有立功之志,若能控濟主勇,還奉朝廷,非唯匡主靜亂,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具問朝廷消息,僧韶隨方酬譬,並陳兵甲精強,主上欲委以前驅之任。孝祖即日委妻子於瑕丘,帥文武二千人,隨僧韶還建康。時四方皆附尋陽,朝廷唯保丹陽一郡;而永世令孔景宣復叛,義興兵垂至延陵,內外憂危,鹹欲奔散。孝祖忽至,眾力不少,並傖楚壯士,人情大安。甲辰,進孝祖號撫軍將軍,假節、督前鋒諸軍事,遣向虎檻,寵賚甚厚。

初,上遣東平畢眾敬詣兗州募人,至彭城,薛安都以利害說之,矯上命以眾敬行兗州事,眾敬從之。殷孝祖使司馬劉文石守瑕丘,眾敬引兵擊殺之。安都素與孝祖有隙,使眾敬殺孝祖諸子。州境皆附之,唯東平太守申纂據無鹽,不從。纂,鐘之曾孫也。

丙午,上親總兵,出頓中堂。辛亥,以山陽王休祐為豫州刺史,督輔國將軍彭城劉勉、寧朔將軍廣陵呂安國等諸軍西討殷琰。巴陵王休若督建威將軍吳興沈懷明、尚書張永、輔國將軍蕭道成等諸軍東討孔凱。時將士多東方人,父兄子弟皆已附凱。上因送軍,普加宣示曰:「朕方務德簡刑,使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助順同逆者,一以所從為斷。卿等當深達此懷,勿以親戚為慮也。」眾於是大悅。凡叛者親黨在建康者,皆使居職如故。

壬子,路太后殂。

孔覬遣其孫曇瓘等軍於晉陵九里,部陳甚盛。沈懷明至奔牛,所令寡弱,乃築壘自固。張永至曲阿,未知懷明安否;百姓驚擾,永退還延陵,就巴陵王休若,諸將帥鹹勸休若退保破岡。其日,大寒,風雪甚猛,塘埭決壞,眾無固心。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眾小定,乃築壘息甲。尋得懷明書,賊定未進,軍主劉亮又至,兵力轉盛,人情乃安。亮,懷慎之從孫也。

殿中御史吳喜以主書事世祖,稍遷至河東太守。至是,請得精兵三百,致死於東。上假喜建武將軍,簡羽林勇士配之。議者以「喜刀筆主者,未嘗為將,不可遣。」中書舍人巢尚之曰:「喜昔隨沈慶之,屢經軍旅,性既勇決,又習戰陳;若能任之,必有成績。諸人紛紜,皆是不別才耳。」乃遣之。喜先時數奉使東吳,性寬厚,所至人並懷之。百姓聞吳河東來,皆望風降散,故喜所至克捷。

永世人徐崇之攻孔景宣,斬之,喜版崇之領縣事。喜至國山,遇東軍,進擊,大破之。自國山進屯吳城,劉延熙遣其將楊玄等拒戰。喜兵力甚弱,玄等眾盛。喜奮擊,斬之,進逼義興。延熙柵斷長橋,保郡自守,喜築壘與之相持。

庾業於長塘湖口夾岸築城,有眾七千人,與延熙遙相應接。沈懷明、張永與晉陵軍相持,久不決。外監朱幼舉司徒參軍督護任農夫驍果有膽力,上以四百人配之,使助東討。農夫自延陵出長塘,農夫馳往攻之,力戰,大破之,庾業棄城走義興。農夫收其船仗,進向義興,助吳喜。二月,己未朔,喜渡水攻郡城,分兵擊諸壘,登高指麾,若令四面俱進者。義興人大懼,諸壘皆潰。延熙赴水死,遂克義興。

沈懷明、張永、蕭道成等軍於九里西,與東軍相持。東軍聞義興敗,皆震恐。上遣積射將軍濟陽江方興、御史王道隆至晉陵視東軍形勢。孔凱將孫曇扞、程扞宗等列五城,互相連帶。扞宗城猶未固,王道隆與諸將謀曰:「扞宗城既未立,可以藉手,上副聖旨,下成眾氣。」辛酉,道隆帥所領急攻,拔之,斬扞宗首。永等因乘勝進擊曇瓘等,壬戌,曇瓘等兵敗,與袁村俱棄城走,遂克晉陵。

吳喜軍至義鄉。孔璪屯吳興南亭,太守王曇生詣璪計事;聞臺軍已近,璪大懼,墮牀,曰:「懸賞所購,唯我而已;今不遽走,將為人擒!」遂與曇生奔錢唐。喜入吳興,任農夫引兵向吳郡,顧琛棄郡奔會稽。上以四郡既平,乃留吳喜使統沈懷明等諸將東擊會稽,召張永等北擊彭城,江方興等南擊尋陽。

以吏部尚書蔡興宗為左僕射,侍中褚淵為吏部尚書。

丁卯,吳喜至錢唐,孔璪、王曇生奔浙東。喜遣強弩將軍任農夫等引兵向黃山浦;東軍據岸結寨,農夫等擊破之。喜自柳浦渡,取西陵,擊斬庚業。會稽人大懼,將士多奔亡,孔凱不能制。戊寅,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凱逃奔脊山;車騎從事中郎張綏封府庫以待吳喜。己卯,王晏入城,殺綏,執尋陽王子房於別署。縱兵大掠,府庫皆空;獲孔璪,殺之。庚辰,脊山民縛孔凱送晏,晏謂之曰:「此事孔璪所為,無預卿事,可作首辭,當相為申上。」凱曰:「江東處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輩行意耳。」晏乃斬之。顧琛、王曇生、袁標等詣吳喜歸罪,喜皆宥之。東軍主凡七十六人,於陳斬十七人,其餘皆原宥。

薛索兒攻申闡,久不下;使申令孫入睢陵說闡,闡出降,索兒並令孫殺之。

山陽王休祐在歷陽,輔國將軍劉勉進軍小峴。殷琰所署南汝陰太守裴季之以合肥來降。

鄧琬性鄙暗貪吝,既執大權,父子賣官鬻爵,使婢僕出市道販賣;酣歌博弈,日夜不休;大自矜遇,賓客到門,歷旬不得前;內事悉委褚靈嗣等三人,羣小橫恣,競為威福。於是士民仇怨,內外離心。

琬遣孫沖帥龍驤將軍薛常寶、陳紹宗、焦度等兵一萬為前鋒,據赭圻。沖之於道與晉安王子勳書曰:「舟楫已辦,器械亦整,三軍踴躍,人爭效命;便欲沿流掛帆,直取白下。願速遣陶亮眾軍兼行相接,分據新亭、南州,則一麾定矣。」子勳加沖左衛將軍;以陶亮變右衛將軍,統郢、荊、湘、梁、雍五州兵合二萬人,一時俱下。陶亮本無幹略,聞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進,屯軍鵲洲。

殷孝祖負其誠節,陵轢諸將,臺軍有父子兄弟在南者,孝祖悉欲推治。由是人情乖離,莫樂為用。寧朔將軍沈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羣帥,眾並賴之。孝祖每戰,常以鼓蓋自隨,軍中人相謂:「殷統軍可謂死將矣!今與賊交鋒,而以羽儀自標顯,若善射者十人共射之,欲不斃,得乎?」三月,庚寅,眾軍水陸並進,攻赭圻;陶亮等引兵救之,孝祖於陳為流矢所中,死。軍主範潛帥五百人降於亮。人情震駭,並謂沈攸之宜代孝祖為統。

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襄陽劉靈遺各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亮等有乘勝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各位相亞,必不為己下;軍政不壹,致敗之由也。乃帥諸軍主詣方興曰:「今四方並反,國家所保,無復百里之地。唯有殷孝祖為朝廷所委賴,鋒鏑裁交,輿屍而反,文武喪氣,朝野危心。事之濟否,唯在時旦一戰;戰若不捷,則大事去矣。詰朝之事,諸人或謂吾應統之,自卜懦薄,幹略不如卿。今輒相推為統,但當相與戮力耳。」方興甚悅,許諾。攸之既出,諸軍主並尤之,攸之曰:「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此之升降!且我能下彼,彼必不能下我。共濟艱難,豈可自措同異也!」

孫沖之謂陶亮曰:「孝祖梟將,一戰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須復戰,便當直取京都。」亮不從。

辛卯,方興帥諸軍進戰,建安王休仁又遣軍主郭季之、步兵校尉杜幼文、屯騎校尉垣恭祖、龍驤將軍濟地頓生京兆段佛榮等三萬人往會戰,自寅及午,大破之,追奔至姥山而還。幼文,驥之子也。

孫沖子於湖、白口築二城,軍主竟陵張興世攻拔之。

壬辰,詔以沈攸之為輔國將軍、假節,代殷孝祖督前鋒諸軍事。

陶亮聞湖、白二城不守,大懼,急召孫沖之還鵲尾,留薛常寶等守赭圻;先於姥山及諸岡分立營寨,亦悉散還,共保濃湖。

時軍旅大起,國用不足,募民上錢穀者,賜荒縣、荒郡,或五品至三品散官有差。

軍中食少,建安王休仁撫循將士,均其豐儉,吊死問傷,身親隱恤;故十萬之眾,莫有離心。

鄧琬遣其豫州刺史劉胡帥眾三萬、鐵騎二千,東屯鵲尾,並舊兵凡十餘萬。胡,宿將,勇健多權略,屢有戰功,將士畏之。司徒中兵參軍冠軍蔡那,子弟在襄陽,胡每戰,懸之城外;那進戰不顧。吳喜既定三吳,帥所領五千人,並運資實,至於赭圻。

薛索兒將馬步萬餘人自睢陵渡淮,進逼青、冀二州刺史張永營。丙申,詔南徐州刺史桂陽王休範統北討諸軍事,進據廣陵;又詔蕭道成將兵救永。

戊戌,尋陽王子房至建康,上宥之,貶爵為松滋侯。

上遣寧朔將軍劉懷珍帥龍驤將軍王敬則等步騎五千,助劉勉討壽陽,斬廬江太守劉道蔚。懷珍,善明之從子也。

中書舍人戴明寶啟上,遣軍主竟陵黃回募兵擊斬尋陽所署馬頭太守王廣元。

前奉朝請壽陽鄭黑,起兵於淮上以應建康,東扞殷琰,西拒常珍奇;乙巳,以黑為司州刺史。

殷琰將劉順、柳倫、皇甫道烈、龐天生等馬步八千人東據宛唐;劉勉帥眾軍並進,去順數裏立營。時琰所遣諸軍,並受順節度,而以皇甫道烈土豪,柳倫臺之所遣,順本卑微,唯不使經督二軍。勉始至,塹壘未立;順欲擊之,道烈,倫不同,順不能獨進,乃止。勉營既立,不可復攻,因相持守。

壬子,斷新錢,專用古錢。

沈攸之帥諸軍圍赭圻。薛常寶等糧盡,告劉胡求救;胡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之。沈攸之疑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丙辰,劉胡帥步卒一萬,夜,斫山開道,以布囊運米餉赭圻。平旦,至城下,猶隔小塹,未能入。沈攸之帥諸軍邀之,殊死戰,胡眾大敗,捨糧棄甲,緣山走,斬獲甚眾。胡被瘡,僅得還營。常寶等惶懼,夏,四月,辛酉,開城突圍,走還胡軍。攸之拔赭圻城,斬其寧朔將軍沈懷寶等,納降數千人。陳紹宗單舸奔鵲尾。建安王休仁自虎檻進屯赭圻。

劉胡等兵猶盛。上欲綏慰人情,遣吏部尚書褚淵至虎檻,選用將士。時以軍功除官者眾,版不能供,始用黃紙。

鄧琬以晉安王子勳之命,徵袁顗下尋陽,顗悉雍州之眾馳下。琬以黃門侍郎劉道憲行荊州事。侍中孔道存行雍州事。上庸太守柳世隆乘虛襲襄陽,不克。世隆,元景之弟子也。

散騎侍郎明僧暠為青州刺史。平原、樂安二郡太守王玄默據琅邪,清河、廣川二郡太守王玄邈據盤陽城,高陽、勃海二郡太守劉乘民據臨濟城,並起兵以應建康。玄邈,玄謨之從弟;乘民,彌之之從子也。沈文秀遣軍主解彥士攻北海,拔之,殺劉彌之。乘民從弟伯宗,合帥鄉黨,復取北海,因引兵向青州所治東陽城。文秀拒之,伯宗戰死。僧暠、玄默、玄邈、乘民合兵攻東陽城,每戰,輒為文秀所破,離而復合,如此者十餘,卒不能克。

杜淑寶謂臺軍住歷陽,不能遽進;及劉勉等至,上下震恐。劉順等始行,唯繼一月糧,既與勉久相持,糧盡。叔寶發車千五百乘,載米餉順,自將五千精兵送之。呂安國聞之,言於劉勉曰:「順精甲八千,而我眾不能居半。相持既久,強弱勢殊,更復推遷,則無以自立。所賴者,彼糧行竭,我食有餘耳。若使叔寶米至,非唯難可復圖,我亦不能持久。今唯有間道襲其米車,出彼不意,若能制之,當不戰走矣。」勉以為然,以疲弱守營,簡精兵千人配安國及龍驤將軍黃回,使從間道出順後,於橫塘抄之。

安國始行,繼二日熟食;食盡,叔寶不至,將士欲還,安國曰:「卿等旦已一食。今晚米車不容不至;若其不至,夜去不晚。」叔寶果至,以米車為函箱陳,叔寶於外為遊軍。幢主楊促懷將五百人居前,安國、回等擊斬之,及其士卒皆盡。叔寶至,回欲乘勝擊之,安國曰:「彼將自走,不假復擊。」退三十里,止宿。夜遣騎參候,叔寶果棄米車走。安國復夜往燒米車,驅牛二千餘頭而還。

五月,丁亥朔,夜,劉順眾潰,順走淮西就常珍奇。於是劉勉鼓行,進向壽陽。叔寶斂居民及散卒,嬰城自守;勉與諸軍分營城外。

山陽王休祐與殷琰書,為陳利害,上又遣御史王道隆繼詔宥琰罪。勉與琰書,並以琰兄瑗子邈書與之。琰與叔寶等皆有降意,而眾心不壹,復嬰城固守。

弋陽西山蠻田益之起兵應建康,詔以益之為輔國將軍。督弋陽西山事。壬辰,以輔國將軍沈攸之為雍州刺史。丁未,以尚書左僕射王景文為中軍將軍。庚戌,以寧朔將軍劉乘民為冀州刺史。

甲寅,葬昭太后修寧陵。

張永、蕭道成等與薛索兒戰,大破之,索兒退保石樑;食盡而潰,走向樂平,為申令孫子孝叔所斬。薛安都子道智走向合肥,詣裴季之降。傅靈越走至淮西,武衛將軍沛郡王廣之生獲之,送詣勉。勉詰其叛逆,靈越曰:「九州唱義,豈獨在我!薛公不能專任智勇,委付子侄,此其所以敗也。人生歸於一死,實無面求活。」送詣建康。上欲赦之,靈越辭終不改,乃殺之。

鄧琬以劉胡與沈攸之等相持,久不決,乃加袁顗督徵討諸軍事。六月,甲戌,顗帥樓船千艘,戰士二萬,來入鵲尾。顗本無將略,性又怯橈,在軍中未嘗戎服,語不及戰陳,唯賦詩談義而已,不復撫接諸將;劉胡每論事,酬對甚簡。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齒恚恨。胡以南運米未至,軍士匱乏,就顗借襄陽之資,顗不許,曰:「都下兩宅未成,方應經理。」又信往來之言,雲「建康米貴,鬥至數百」,以為將不攻自潰,擁甲以待之。

田益之帥蠻眾萬餘人圍義陽,鄧琬使司州刺史龐孟虯帥精兵五千救之,益之不戰潰去。

安成太守劉襲,始安內史王識之,建安內史趙道生,並舉郡來降。襲,道憐之孫也。

蕭道成世子賾為南康贛令,鄧琬遣使收系之。門客蘭陵桓康擔賾妻裴氏及其子長懋、子良逃於山中,與賾族人蕭欣祖等結客得百餘人,攻郡,破獄出賾。南康相沈肅之帥將吏追賾,賾與戰,擒之。賾自號寧朔將軍,據郡起兵,與劉襲等相應。琬以中護軍殷孚為豫章太守,督上流五郡以防襲等。

衡陽內史王應之起兵應建康,襲擊湘州行事何慧文於長沙。應之與慧文捨軍身戰,斫慧文八創,慧文斫應之斷足。殺之。

始興人劉嗣祖等據郡起兵應建康,廣州刺史袁曇遠遣其將李萬周等討之。嗣祖誑萬周雲「尋陽已平」。萬周還襲番禺,擒曇遠,斬之。上以萬周行廣州事。

初,武都王楊元和治白水,微弱不能自立,棄國奔魏。元和從弟僧嗣復自立,屯葭蘆。

費欣壽至巴東,巴東人任叔兒據白帝,自號輔國將軍,擊欣壽,斬之,叔兒遂阻守三峽。蕭惠開復遣治中程法度將兵三千出梁州,楊僧嗣帥羣氐斷其道,間使以聞。秋,七月,丁酉,以僧嗣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諸軍與袁顗相拒於濃湖,久未決。龍驤將軍張興世建議曰:「賊據上流,兵強地勝。我雖持之有餘,而制之不足。若以奇兵數千潛出其上,因險而壁,見利而動,使其首尾周遑,進退疑阻,中流既梗,糧運自艱,此制賊之奇也。錢溪江岸最狹,去大軍不遠,下臨洄洑,船下必來泊岸,又有橫浦可以藏船,千人守險,萬人不能過。衝要之地,莫出於此。」沈攸之、吳喜並贊其策。會龐孟虯引兵來助殷琰,劉勉遣使求援甚急,建安王休仁欲遣興世救之。沈攸之曰:「孟虯蟻聚,必無能為,遣別將馬步數千,足以相制。興世之行,是安危大機。必不可輟。」乃遣段佛榮將兵救勉,而選戰士七千、輕舸二百配興世。

興世帥其眾溯流稍上,尋復退歸,如是者累日。劉胡聞之,笑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揚州,張興世何物人,欲輕據我上!」不為之備。一夕,四更,值便風,興世舉帆直前,渡湖、白,過鵲尾。胡既覺,乃遣其將胡靈秀將兵於東岸翼之而進。戊戌夕,興世宿景洪浦,靈秀亦留。興世潛遣其將黃道標帥七十舸徑趣錢溪,立營寨;己亥,興世引兵進據之,靈秀不能禁。庚子,劉胡自將水步二十六軍來攻錢溪。將士欲迎擊據之,興世禁之曰:「賊來尚遠,氣盛而矢驟;驟既易盡,盛亦易衰,不如待之。」令將士治城如故。俄而胡來轉近,船入洄洑;興世命壽寂之、任農夫帥壯士數百擊之,眾軍相繼並進,胡敗走,斬首數百,胡收兵而下。時興世城寨未固,建安王休仁慮袁覬並力更攻錢溪,欲分其勢。辛丑,命沈攸之、吳喜等以皮艦進攻濃湖,斬獲千數。是日,劉胡帥步卒二萬、鐵馬一千,欲更攻興世。未至錢溪數十里,袁覬以濃湖之急,遽追之,錢溪城由此得立。胡遣人傳唱「錢溪已平」,眾並懼,沈攸之曰:「不然。若錢溪實敗,萬人中應有一人逃亡得還者;必是彼戰失利,唱空聲以惑眾耳。」勒軍中不得妄動;錢溪捷報尋至。攸之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濃湖,袁覬駭懼。攸之日幕引歸。

龍驤將軍劉道符攻山陽,程天祚請降。

龐孟虯進至弋陽,劉勉遣呂安國等迎擊於蓼潭,大破之,孟虯走向義陽。王玄謨之子曇善起兵據義陽以應建康,孟虯走死蠻中。

劉胡遣輔國將軍薛道標襲合肥,殺汝陰太守裴季,劉勉遣輔國將軍垣閎擊之。閎,閬之弟;道標,安都之子也。

淮西人鄭叔舉起兵擊常珍奇以應鄭黑;辛亥,以叔舉為北豫州刺史。

崔道固為土人所攻,閉門自守。上遣使宣慰,道固請降。甲寅,復以道固為徐州刺史。

八月,皇甫道烈等聞龐孟虯,並開門出降。

張興世既據錢溪,濃湖軍乏食。鄧琬大送資糧,畏興世,不敢進。劉胡帥輕舸四百,由鵲頭內路欲攻錢溪,既而謂長史王念叔:「吾少習步戰,未閒水鬥。若步戰,恆在數萬人中;水戰在一舸之上,舸舸各進,不複相關,正在三十人中,此非萬全之計,吾不為也。」乃託瘧疾,住鵲頭不進,遣龍驤將軍陳慶將三百舸向錢溪,戒慶:「不須戰。張興世吾之所悉,自當走耳。」陳慶至錢溪,軍於梅根。

胡遣別將王起將百舸攻興世,興世擊起,大破之。胡帥其餘舸馳還,謂顗曰:「興世營寨已立,不可猝攻;昨日小戰,未足為損。陳慶已與南陵、大雷諸軍共遏其上,大軍在此,鵲頭諸將又斷其下流;已墮圍中,不足復慮。」覬怒胡不戰,謂曰:「糧運鯁塞,當如此何?」胡曰:「彼尚得溯流越我而上,此運何以不得沿流越彼而下邪!」乃遣安北府司馬沈仲玉將千人步趣南陵迎糧。

仲玉至南陵,載米三十萬斛,錢布數十舫,豎榜為城,規欲突過。行至貴口,不敢進,遣間信報胡,令遣重軍援接。張興世遣壽寂之、任農夫等將三千人至貴口擊之,仲玉走還顗營,悉虜其資實;胡眾駭懼,胡將張喜來降。

鎮東中兵參軍劉亮進兵逼胡營,胡不能制。袁顗懼曰:「賊入人肝脾裡,何由得活!」胡陰謀遁去,己卯,誑覬雲:「欲更帥步騎二萬,上取錢溪,兼下大雷餘運。」令覬悉選馬配之。其日,胡委覬去,逕趣梅根。先令薛常寶辦船,悉發南陵諸軍,燒大雷諸城而走。至夜,覬方知之,大怒,罵曰:「今年為小子所誤!」呼取常所乘善馬「飛燕」謂其眾曰:「我當自出追之!」因亦走。

庚辰,建安王休仁勒兵入覬營,納降卒十萬,遣沈攸之等追顗。顗走至鵲頭,與戍主薛伯珍並所領數千人偕去,欲向尋陽。夜,止山間,殺馬以勞將士,顧謂伯珍曰:「我非不能死;且欲一至尋陽,謝罪主上,然後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節,無復應者。及旦,伯珍請屏人言事,遂斬顗首,詣錢溪馬軍主襄陽俞湛之。湛之因斬伯珍,並送首以為己功。

劉胡帥二萬人向尋陽,詐晉安王子勳雲:「袁覬已降,軍皆散,唯己帥所領獨返;宜速處分,為一戰之資。當停據湓城,誓死不貳。」乃於江外夜趣沔口。

鄧琬聞胡去,憂惶無計,呼中書舍人褚靈嗣等謀之,並不知所出。張悅詐稱疾,呼琬計事,令左右伏甲帳後,戒之:「若聞索酒,便出。」琬既至,悅曰:「卿首唱此謀,今事已急,計將安出!」琬曰:「正當斬晉安王,封府庫,以謝罪耳。」悅曰:「寧可賣殿下求活邪!」因呼酒。子洵提刀出,斬琬。中書舍人潘欣之聞琬死,勒兵而至。悅使人語之曰:「鄧琬謀反,今已梟戮。」欣之乃還。取琬子,並殺之。悅因單舸繼琬首馳下,詣建安王休仁降。

尋陽亂。蔡那之子道淵在尋陽被系作部,脫鎖入城,執子勳,囚之。沈攸之等諸軍至尋陽,斬晉安王子勳,傳首建康,時年十一。

初,鄧琬遣臨川內史張淹自鄱陽嶠道入三吳,軍於上饒,聞劉胡敗,軍副鄱陽太守費曄斬淹以降。淹,暢之子也。

廢帝之世,衣冠懼禍,鹹欲遠出。至是流離外難,百不一存,眾乃服蔡興宗之先見。

九月,壬辰,以山陽王休祐為荊州刺史。

癸巳,解嚴,大赦。

庚子,司徒休仁至尋陽,遣吳喜、張興世向荊州,沈懷明向郢州,劉亮及寧朔將軍南陽張敬兒向雍州,孫超之向湘州,沈思仁、任農夫向豫章,平定餘寇。

劉胡逃至石城,捕得,斬之。郢州行事張沈變形為沙門,潛走,追獲,殺之。荊州行事劉道憲聞濃湖平,散兵,遣使歸罪。荊州治中宗景等勒兵入城,殺道憲,執臨海王子頊以降。孔道存知尋陽已平,遣使請降;尋聞柳世隆、劉亮當至,眾悉逃潰,道存及三子皆自殺。上以何慧文才兼將吏,使吳喜宣旨赦之。慧文曰:「既陷逆節,手害忠義,何面見天下之士!」遂自殺。安陸王子綏、臨海王子頊、邵陵王子無並賜死,劉順及餘黨在荊州者皆伏誅。詔追贈諸死節之臣,及封賞有功者各有差。

———《通鑑 宋紀十二&十三 明帝上之上&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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