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之路,道阻且長

我的文學夢,萌芽在初一,綻放在三尺講臺上。

三十餘年前,我是家鄉小學的一名代課老師,那時候晚上停電是常事,學校沒有電視機,也沒有其他娛樂活動,晚上備完課、批改作業後,在窗外的蟲鳴,抑或是山風的怒吼聲中,我用筆寫下家鄉的山、水、風俗人情,亦或是屬於那個年紀的情感、困惑等,篇幅都在兩千字左右,屬於散文類。

完稿後修改,再一筆一劃地抄在稿子上,裝進信封,仔細對一對報社的地址,確認無誤後貼上郵票,等星期日休息時翻山、趟河,走三十多裏地去鎮上郵局。

每次,櫃檯裏的工作人員見信封上郵票已貼好,就會提醒我直接投入門口的郵筒中,不用花時間排隊。

“投進外面的郵筒不安全,萬一把信丟了呢?”我怯怯地解釋。

“什麼信這麼金貴?”工作人員的語氣並不友好。

“是寫的稿子,交到你們手上才放心。”我實話實說。

“犟!”工作人員接過信,搖搖頭。

看到他把信放進了櫃檯邊的一個小筐裏,我才安心地出郵局。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個月都會發生一次。

慢慢地,有一些文章發表在《中國青年報》和我們本省、市報紙上。種下的“種子”,終於在文學花園裏開始生根、發芽,我期待着將來能枝繁葉茂、開出燦爛的花、結出甘甜的果,爲此,工作之外的空餘時間,幾乎都花在寫作上。

後來,學校合併,教師精減,最先離開學校的就是我們這些代課老師。屋漏偏遇連陰雨,在我還沒有想好下一步如何走時,母親因病突然離世,留下我和讀高中的弟弟相依爲命,自然地,經濟上的窘迫立馬成爲我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

長輩們勸我和村裏人一起去南方城市打工,賺錢養活自己並支持弟弟完成學業。的確,這是最理性的選擇,那時候南方工廠遍地,村裏和我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年輕人,都去了工廠,支持弟弟繼續讀書,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經過深思熟慮後,我選擇北上,因爲北京是全國的文化中心,這裏有文學生長的土壤,而去南方,工廠工作時間長,也許賺錢能養弟弟,但文學夢就得放棄,但我決意二者兼顧,絕不放棄責任,同時也要堅持寫作。

“寫稿子是有文化的人做的事,你又沒有讀多少書,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去北京那樣的地方能養活人?”

“你個苕樣,寫字能賣多少錢?進廠還能掙個三瓜兩棗,勉勉強強養活你自己和弟弟。”

村裏長輩們善意的勸告不絕於耳,但我心意已決。

到了北京,最初幾年在學習之餘,除了大量閱讀文學作品外,我開始有針對性地寫作,爲將來出版文集做準備。

寫了十萬字的時候,我估摸着出版一本集子的字數夠了,就打印出來準備投稿,這個時候我才瞭解到,出版與以往單篇投稿不同,出版社收到稿子後,如果三個月內沒有反饋,就意味着落選,稿子不退回。

三個月的時間我可以等,但稿子不退是一筆很大的開支,打印一份費用超過百元。我希望拿着稿子去出版社拜訪,當面和編輯溝通,如果他們有意就留下,覺得不合適帶回來再找下一家。

但現實給我潑了冷水,雙休日我有時間去出版社,但他們又休息,偶爾調休在工作日去,負責接待的編輯得知我是素人,沒有出版先例、沒有名家爲書加持時,直接拒絕,連看稿子的意願都沒有。

每次回到出租房,我都在小本本上記下哪家出版社拒稿,接着查找下一家的地址、電話。

拒絕的次數多了,我也瞭解到一些出版的門道,有文化公司和出版社合作,收小說、散文、社科類的稿子。我從同事小孫那裏打聽到亞運村一家文化公司,主要出版散文,且不計較作者的頭銜,而是根據稿子質量說話。

聯繫到這家公司的高總編後,他很體諒我的處境,讓我下班後再去找他,這樣就不用請假。約好時間的那天,剛好北京下雪,晚高峯堵車,小孫見狀把他的手機借給我用,以方便隨時和高總編聯繫,當時用得起手機的人不多,我也沒有餘錢買。

等我趕到亞運村時,已是晚上九點,早過了約好的六點半,以爲高總編已下班,當我不安地撥通他的電話時,沒想到他還在,讓我直接到辦公樓下的肯德基店,他在那裏等我。

掛了電話,我的眼淚就出來了,不管要不要稿子,就憑這份對作者的體諒,高總編就是我文學之路上的貴人,我暗自想即使拒稿,今天來這一趟也值得,因爲高總編在做人處事上,已成爲我的楷模。

高總編爲我點了漢堡、雞腿、可樂,我真的餓了,在大快朵頤的時候,他飛快地翻看着稿子,偶爾問一、兩個問題。

“嚴格來講,你這裏面有的文章只能算得上小品文,還缺乏一定的深度、厚度,不太符合我們公司的出版標準,但也有優點,這些小品文很符合時下年輕人的閱讀胃口,他們是這本書的目標讀者。”等我喫飽喝足後,高總編溫和地開口,指出稿子中有幾篇如何修改,纔會更出彩,同時建議最好是把稿子通讀一次,儘量減少錯別字,有的文章篇幅太短,不適合收錄進集子裏,等等。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的稿子提出中肯的意見,儘管拒稿,但讓我“死得明白”,我起身朝他深深鞠躬,感恩他的直言,讓我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我有位朋友的公司,倒是喜歡出版這類文集,你得空時候拿着稿子去看看。”高總編在便箋上寫了一個手機電話,還有那家文化公司的地址。

出了肯德基店,我拎着稿子在北京的雪夜,朝公交車站走去,還未到站,就見一輛車快進站了,忙跑着去追,不妨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我掙扎着爬起來,終於趕上了那趟當晚去北六外的最後的一趟車。

十一點半,當我回到出租房,放下裝着稿子的書包時,才發現小孫的手機不見了,我明明記得出肯德基店時,放進了羽絨服的口袋裏,想必是摔倒時,掉在雪地裏沒有發現。

來不及沮喪,我開始按照高總編的意見修改稿子,北京的冬比家鄉冷,我還沒有學會生爐子取暖,手凍僵了無法握筆,就起身在屋子裏跑步,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其實跑不開,說是轉圈更合適,待身上暖和後再寫,就這樣持續了半個月,白天上班、晚上修改,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子終於完成。

拿着重新打印的稿子,我去天通苑拜訪了那家公司的負責人,他看了開頭幾篇,讓我留下稿子,一個星期內給我答覆,知道我沒有手機後,他又叮囑我第五天給他打電話,到時候肯定有準信。

這次,我知道有戲了,這是唯一讓我留下稿子的出版公司,也是我被拒稿後第二十五次投稿。

第五天,我給那位負責人打電話,他告訴我稿子達到出版要求,讓我禮拜六去公司面談簽約細節。

這是第一次出版自己的作品集,雖然因爲不懂版權,稀裏糊塗地簽訂了一次性買斷,所得的稿費除了買個新的手機賠給小孫外,所剩無幾,但我依然滿心歡喜,感覺離自己的文學夢近了一步。

再後來,我出版了長篇小說,也有作品與網站簽約,耳邊的讚美之聲漸漸多了起來,奇怪的是,我再也沒有出版第一本書時的激動,反而是平靜,甚至覺得下一本纔是最好的,也正因爲有這個想法,在工作之餘一直沒有停下筆,並抓住機會向茅盾文學獎梁曉聲老師、周大新老師請教、學習。

兩年前,我創作了一本二十餘萬字的現實主義題材小說,完稿後打印了一份送給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梁曉聲老師,請他提修改意見。

年過七十的梁老師有社會事務,還要從事創作,但他仍然擠出時間看完稿子,並從小說結構、人物設定等方面提了修改意見和建議。

梁老師是中國文壇最優秀的小說家之一,而我只個普通的文學愛好者,他沒有應付或是口頭答應但遲遲不看稿子,從梁老師提的意見中,我知道他讀完了全稿,而且是以專業、嚴謹的態度提了修改意見和建議,梁老師不看頭銜、不薄後生,盡心盡力扶持文學晚輩的精神令我深深感動,也是我繼續追夢的動力之一。

文學之路,道阻且長,但只要堅持寫下去,夢想之花就會綻放!

(本文是根據我在一個微信羣裏的分享課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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