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時代之四 薇薇

上初三的時候,班裏轉來一個同學,叫薇薇,和我同桌,她父母來設計院支邊,他們一家將在包頭待一年。

父母都是高級工程師,受過良好的教育,在當時均屬於人中翹楚,他們有一個獨生女,這個女孩繼承了父母的優點,高挑個,單眼皮,齊耳短髮,長相出衆,氣質極佳。她的琵琶彈得非常好。彈琴時,江南女生的婉約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自從小桐被送回老家後,我再沒交過知心朋友,薇薇從天而降,好像是老天爺專門給我送來的小夥伴。那時,我總是感覺孤單,特別渴望友情,需要有人傾述,也需要有人傾聽和鼓勵。

我交朋友很挑剔,不願意隨便和誰做朋友,成爲好朋友的同學一定是身上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吸引了我,比如:氣質,聰明,品德,才華,我佩服她了,就心甘情願地俯首甘爲孺子牛了。我的朋友不多,但是結交一個是一個,就是那種一生都不會忘記的老鐵。

薇薇的出現,像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原來除了北京姥姥家以外,還有更加高大上的城市啊,那個城市叫做上海。我的生活從此有了新的嚮往。對我來說,她就像昭君出塞,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和人之間,差距會如此之大。

薇薇帶我去她家玩,給我看她父母年輕時的照片,她父母天生一對,兩人的外表都很出衆,她的外祖母穿着旗袍,雖然照片都是黑白的,但是看上去就像老電影裏面的人物,帶着民國的氣息。

他們家書櫃竟然滿當當的,在那個年代,這是很少見的,後來,我才知道,她的父母是留學歸來的專家,也是包鋼請來的高級顧問。

我對她的仰慕之情油然而生,決定請她到我家玩,她父親起初不答應,她當着我的面和父親撒起嬌來,她的分寸感把握得極好,父親很快答應了。儘管父母偏愛我,但生長在孩子多的家庭,每個孩子都不曾有撒嬌的機會,這讓我非常羨慕。

在那個年代,家裏只有一個孩子的簡直是鳳毛麟角,我們樓裏有一家,只有一個女兒,鄰居們都紛紛議論,那女孩是抱來的,“如果父母能生,爲什麼不多生幾個?”

到了包頭之後,我的視野再一次擴大。包九中是知識分子子弟集中的地方,主要是設計院的子弟。其他學生來自市政府,軍分區,大鍊鋼鐵時,全國支援包鋼,包頭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了春風萬里,芝麻開花節節高的態勢。

初三第一學期,一場英語作文比賽即將開始,我非常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初一學的是俄語,英語基礎很一般,更別提寫作文了。薇薇看到我緊張,便主動幫我準備作文,陪我一起練習發音和表達。最終,我順利地通過了作文比賽,雖然沒有獲得名次但我對英語有了明顯的興趣。我發現,薇薇的英語發音完美,她說,平時在家,父母儘量和她說英語,以此鍛鍊她的口語。

受她的影響,我對英語的堅持幾十年如一日不曾間斷。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堅持學英語是上進的標誌,是有夢想的青年。

我倆越來越好了,她來我家時,我對她說出我的心願,“成爲一名文藝兵。” 她說,“長大了要進上海交響樂團。” 我說,“你學的琵琶屬於民樂,交響樂團都是西洋樂器吧?”

她坦然地坐在那裏,眼睛在黑暗裏閃閃發亮、每當我和她對視,她便微微一笑,一句話,很美好!她說:“這你就不懂了,交響樂團很大,我爸說他們有民樂組。” 看來我真的是個井底之蛙。

作爲回報,她也透露了祕密,在上海,她有自己喜歡的男孩。起初,我只是撇撇嘴,對她說,“你很快就會把他忘了的,我就是。”

她很驚訝地望着我說,“你怎麼做到的?我一直忘不了他,他是我們學校樂隊吹長笛的,他很帥,就像我爸那麼挺拔,你懂的,在我眼裏,沒有人能比得上他,我希望將來能嫁給他,生一個漂亮的女兒。”

我的天啊!她竟然都想到了生孩子的事,這也太可怕了吧?一天,她興奮地對我說,那個男生來信了,我很想知道里面寫了什麼?

她幸福地讀給我聽,“每天仍在練琴,上海今年冬天很冷,學校排練了什麼曲子。”我聽了有點失望,信裏都是普通的事情,看不到任何激動人心之處。

她看出我的心思,“我爸很生氣,覺得女兒這麼小就收到男生的來信很不好,我媽卻說,同學之間的友情不應該猜測和懷疑。女兒可以處理好這樣的事情。”

她又說,最幸運的事就是有這樣的媽媽,愛她,理解她,信任她,說到這裏,她幾乎快哭了。

那天的黃昏落日非常美,我倆一直走在鋼鐵大街上,她送我,然後我又送她,就這樣走了幾個來回,最後纔不得不分手了。那天,我一下子長大了,視野有多大,刺激就有多大,我的想象力有多豐富,生活就有多少種暗示。

初中轉眼就結束了。畢業之前,我們兩個都覺得很捨不得,因爲她要回上海了。但我們決定保持聯繫,並且相信我們的友誼會一直延續下去。她把上海的地址留給我,叮囑我給她寫信。

我們通了幾封信之後,就因爲考試斷了聯繫,等我再次想起她,寫了信去,信被退回,查無此人。從此我倆天各一方,再無消息。

我始終相信,無論我們身處何方,我們的友情一直都在,因爲她曾是一粒火種,溫暖過我的青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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