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寫舊體詩之關於用典(五)

二十一世紀舊體詩詞風騷榜

5 創造性的用典:只要有人認

      用典是不是一種可以帶來新意的創造性行爲?當然是,但“是”到什麼程度,取決於作者跳脫傳統思路的主動性和讀者捕捉非常規語義解釋機制的能力和願望。那些大家常用的典是熟典,好處是容易理解,壞處是容易厭煩,用不常用的典容易顯得晦澀和掉書袋,甚至隔絕於某個、某些個或整體的讀者羣,成爲語義的孤島。

      但我仍然相信那些孤島上也有彼岸花,也有可以“野渡”而至的小船,這就是我前面給用典下的那個寬泛的定義:用典中的“典”,是一個具有指代性的標識,用以指代詩詞本身不能明示的意義,而該意義是通過詩詞以外的解釋系統加以解釋和表達。

      把這種定義推至極處,詩詞可以成爲一種完全無法通用語言體系解釋的文字的胡亂拼湊,必須逐字解釋方可獲得意義,而這種情形本身已經喪失了詩詞對於表達的意義。但如果不那麼極端,在某些局部的表達環境下,讓某些典詞獲得超出原有通用意義的額外意義,並在這個局部環境的閱讀人羣中產生足夠的審美反饋,這未必不是用典的一種可以接受的價值。

      譬如在某些“亞文化”環境中,特定典詞被賦予的意義只有接受這種亞文化的人羣才能夠了解,而這個人羣的規模大小也決定了使用該典詞的作品審美價值被認可的範圍,尤其是那些現代詞入詩的作品:

採桑子 / 李子梨子栗子

亡魂撞響回車健。槍眼如坑,字眼如坑。智者從來拒出生。

街頭走失新鞋子。燈火之城,人類之城。夜色收容黑眼睛。

      “黑眼睛”來自顧城的“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只有在接受和了解當代新詩的文化受衆中,“黑眼睛”才能得到足夠的審美體驗,否則,該詞近乎寡味。

      另舉“棋詩寄人”(孟依依)爲例:

佔角爭邊數子危,腹中更陷百重圍。

於君我本無憂劫,卻有相思接不歸。

      “無憂劫”和“接不歸”作爲圍棋的術語,也只有在圍棋的亞文化中才能得到充分的解析,也才能使其審美體驗趨於圓滿。

      另外,詩人進行詩詞創造往往有其特定的語境,而這些特殊語境又往往無法通過詩詞自身得到表達,這便在作者和讀者之間構成一個理解的鴻溝,讀者試圖通過猜測達到對於作者意圖的理解,難免事倍功半。但由作者自己加以解釋,又顯囉嗦。

      我姑且把這種情況也視爲一種用典,這是一種沒有出處的用典,作者自己就是出處。例如拙作:

攤破浣溪沙 · 從解張二兄遊有述

約錯荷花半莖蓮,冰封三尺凍留言。何忍荊州拍欄遍,惜蹣跚。

白髮應慚雙學士,青衫須換五千錢。量小未曾因酒醉,憶華年。

        寫此詞是緣於和兩位校友在母校中游逛,閒聊,有所感而吟,其中“雙學士”是指從母校獲得的學位,而“五千錢”則內涵了書生固窮的無奈,如果沒有那個特定的語境,意味便也是寡淡許多。

      把詩人創造環境中對於某些詞彙給予特殊的賦義,並因此導致特定的審美體驗是不是算是某種用典可以斟酌,但以我對於用典的那個寬泛的定義,我想通過把用典作爲一種有效的修辭方式推廣到這個地步,從而試圖獲得讀者對於讀不懂詩的更多寬容,讓我們姑且把這種行爲視爲一個通往兼容性的努力。

        向上兼容還是向下兼容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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