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培——職業教育實施之希望

以東方教育辭典向所未裁之職業教育一名詞，今亦既囂囂於口，洋洋於耳矣。美葛來和博士話衆“職業教育之注重，非憑學說，乃社會要求，使不得不出此。”誠哉，是負以因果律推之，吾敢知今後中國數年之間，民生尚不已其窮理，變故尚不已其糾紛。教育非不逐浙擴張，而其無補於社會、國家最因難之生計問題，將日益顯明，其顯明之區域將口益推廣；而社會、國家一切現象所以表示其對於改革教育之要求，將日益迫切，其垃切之程度，將日益增加。因而使教育講演者不得不大發揮職業教執著作者不得不大揭榮職業教育，可斷言也。雖然，說食其能飽耶?何可眩於言論而百於實行也。

    將欲實施職業教育乎?第一，須確立職業教育之制度。若德、若日，判劃職業教育於普通教育之外；若英、若美，參加職業教育於普通教育之中。益前者列職業教育於旁系，而後者列之正系。何去何從，此可研究者也。凡欲解決制度問題，不宜沾沾於各國制度利害得失之比較，必一以吾困歷史與現狀爲根據而研究之。否圖現制，甲、乙種實業學校含有職業意味者也，中小學則爲純粹的普通教育。依統計，全國中學四百有三所，而甲種實業學校僅九十有四；高等小學七千三百一十五所，而乙種實業學校僅二百三十。就餘所聞，中學畢業力能升學者，或不及十分之一；高等小學畢業力朗升學者，或不及二十分之一。升學者數若是其少，謀生者數若是其多，乃爲學生升學地之中學、高等小學數若是其多，爲學生謀生地之實業學校數若是其少，供求不相劑如此。今一時欲仿德、日，於中學、高等小學外廣設種種包含職業性質之學校，俾適合乎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中學、高等小學畢業生升學者與謀生者之比，不惟財力將有所不服，即進行亦無乃過驟，若採英、美製，於高等小學、中學各酌設職業科，其設置本偏於部邑市鄉，則因地制宜，允爲利便。其有特別狀況者，仍酌設職業學校。孰得孰失，孰難孰易，必有能辯者。今歲全國教育會聯合會議決中學自第三年起，就地方情形酌授各職業教科。此制度餘所深贊同者也。

    第二，須審擇職業之種類與其性質。吾嘗謂職業有其至普通者，有其至特別者。男子木工、金工也，普通商業也女子縫紉、烹任與夫家事也，皆不離乎衣食住者，近是所謂普通考也。黃河之鯉，松江之鱸，新會之橙，青州之柿，以及太湖區域宜蠶，東南沿海宜橢，獲各地特別之產物，因而製造之；特別之需要，因而供給之，所謂至特別者也。德國一職業學校，分科至三百餘種。美國黑人實業學校，凡房屋以及房屋附屬物與一切傢俱，馬車以及車之附圖物、馬之豢養，各種食物之製造與夫牲畜之豢養及屠宰，無一非出學生手。分科愈細則愈切，致力愈專則愈精。美瑟婁博士有言：“苟予我六十萬金辦中國職業教育，我必以二十萬金充調查費。”雖然，方今在中國辦職業教育，其困難之點尚不在此。益社會積習重土而輕農、工、商，貴勞心而賤勞力，千百年養成之，非一朗一夕所能返。流毒至極，人人以安坐享食爲榮；非甚貧苦，不肯施其一手足之烈。以故農之子恆爲農，工之子恆爲工。而畢業於農、工、商學校者，乃至合而求爲官，不得，則求爲師，以自慰。往往有學生父兄，其境遇已不能不使子弟自食己力，乃其希望猶欲使子弟坐享虛榮。處此社會而欲提倡職業教育，誠夏男乎其大難I不得已，惟有一方從貧民教旨下手，成效漸見，使人人知向所卑視之者，可以礙負而對於小流社會，先酌授以內所不甚鄙夷之種氮成效漸見，使其對於職業教育,津津有味，漸近而授以其他。又一方，極意提倡職業神聖之學說，發揮職業平等之精神，務先於普通教育植其基礎，庶兒有效手2吾今希望於各方面，本此意旨，溉其所處之地位、所具之能力，而謀所以實施之。

    其一，議會。今國會方審議憲法之不遲，省會刀競爭選舉之不暇，以此賓望，無乃隔閡。雖然，議會彥公天日不以利國福民號於人，吾何敢不以利國根民之事責望之?苟從根本上解決所謂最大多數之最大幸福問題，尚有過於提倡職業教育者乎?英國職業教育之發達，在蘇格蘭，自一九O九年議會通過允以公款組織職業指導局案始；在英倫，自一九一O年議會通過選擇職業教育案始。若美國國麼最近更通過職業教育大擴張案，以國家費提倡職業教育。自一九一六年起，九年之間逐年補助，自一百五十萬元邊增至七百餘萬元。以彼國民富力之九其提倡猶若是其汲汲，我國當復何如?或曰：如國家無此財力何?則應之曰；子辦知一九O五年美國麻省省長空多數專門學家、職業家組織職業教育委員會，其調查討論之結果何如乎?其宣言曰：“爲此職業教育無論需費多久如不舉辦，其損失必更巨。”今吾所望於議會備不敢奢也。但須傷蘇格蘭辦法，許地方公款酌量補助職業教育。苟更從國庫歲出七萬萬元中，以十萬元提倡獎勵之，聞風者奮起矣。

    其二，政府。上所謂確立職業教育制度，此政府事也。今教育部即鑑於各省、區社會狀況之不齊，教育程度之不一，不被速以命令頒佈職業教育創度而強迫行之，亦當申告國人以茲事重娶，場發其前途利害之關係，明示以各國潮流之趨向，喚起其注意，因而寬其束縛，許其試行。否則各地中學、高等小學且欲分沒職業科，而沮之者尚得以違反規程責之；欲求特許於中央，懼以無據而見斥。且即所謂職業學校者，亦未嘗見之規程也。論吾同今日教育行政，拘束雖不當過嚴，提倡要伺可弗力；誠不宜範諸一式，返可不示以方針?而在地方行政機關，尤宜審其土宜與物產，考其供給與要求，確定一具體的適於該省之職業教育政策。如中學畢業生，江蘇經實地之調查，去年升學者得百分之二十三，今年得百分之三十九，此外大都無業，或有業而非正當。各省據教育聯合會代表報告，升學者或僅及十之一，或不及十之一。若夫高等小學畢業生，江蘇今歲得四千九百八十三人，而收容於各中學校者計不及四之一。幾此皆有以善處之，非行政者之責而誰之責也!

    其三，學校。首欲爲教育當局告考，曰：凡校長與教員之責任，決非僅教學生至畢業爲止，而畢業出校以後可置弗間者。今青年畢業於學校、失業於社會者，比比皆是。苟長此不已，教育愈發達，失業者愈多，禱地皆高等遊民，成何世界2此其責任不得不由教育當局負之。蓋所學非其所用，所供非其所求，其又吳咎?局以救之?其在中小學校，當局者須知，百十學生，力能升學者佔至少數。苟謀大多數學生之便利，惟有采用下列方法：依學生志願，就地方情形，酌授各職業教科，一也，設各種職業補習科，二也於普通教科，務選授日常生活所必須乾子平時訓練，務養成社會服務所需要者，三也。其在職業學校與含有職業性質之學校，尤必於平時一切設施，使學校與社會溝通，乃可望教育與職業接近；於功課切不可重理論而輕實習，於訓練萬不可長惰性而廢服勞。否則，其結果僅存職業學校之虛名，按其實際，學校自學校，職業自職業耳。

    其四，學生。今之學生有通病焉：志大言九不用肩事家人生產。其下焉者，僅以博得一紙文憑爲榮；其上焉者，亦惟升學是求，虛名是務。而凡父兄培植之財力、自己生活之能力足與不足，舉非所知。邊夫閱世日深，謀生日邊，始悔所學之莫可以爲用，嗟無及矣！夫立憲之國，莫貴乎公民，而公民資抵以獨立爲必要條件。孔子曰:“己欲立而立人。”未有不能自謀其生而可與謀國家生存、世界幸福者。放立志愈大者，立身宜愈穩。受職業教育，所以謀立身之穩,以爲服務社會、戮力國家地步者也。美利堅青年最尊重職業；美之治菲律賓，其所定製度，不論何人皆須受實業教育。吾青年其熟思而善自處遊。而凡驕養之風，遊惰之習，浮誇之氣，足爲職業累考，必盡劃除之。猛下一番白克功夫，一生受用，正復不盡。青年受社會話多矣，原比柱者一灑之。

    其五，職業界。今職業界動；感人才之難矣。求事者紛紛，合格者絕少。所謂不合格有二：國文不能應用於寫信，算術不能應用於記帳，則普通知識與其技能之缺乏也，青年之志氣日高，慾望口增，不適於指揮，而反艱於持遇，則職業道德之缺乏與夫氣習之不良也。今若擴張職業教育而改良之，且並普通教育而改良之，此後予取予求，習商者投之商，習工者投之工，其學識足適於新事業，其道德無問於舊社會，所以助成職業之改良與進步，悴得與列國瓷爭，而不至爲天演淘汰，豈不甚善?而苟欲達此目的，其將何道之適?美國職業學校之組織，有所謂顧問委員會者。如爲農也，其委員爲農夫，爲牛乳製造家，爲房屋保管員。如爲工、商也，爲商店職員，爲製造家，爲機械師，爲房屋保管員，爲匠人。委員會之職權，合同辦學者與學校教師，商控勸導，督察指示，而不負執行之責。蓋學校不與社會聯絡，微特職業學校必無良好之成績，即普通學校，安望其教授、其訓練一一適用於實際?放此責不惟教育界負之，當與職業界共負之耳。

    夫吾人之所以大聲疾呼，切望職業教育之實施者，豈多事哉?今之教育，不能解決社會、國家最因難之生計問題。有心入段憂有年者，至是而情見勢細，爲可危也。抑豈惟不能解決而已，且格重予關於解決生計問題之莫大障礙，爲重可危也。苟吾人而不白謀解決，將有代我解決者，至此遂永無復有自謀解決之餘地，爲更可危也。往歲有友旅行南漲車次，晤菜園人所設學校之中國教員與學生，津律樂道菜陽人待遇華學生之優厚，其一免費，其二畢業以後不予以官，而必爲之謀一業。此何事也?有某國考，既於上海立醫工學校，分設各級，包含專門教育與職業教育，復將耗巨金立鋪大之工業學校於漢口。此又何事也?夫以人之所最迫切之生活h題，乃丐他人爲之惜答，數年而後，德澤旁敷，遲歌四起，飄搖之匡運，遂並幾希之人心而去之，尚何及哉，尚何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