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之後，尚有教養。
我們能用教養去改變天性的劣根，我們也應該去做出這樣的改變。
這本是我寫給朋友的一封信，討論天性與教養。
我把它也送給你，希望能帶給你啓發。
這篇文章，也許會給你痛苦，但也會給你改變，你可以選擇看，或者不看。
我猜我也許明白，你在痛苦着什麼。
對你而言，衆人對待熊孩子的態度雖然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的。你在擔心的，是爲什麼，少數人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任由可能愚昧的大多數，呼嘯而過，對殘存的各路思想，進行碾壓。
你害怕的，就是沉默的螺旋。
而你抗拒並與之鬥爭的，正是不理性、不公正的大多數。
我和你講天性與教養，因爲在我看來，你是一個偏向教養主導人性的理想主義者。但不得不承認，恕我直言，有時候，你自視甚高，不屑於把平庸的大多數放在眼裏；但又在其他時間，你又把所謂平庸之輩看得過重，抱怨那羣烏合之衆竟沒有絲毫的同理心和公正看待問題的能力，而對公正理性的你進行埋怨和負面情緒的宣泄。
如果你想走上社會學的道路，那你必須直面天性，也許對你來說，他們代表了黑暗，會讓你忿忿不平，甚至大怒。而我更擔心，你會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
對於我呢？嚴格來說，我對人類天性的思考，從設計開始。天性不代表着惡，而是人類原始時期自然進化留下的生存法則，它更紮根於基因，或者說，是一種原始社會留下的思想和行動留下的慣性。再直白一點，人類的天性，就是一頭“裸猿”。
設計的思維教會我，如何從天性入手，以設計爲手段，將其引導，轉化爲好的方向。舉例來說，人喜歡遊戲，因爲遊戲可以促使大腦產生多巴胺，而多巴胺就是快樂的源泉，人們認爲玩物喪志，但是設計將遊戲元素融入學習，對學習過程“遊戲化”，讓人們自動自發愛上學習過程，這便是未來的一個發展方向，也就是設計。
再來一個例子，移動互聯時代大量的碎片閱讀讓大多數人喪失了沉浸閱讀的能力，我這篇文字頻繁分段，變回讓你感覺好讀一些。這也是設計。
設計導向的思維帶給我的，是對人類天性的承認和包容，以及嘗試去設計體系去引導的思維慣性。
但是隨着對天性的探索，我發現了另外一個對人的物質存在本身的影響因素。那就是激素。
激素由內分泌腺或細胞產生，它不僅調節着人的生理活動，也調節着人的性格。激素分泌多寡的改變，往往會讓同一個人前後行爲判若兩人。這也就是爲什麼互聯網上各種新聞吵着……xxx換了個x器官，性情完全變了，所以x器官也具備記憶功能？……實際上就是器官的改變導致激素產生水平改變，進而改變了這個人。而激素的產生水平，一部分取決於基因，一部分取決於器官的狀況。
這個理解，在當時讓我十分激動，我不斷地用這個原理去解釋各種各樣的問題，也不斷收集相關的激素影響性格是事實來加固我的觀點。同時，更讓我感到激動的是，通過對激素的理解，有望在醫學上形成技術黑箱，通過激素注射等手段解決一些心理疾病相關的問題。
但是，一段時間後，這個觀念卻讓我陷入了另一個困境。原始基因和激素水平對人性格的影響讓我陷入一種可怕的宿命論。如果說你的基因（包括基因影響的激素水平）已經決定了你的性格……人類該如何突圍這一難以攻破的命運防線。
也許我現在給你講來，你也會覺得我當時似乎有些可笑。但是確實，我着着實實陷入這一難題無法突圍。
但是突然有一剎，我想起了大腦。要知道，大腦層次的改變與調節，可以說對人本身有着主導的、甚至可以說是決定性的作用。這是普通人最明白不過的常識，而我在繞了許久之後，終於回到了常識的原點。
插句題外話。有的時候，一句真理，你可能認爲其如常識般，衆人皆知，微不足道。但是，對於真正理解這句話，或是鄭重說出這句話的人來說，這句常識背後，是思維的大尺度的外延、混亂以及最後的突然間豁然開朗。
扭回頭。大腦，主導，到底是什麼？我們不得不重新追溯生命的起源。生命的存在並在自然選擇中不斷的突圍，在於其對環境的適應能力。
最開始，承擔這一責任的物質叫作遺傳物質，或者不妥當地簡化爲：基因。
基因的效用，在於變異。基因決定了你的形態。嘗試各種方向上的變異，形態的多維，總有那麼一兩種更適應環境，而這些更適應的個體，攜帶着他們的基因，承擔起了繼續繁衍的使命。同樣的，越極端的惡劣環境越會促發基因突變頻率的顯著提高，這就是生命在做最原始的生命突圍。
而這也是當初困住我思維的桎梏。
但是很快，第二道突圍武器被搭建了。它叫作：神經。
神經系統，便是生物爲了適應，更快變化的環境的利器。它大大提升了生物面對環境變化的應激性，趨利避害能力更加顯著。要知道，仍然有一大部分當代的動物，都是沒有進化出大腦的，但是他們的行爲，仍然令人驚歎生命之偉大。（激素和神經，我粗略劃歸爲同一級）
終於，到了最後，第三道突圍武器建立了，它便是大腦。
對於大腦的功效，我自然不必多說，面對更快變化的環境，我們仍然可以藉助大腦應對自如。它不僅讓我們幾乎擺脫了絕大多數原始困境，而且憑藉思考，甚至在當下，憑藉醫學和科技，幾乎掙脫了自然淘汰的機制天擇。作爲三道突圍工具最新的一個，它顯然也創造了奇蹟。
我爲什麼要說這個，因爲，三個平常你不會聯繫在一起的層次，其實本成一家。而我們提到的，天性與教養，其實，天性便是基因與神經，教養便是我們的大腦。
天性紮根最深，我們應該承認。但是天性足以改變，因爲你還有大腦，還有着教養的力量。
我爲什麼和你說這些？因爲，你篤信教養，而在內心抗拒承認天性的存在。視天性爲人類罪惡的黑洞，逃避，拒絕直視……也許是你最大的問題。
如果你想改變，改變這社會的現狀，便是得從教養入手。改變教養，在於教化。如魯迅所言，學醫不足以救世，便是如此。教化什麼？教化在於思想的傳播。如何教化？即科學的教化方式是什麼？這又是下一個問題。
但很明顯，它不是一句批評就能解決的。它需要從引導到諄諄教誨或是身體力行等等等等一套完整的體系，在此處我也不再枚舉。
寫這篇文字，我希望你可以正視人類個體的天性，以及社會的天性。我不希望你看到黑暗則絕望，看到不公正之事便忿忿難以入眠。或是採取在我看來有些簡單粗暴的方式，以道德的制高點的姿態譴責這羣烏合之衆……殊不知，他們卻嘲笑你、笑得更歡。
你是一個屈平式的理想主義者，我知道。你想改變，卻無力改變，我也知道。寫這篇文字，我就是想讓你懂：如果你想改變現狀，那你就得看清現狀，並且承認它確實存在，而且它的存在是有道理的。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痛苦，但是爲了你以後不會間歇性地痛苦甚至沉淪，我必須和你這麼說。
也許你會消沉。是的，我早就料到你會消沉，但是我還是要和你這麼說。
人生而苦難。
人會長大三次。
第一次是在，發現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時候。
第二次是在，發現即使再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有些事令人無能爲力的時候。
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會無能爲力，但還是會盡力爭取的時候。
我希望你能堅持。堅持你自己選擇肩負的使命。
但如果堅持不了，就換一個。
也許你應該活在夢裏……因爲並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直面黑暗。
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直面它，並改變它。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