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後的陽光再不似清晨那樣的朝氣蓬勃了,它懶懶的仰臥在那裏,其中涌動穿梭的人們,都像是泛着舊黃的照片,彷彿隨時定格在那裏的,就將成了永恆。
“這菜怎麼這麼貴啊!”她邊逛着這菜市場邊自言自語着,“城市的菜咋也比不上自家田裏種的好,還尤其的貴。”
她是不想來城裏的,那小房子真叫人憋的難受。可是兒媳婦懷孕,親家離得近照顧的多,她做奶奶的再嫌麻煩總是要來看看的。
二
三十年沒到這兒來了,真的全變樣。
她嘆了口氣,曾經這菜市場是個小運動館哩!她總記得那會兒一下班一羣人就嬉鬧着來這裏打乒乓球,那時呀,她還是個活潑的小姑娘。
不想啦,都過去了。
她往上提了提左臂挎着菜籃子,真的老啦,左臂竟已經開始發麻了。
她在一家菜攤子前停了下來。
“師傅,這菜多少錢?”她指指攤子上擺的橫七豎八的綠油菜。
許久,沒有迴音。
她奇怪的擡頭。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合身的灰毛大衣,正有些驚訝的打量她。
“你,是林翠蘭麼?”
好久都沒有人叫她名字了,她早已習慣了人們喊她誰誰誰家的老婆,誰誰誰的媽,村裏小輩的也多叫她嬸嬸大媽的。
“我,哦……你知道我?”她努力腦子裏搜索這個人
“你是不是以前在X局食堂幹過?”
“哎呀,那是好多年前了。”她輕輕的笑。
“我記得你,你冬天總愛穿一件棗紅的呢衣,短髮,還彆着髮卡。”中年男人嘆了口氣,“我那會兒是門口的保安來着。你大概沒有注意過我呢。”
“哦,你還記得我,過去這麼多年了?”她有些驚詫。
三
他們閒聊了起來,說起X局的發展和這所城市的日新月異。
那男人突然停下說話,皺着眉像在努力回憶着什麼,又看着她憨憨的笑了起來,臉上也突然堆疊了無數參差不齊的褶皺。
他說他記起曾經他們保安隊裏一個男生給她寫過一份情書,那人真是個十足的文藝青年呀,磨磨蹭蹭寫了好幾天,他還曾偷偷看過。不過,大約最後還是沒有勇氣送給她。
她愣了愣,驚詫的看着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會兒,她是多自卑啊。
局裏只有她一個是村裏人,又長的極普通,不似城裏的小姑娘花枝招展,那麼嬌氣。她總記得自己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常常令人發笑,甚至還因此起來個外號。
儘管她們偶爾會拽她一塊打乒乓球,但那時她總覺得只是對她的憐憫。
不過都過去了,經歷了大半輩子的她,早已釋然了曾經。
卻如何都不曾想過,那時竟有人注意過她,還因此會爲她寫封情書?不敢置信。
她沒有多聊,買了些菜,匆匆走出了菜市場。
夕陽的一抹絢麗輕輕的撒在她身上,或許是有些熱,此刻,她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紅暈。陽光照耀下,她頭頂生出了的無數銀絲彷彿是一朵正在悄然盛開的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