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你爲什麼不生氣

轉自豆瓣: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152543/

中國人,你爲什麼不生氣

龍應臺
  
    在昨晚的電視新聞中,有人微笑着說:“你把檢驗不合格的廠商都揭露了,叫這些生意人怎麼吃飯?”
    我覺得噁心,覺得憤怒。但我生氣的對象倒不是這位人士,而是臺灣一千八百萬懦弱自私的中國人。
    我所不能瞭解的是:中國人,你爲什麼不生氣?
    包德甫的《苦海餘生》英文原本中有一段他在臺灣的經驗:他看見一輛車子把小孩撞傷了,一臉的血。過路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助受傷的小孩,或譴責肇事的人。我在美國讀到這一段。曾經很肯定地跟朋友說:不可能!中國人以人情味自許,這種情況簡直不可能!
    回國一年了,我睜大眼睛,發覺包德甫所描述的不只可能,根本就是每天發生、隨地可見的生活常態。在臺灣,最容易生存的不是蟬螂,而是“壞人”,因爲中國人怕事、自私,只要不殺到他牀上去,他寧可閉着眼假寐。
我看見攤販佔據着你家的騎樓,在那兒燒火洗鍋,使走廊垢上一層厚厚的油污,腐臭的菜葉塞在牆角。半夜裏,吃客喝酒猜拳作樂,吵得雞犬不寧。
你爲什麼不生氣?你爲什麼不跟他說“滾蛋”?
    哎呀!不敢呀!這些攤販都是流氓,會動刀子的。
    那麼爲什麼不找警察呢?
    警察跟攤販相熟,報了也沒有用;到時候若曝了光,那才真惹禍上門了。
    所以呢?
    所以忍呀!反正中國人講忍耐!你聳聳肩、搖搖頭!
    在一個法治上軌道的社會裏,人是有權利生氣的。受折磨的你首先應該雙手叉腰,很憤怒地對攤販說:“請你滾蛋!”他們不走,就請警察來。若發覺警察與小販有勾結——那更嚴重。這一團怒火應該往上燒,燒到警察肅清紀律爲止,燒到攤販離開你家爲止。可是你什麼都不做;畏縮地把門窗關上,聳聳肩、搖搖頭!
    我看見成百的人到淡水河畔去欣賞落日、去釣魚。我也看見淡水河畔的住家整籠整籠地把惡臭的垃圾往河裏倒;廁所的排泄管直接通到河底。河水一漲,污穢氣直逼到呼吸裏來。
    愛河的人,你又爲什麼不生氣?
    你爲什麼沒有勇氣對那個丟汽水瓶的少年郎大聲說:“你敢丟我就把你也丟進去?”你靜靜坐在那兒釣魚(那已經佈滿癌細胞的魚),想着今晚的魚場,假裝沒看見那個幾百年都化解不了的汽水瓶。你爲什麼不丟掉魚竿,站起來,告訴他你很生氣?
    我看見計程車穿來插去,最後停在右轉線上,卻沒有右轉的意思。一整列想右轉的車子就停滯下來,造成大阻塞。你坐在方向盤前,嘆口氣,覺得無奈。
    你爲什麼不生氣?
    哦!跟計程車可理論不得!報上說,司機都帶着扁鑽的。
    問題不在於他帶不帶扁鑽。問題在於你們這廿個受他阻礙的人沒有種推開車門,很果斷地讓他知道你們不齒他的行爲,你們很憤怒!
    經過郊區,我聞到刺鼻的化學品燃燒的味道。走近海灘,看見工廠的廢料大股大股地流進海里,把海水染成一種奇異的顏色。灣裏的小商人焚燒電纜,使灣裏生出許多缺少腦子的嬰兒。我們的下一代——眼睛明亮、嗓音稚嫩、臉頰透紅的下一代,將在化學廢料中學游泳,他們的血管裏將流着我們連名字都說不出來的毒素——
    你又爲什麼不生氣呢?難道一定要等到你自己的手臂也溫柔地捧着一個無腦嬰兒,你再無言地對天哭泣?
    西方人來臺灣觀光,他們的旅行社頻頻叮嚀:絕對不能吃攤子上的東西,最好也少上餐廳;飲料最好喝瓶裝的,但臺灣本地出產的也別喝,他們的飲料不保險……
    這是美麗寶島的名譽;但是名譽還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的健康、我們下一代的傻康。一百位交大的學生食物中毒——這真的只是一場笑話嗎?中國人的命這麼不值錢嗎?好不容易總算有幾個人生起氣來,組織了一個消費者團體。現在卻又有“佔着茅坑不拉屎”的衛生署、爲不知道什麼人做說客的立法委員要扼殺這個還沒做幾樁事的組織。
    你怎麼能夠不生氣呢?你怎麼還有良心躲在角落裏做“沉默的大多數”?你以爲你是好人,但是就因爲你不生氣、你忍耐、你退讓,所以攤販把你的家搞得像個破落大雜院,所以臺北的交通一切烏煙瘴氣,所以淡水河是條爛腸子;就是因爲你不講話、不罵人、不表示意見,所以你疼愛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學毒素,你還在夢想他大學畢業的那一天:你忘了,幾年前在南部有許多孕婦,懷胎九月中,她們也閉着眼夢想孩子長大的那一天。卻沒想到吃了滴滴純淨的沙拉油,孩子生下來是瞎的、黑的!
    不要以爲你是大學教授。所以作研究比較重要;不要以爲你是殺豬的,所以沒有人會聽你的話;也不要以爲你是個學生,不夠資格管社會的事。你今天不生氣,不站出來說話,明天你——還有我、還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爲沉默的犧牲者、受害人!如果你有種、有良心,你現在就去告訴你的公—僕立法委員、告訴衛生署、告訴環保局:你受夠了,你很生氣!
    你一定要很大聲地說。
             原載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日《中國時報·人間》

迴應與挑戰——中國人當然不生氣

羅肇錦
  
    一個人的人格成長,受家庭影響最大,而家庭的觀念又被社會上的風習和制度所支配。這裏僅從家庭與個人這個關係面來看中國人爲什麼“不生氣”。
    中國人常說“自己”叫“自家”,研究中國社會的學者也認爲中國是一個以“家”爲中心的家族社會,所以家族的觀念左右着個人的行爲,家族長輩根深蒂固的想法自然成了個人立身行事的不二目標。如此一代傳一代。反覆實施,才造就今天這種“不會生氣”的性格。這種性格相襲傳衍太久遠了,所以平日立身行事只知道遵行而毫無自覺,只知接受而沒有是非,只懂得“照着做”卻說不出“爲何做”的道理。當然對他所做所爲更無所謂生氣或不生氣了。所以中國人是“不會生氣”的民族。譬如:
    家裏希望我努力讀書,將來賺錢,光耀門楣,是爲我好,我爲什麼要生氣?
    家裏告訴我出外壞人多,不可輕易相信別人的話,是擔心我上當;我爲什麼要生氣!
    家裏叮吟我不可隨便救助陌生人,免得惹禍上身,是怕我吃虧,我爲什麼要生氣?
    家裏教導我不可亂說話,“小孩子有耳無嘴”纔不會得罪人家,更是替我設想,我更不會因此生氣。
    於是,我現在努力讀書,將來努力賺錢,大家都會說我有出息,不像那些喜歡打抱不平,整天社會國家的人,雖然急公好義,到頭來不是被排擠就是被看成異端,不得善終。日常生活裏,每一個聰明人都是快快樂樂出門,不亂聽言論,不亂說意見,不亂幫助陌生人,然後平平安安地回家。只有傻瓜和笨鳥纔會去救人之難,去談論批評,去惹是非,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大家如此這般,自私自利,而把除自己有利以外的全置之度外。,可記得幼年時上街,許多長輩們鼓勵孩子插隊買票,上車搶座位(有人說這是逃難心理),結果孩子身手矯捷不落人後,贏來不少讚賞,儼然自己就是國家未來主人翁一般。這種可以驕其父母的行爲,身爲一箇中國人看來怎麼會生氣呢?
    長大後佔人便宜說是爲了家計,插隊上車是爲了早點趕回家照顧子女,虧空公款是爲了彌補家庭拮据,遇到困難,找有力人士關說,也是爲了這個家。這個想法早年管仲對鮑叔就曾說過,我只能借大家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我努力打拼賺錢,勞累委屈,爲的還不是這個家。”聽來如此冠冕堂皇,扣人心絃,誰曰不宜,誰會生氣。
    “爲了家”是個很管用的口實、有了它可以做出一切“自我”“利己”的弊情而不會令人生氣,因爲顧家的爸爸就是好爸爸,不管他在外面如何不守公共秩序,如何見死不救,如何爲了賺錢而貪贓枉法,瞞上欺下。而顧家的媽媽必定是好媽媽,不管她平日如何喜歡占人小便宜,如何假公濟私、挑撥離間,只要她的行爲是以“爲了家”做出發,那麼她所做的一切不合情理法的事都可以被原諒了。
    研究中國人性格的社會學者,大都認爲人口過剩,災害頻仍及社會貧窮是養成中國人的自我、自利性格的原因。
    就以臺灣老一輩人的生活背景來看,這種說法的確有其道理。大陸來臺的長輩,在幼青年時大多在戰亂、飢餓、流離、逃難中長大,在臺的老一輩也是戰亂、飢餓中掙扎出來的,所以他們常以自己的經驗向子女諄諄告誡,希望子女努力讀書,將來賺錢容易;所以希望子女除了讀書賺錢以外的事最好少管,因此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只緊握那一份自己謀生的資源,死也不肯放鬆。
    他們從戰亂饑荒中取得的經驗是:“凡是自私自利的心越重,生存的機會越大。”因爲在戰亂或荒年裏如果有一家肯分些糧食去幫助別一家,這慷慨的一家就要減少他們自己生存的價會,要是太慷慨,生存機會便相對減少,甚而不免餓死。所謂物競天擇,在戰亂荒年裏,有慷慨性格肯於幫助別人的人往往被淘汰,而專爲自己打算的人反而得到選擇,這種畸形的自我選擇與淘汰使得自私自利主義特別發達。
    經過割據、抗日等飢餓災荒而死裏逃生的人。對生命當然特別的珍惜、所以他們清楚地知道要生存就要抓住生存的資源——知識和錢財(他們認爲知識可以取得高社會地位,代表一份優異的生存機會;錢財可以買通一切急難之需,也是生存最基本的保障)。所以由小到大都爲這個生存資源鑽營不休,至於社會的公義,人羣的互惠互助,都可用冷漠對待它。
    如此一來,整個社會風氣都從以自我、自家、自私、自利出發,所以一方面用自私自利、見死不救的心態去過現代社會生活,二方面以假公濟私、貪贓任法的心理去面對公衆,三方面以守舊苟安的心態去保住既得的利益。加上沒有很好的法律制度去限制,人人以爲自私自利有百利而無一害,你自私我自利,上下交徵利,一點也不知道生氣。倒是要他們拋棄狹隘的、自利的、“爲了家”的自私心態去過合理的現代社會生活,他們會很生氣。或者要他們改正以前那種逃難的、饑荒的、自顧不暇的窮人自私心態去過現代生活,他們會很生氣。
    中國人,已經把自私自利看成天經地義,那麼見到別人自私自利,怎麼還會生氣;身爲中國人自私自利可以存身、可以保家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看到自私自利的事,怎麼還會生氣。
    這下你應當知道,中國人,爲什麼不生氣了吧?
             原載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日《中國時報·人間》

生氣,沒有用嗎?

龍應臺
  
  
    想一想,在一個只能裝十隻雞的籠子裏塞進一百隻雞,會是什麼光景?”臺灣。就是這樣一個籠子:你與我。就是這籠子裏掐着脖子、透不過氣來的雞……
  
    如果你住在臺灣,如果你還沒有移民美國或巴拉圭,如果你覺得你的父母將埋葬於此,你的子女將生長於此,那麼,這是我給你的一封信。
    寫過《中國人,你爲什麼不生氣》之後;有些人帶着憐憫的眼光,搖着頭對我說:生氣,沒有用的!算了吧!
    他們或許是對的。去國十年,在回到臺灣這一年當中,我有過太多“生氣”失敗的經驗。有些是每天發生的小小的挫敗:
    在郵局窗口,我說:“請你排隊好吧?”這個人狠狠地瞪我一眼,把手擠進窗裏。
    經過養狗的人家,看見一隻巨大的聖伯納狗塞在一個小籠子裏;鼻子和尾巴都抵着鐵欄,動彈不得。找到狗主人,我低聲下氣地說:“這太可憐了吧!”他別過臉去,不說話。狗在一旁嗚嗚叫着。
    有人把空罐頭丟在大屯山裏,我伸出頭大叫:“這麼美的景色,別丟垃圾!”沒有迴音,我只好走過去,自己撿起來,放回我的車上。
    南部的商人屠殺老虎,我問環保局:“沒有法令保護這些稀有動物嗎?”回答是:“沒有。”
    有些是比較嚴重、比較激烈的失敗:
    回臺灣第二天,計程車經過路口時,猛然發覺有個人躺在馬路中間,黑衫黑褲,戴着斗笠,像是鄉下來的老農夫,姿態僵硬地朝天躺着。流水似的車馬小心而技巧地繞過他,沒有人停下來。我急忙大叫:“趕快停車,我去給警察打電話!”
    司機狠狠地往窗外吐了口檳榔,回頭對我哈哈大笑:“免啦!大概早就死了。打電話有什麼落用!”油門一踩,飛馳而去。
    《英文郵報》登了一則消息:發現“烏賊”者,抄下車牌號碼,請打這兩個環保局的電話。幾個星期之後,我撥了其中一個號碼,正要把“烏賊”報出,那邊打斷我的話:
    “有這樣的事嗎?哪家報紙登的?”
    “《英文郵報》。”我說,於是重新解釋一遍。對方顯然不知所措,於是要我拔另一個號碼——另一個電話也不知道怎麼辦。最後,接第四通電話的人猶疑地說:
    “那你把號碼給我好了,我們看着處理。”
    我並沒有把“烏賊”號碼給他;我把電話摔了。
    有一段時候我們住在臨着大街的十樓上。搬進去之後,發覺對街的夜攤每至午夜,鼓樂喧天,大放流行歌曲。於是我夜夜打電話到警察局去;電話那頭總是說:好,就派人去。可是,站在陽臺上觀望,我知道,沒有人去。
    失眠一個月以後,我直接打電話給分局長,請他對我這個小市民解釋爲什麼他不執法。這位先生很不耐煩地說:“咱們臺灣實情如此,取締是辦不到的。”
    過了不久,我打開門,發現上個滿臉長橫肉的人站在門口,兇狠地說:“哇宰樣你報警察。給你講,哇是會宰人的,哇不驚死!”
    走在人行道上,有輛計程車掃着我的手臂飛過,馬上又被紅燈擋住。我生氣地走過去,要他搖下窗戶,說:“你這樣開車太不尊重行人;我們的社會不要你這樣沒有水準的國民……”
    很可笑的,知識分子的調調,我知道。燈綠了,這個司機把車停到街口,推開車門走了出來,手裏守着一根兩尺長的鐵棍,向我走來……
    分析一下這些經驗。造成我“生氣”失敗的原因大致有三個:第一,這個社會有太多暴戾的人,不可理喻。當司機拿着鐵棒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只能默默地走開。第二,我們的法令不全。老虎如果沒有立法來保護,跟唯利是圖的人談人道與生態毫無意義。第三,執法的人姑息。明令攤販不準隨地設攤、污染環境,但是當執法人本身都觀念不清的時候,你怎麼辦?
    這些都造成我的失敗,可是,你知道嗎?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生氣”的人太少。
    如果打電話到環保局去的不只我一個,而是一天有兩百通電話、三百封信,你說環保局還能支吾其事嗎?如果對分局長抗議的不只我一個,而是每一個不甘心受氣的市民;——他還能執迷不悟地說“中國臺灣實情如此”嗎?如果那個養狗的人家,每天都有路人對他說:“換個籠子吧!”他還能視若無睹嗎?如果叫阿旺的這個人一插隊,就受人指責,一丟垃圾,就遭人抗議,阿旺一天能出幾次醜呢?
    想一想,在一個只能裝十隻雞的籠子裏塞進一百隻雞,會是什麼光景?臺灣,就是這樣一個籠子;你與我就是這籠子裏掐着脖子、透不過氣來的雞;我們既不能換一個較大的籠子,又不能殺掉—半的雞(不過,我們混亂的交通倒是很有效率地在爲我們淘汰人口)。在這種情況之下,如果要維持一點基本的人的尊嚴,我們就不得不仰靠一個合理的社會秩序。這個社會秩序不僅只要求我們自己不去做害人利己的事,還要求我們制止別人做害人利己的事。你自己不做惡事才只盡了一半的責任;另一半的責任是,你不能姑息、容忍別人來破壞這個社會秩序。
    最近碰到一位乘告開學術會議的歐洲學者。他自一九六○年起,大概每五年來臺灣考察或開會一次。臺灣的繁榮蒸蒸日上,他說,可是臺北,一年比一年難看。我微笑——你要我說什麼?我住過美國的紐約、西德的幕尼黑,到過歐洲的羅馬、雅典、歐亞交界的伊斯坦堡、非洲的卡薩布蘭卡、埃及的開羅、日本的東京;我知道:臺北是我所見最缺乏氣質、最醜陋、最雜亂的都市。當我站在十字路口,看見紅燈未滅就在烏煙瘴氣中衝過街去的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我覺得驚駭:是什麼,使這個城市充滿着暴戾與怨氣?
    但是我愛臺灣,無可救藥地愛着這片我痛恨的土地,因爲我生在這裏,因爲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朋友同事、學校裏每天爲我倒杯熱茶的工友、市場里老是塞給我兩把青蔥的女人———他們,還有他們一代一代的子女,都還要在這個受盡破壞的小島上生長、生活。可是,我是一個渴望尊嚴的“人”;我拒絕忍氣吞聲地活在機車、工廠的廢氣裏,攤販、市場的污穢中,我拒絕活在一個警察不執法、官吏不做事的野蠻的社會裏。
    我可以從皮夾裏拿出護照來一走了之,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臺灣實情”就是污穢混亂,我不相信人的努力不能改變環境。
    我並不要求你去做烈士——烈士是傻瓜做的。看見那人拿着鐵棒來了,夾起尾巴跑吧!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迷信“逆來順受”;臺灣的環境再這樣敗壞下去,這個地方,也真不值得活了。我只是謙卑地希望你每天去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拍拍司機的肩膀。請他別鑽前堵後,打個電話到環保局去,告訴他淡水的山上有人在砍樹造墓,寫封信到警察局去,要他來取締你家樓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地下工廠,撿一片紅磚道上的垃圾,扶一個瞎子過街,請鄰座不要吸菸,叫阿旺排隊買票……
    我只想做一個文明人,生活在一個文明的社會裏罷了。你說,我的要求過分嗎? 
             原載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六日《中國時報·人間》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