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麼是“活着”

在《活着》這本書中,有人看見生命的悲苦,有人看見生命的韌性,有人看見生命的本質......與我而言,卻很長時間都難以理解。

自我的困惑,成長的苦痛,人生的焦慮,生命的意義......當物質富足之後,這些都突然涌入我腦海了,我一度很難理解餘華所說的“人是爲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好像生命就是苟活,喪失了爲“人”的意義。

作爲90後,改革開放後的千禧一代,我們的物質生活水平相比之下提高了很多,但是精神卻好像常常陷入一種迷茫。然而經歷過那個時期種種變故的千千萬萬勞苦大衆,不也活下來了。1942年的河南大旱、1959~1961的自然災害、1976的唐山大地震......戰爭天災人禍接踵而至,普通民衆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之間,那個時候的“活着”似乎真的是一種生命的韌性,不甘屈於命運之手。

但畢竟是到了新的時代,“活着”至此也應有了新的變化,我開始審視和思考,對我而言,究竟什麼是“活着”?

“我有抑鬱症,所以就去死一死,沒什麼重要的原因,大家不必在意我的離開。拜拜啦。”2012年3月一位微博用戶“走飯”發佈了她在人間的最後一條信息。其微博下因爲衆多精彩詩句受到注意,她發佈的最後一條微博信息也成爲衆多抑鬱症患者傾訴心事的“樹洞”。截止至目前,其微博評論數已經超過了200萬,雖然其中也有陌生人的溫馨鼓勵,但更多的是負面消息。這裏已經成了無數在現實中難以表達的抑鬱症患者傾述的樹洞。

今天我們的活着更多的來自於精神層面,而這個精神層面有着非常大的殺傷力。據世界衛生組織統計,抑鬱症已成爲世界第四大疾患,到2020年可能成爲僅次於心臟病的第二大疾病

經歷過物質艱難的父母親人可能很難理解少年少女們的苦悶心事,於他們而言,以前物質艱難困苦的境地都熬過去了,現在小孩子家的爲了一點小事就尋死覓活,難以理解。父母親人沒有正視抑鬱症這件事,競爭激烈的社會也不怎麼在乎個體的感受,於是他們似乎成了邊緣羣體。

這個時候從這本書故事情節來看,其實是很無力的。站在今天我這個角度,本來是富裕之家,然後因無知賭博敗光了家產,父親被氣死了,妻子離開了,自己被抓去做苦力了。等到剛要有一點希望的時候,命運又背後捅你一刀,親人相繼逝世,最後只剩下一頭牛爲伴。《活着》電影都不敢這麼演,起碼妻子女兒還在,否則也太令人絕望了。

那麼“活着”究竟是什麼呢?現在我們已然達到了馬斯諾需求層次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現在更多的是對情感與歸屬的需求、尊重的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但是活着本身仍然是很重要的呢,正像《十三邀》中俞飛鴻所說的:活着本身沒有意義,活着只是一個載體,只有活着你才能存在着繼續尋找更有意義的東西。也就是活着只是一種存在,存在了,你才能追尋更高層次的需求。換言之,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富貴不也是在一次次追尋着希望。錢財散盡了,親人還在;親人逝去了,還有老牛。我們固然可以說這是一種自我欺騙,是逆來順受。但是富貴在追尋希望的過程中難道沒有努力嗎?他努力了,只不過天不遂人願。然而希望呢,魯迅曾經說: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空有希望不去奮鬥,那希望也就"無所謂有!"而如果爲了希望去奮鬥,那希望也就"無所謂無",如果人們都爲了希望去奮鬥,無論成敗,他所奮鬥的就是開闢了“希望”的路。於是在活着的過程中去開闢希望的道路才被稱爲真正的“希望”,而不是“希望”一定要實現了。“希望”是一種過程,而不是結果。那麼對於富貴來說,活着即是希望

餘華在麥田新版序中說:《活着》裏的富貴經歷了對於常人的苦難,如果從旁觀者的角度,富貴的一生除了苦難還是苦難,其他什麼都沒有;可是當富貴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來講述自己的一生時,他苦難的經歷裏立刻充滿了幸福與歡樂,他相信自己的妻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他相信自己的子女也是世上最好的子女,還有他的女婿他的外孫,還有那頭也叫富貴的老牛,還有曾經一起生活過的朋友們,還有生活的點點滴滴......

在過程中,富貴生活是美好的,有着富貴的家庭,最好的妻子,懂事的兒女,真摯的朋友。他們死了,卻以另一種方式活着。人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得到”,而是“曾經得到”,曾經的美好依舊是美好,只是有的人接受不了美好的消失。有的人覺得《活着》結果悲劇,但悲劇之所以悲是把“美好的東西撕毀”,至少這個東西是美好的,你撕毀了了它,但它依舊是美好的不是醜陋的,只是不存在了。也正如海明威所說的“一個人並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儘可以把消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正如一塊石頭即使它毀滅了,石頭堅硬的性質也不會變。生命與生活的美好不在於存在與否,而在於它本身的性質,而這個性質是由我們決定的

我們總愛追尋着生命的意義或者生活的意義,以爲有了意義,生活就不再簡簡單單只是生存。但意義只是在開頭與結果存在,做一件事,開頭問“我做這件事意義是什麼”,結束問“這件事我做完了,有什麼意義”,過程往往被忽略了。而且在生活中,有意義的事情總歸是少數,我們大部分面對的都是平平淡淡的庸常。如中山大學哲學教授陳純老師所說:“如果我們所做的事帶來的意義感太強,它也會削弱我們對日常生活的耐心。

我們需要意義,但如果把意義看得太重要了,就難以忍受生活中大部分的庸常。“活着”的意義感在大部分的庸常中被削弱或者不能做出有意義的事,那麼就會迷失生命的意義。然而生命的意義是人所賦予的,將生活過成怎樣的性質也是人所決定的,在過程中去創造,即使結果沒有意義,過程中所創造的意義不會隨着結果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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