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臨
01
前陣子我連續加班大半個月，一天早上，突然摸到右側淋巴結附近有個拇指大小的疙瘩。
惜命如我，當下本能地緊張起來，腦子裏彈幕般地飛出無數個問號和驚歎號。
好在，虛驚一場。
幾個同學吃飯時，一朋友得知此事後半開玩笑地說，“你至於麼？我以前通宵3個晚上都沒話說。前一天干到早上6點，9點多我照樣出現在公司。”
他眼中滲出一丟丟鄙視，以及一絲絲自豪。
這神情如此熟悉，和我剛畢業那會兒簡直一模一樣。
一開始，新人能做的事情不多，我每晚主動加班，週末主動到公司旁聽開會。到後來，任務單堆積如山，好像打地鼠似的，我這邊剛摁下去1件，那邊就探出頭3件。
我卻暗戳戳有幾分得意，你看，這纔是員工該有的樣子！
沒有加班，說明你不重要；
按時下班，說明你不敬業。
看到同事晚上8點多就回家，我有時還會做作地說，你這麼早就回去啊？
如今想想，我恨不得穿越回去一把抓住那時自己的領口：你還真是個24K純二百五！
02
其實沒幾個人願意無償加班，可總有公司24小時*365天地大功率洗腦：
“年輕人，996是正常的呀！”
今年1月，某知名互聯網公司的CEO在年會上開宗明義地官宣：
-推行“996”工作制。正常工作時間爲早上9:30到晚上21:00，遇緊急項目，上不封頂。只有週三家庭日，允許晚上6點下班。
-所有加班都以無償爲前提。
-今天的95後已經很不勤勞了。
-要加強文化價值觀的考察，說工作生活得分開的人，就是不符合公司價值觀。
不知道員工們看到屏幕上那個碩大的“enjoy！”，是什麼感受。
那生活與工作不平衡咋辦？
這位CEO用了華爲任正非的例子，作爲答案。
華爲前副總裁李玉琢家庭兼顧不過來，3次向任正非提出離職。任正非表示可以換個解決思路：“幹嘛離職，你可以離婚啊！”
李玉琢接受採訪時說，當時腦子裏跑出任正非說過的一句話：
“爲了這公司，你看我這身體，什麼糖尿病、高血壓、頸椎病都有了，你們身體這麼好，還不好好幹?”
言下之意，恨不得大家都得累病了他才舒服。
當下我心裏就想：“任總，你終於如願了，我現在得了冠心病，莫非你還讓我把家也丟了不成?”
不管這種說法是不是斷章取義，但意圖已相當明顯：
不願意996的，就是與公司文化價值不匹配，趕緊走人吧。我如此坦誠，這是好事哇！
咳咳，這都9012年了，變相薅員工羊毛的行徑估計要換套說辭了。
03
在IT圈摸爬滾打多年，我從來不認爲加班是啥大不了的事，講狼性也沒問題，最大的bug往往在於2個字：
雙標。
1、想要狼性，喂的卻是草
曾在網上看到一個帖子，211應屆畢業生，有豐富的實習經驗和作品。回到所在的省會城市求職時，面試的第一份工作，無論HR還是老闆都對他很滿意。
可談薪資待遇時，一切都變了。
“一個月3000，做滿一年買公積金，工作時間996。”
老闆一直和他說，年輕人不要在意錢，也不要在意加班，更不要太注重工資，機會和成長才是最重要的。
事實上，有事沒事拿BAT、拿華爲爲例的公司，99%以上給不了他們的錢。一邊是獎金、分紅、股票，一邊是沒補貼、沒福利、沒加班費，兩者的要求居然一致。
想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這叫空手套白狼吶。
2、想讓員工把公司當家，卻沒把員工當家人
強制加班，多是因爲老闆面對問題無法對症下藥，只好祭出簡單粗暴的996大法。
戰略偷懶，戰術勤快；老闆偷懶，員工買單。
高舉企業文化的大旗，不僅錢沒給到位，連言語上都充滿了命令的口氣。
耳提面命地說年輕人不要在意錢，口口聲聲讓員工把公司當家，可你有爲員工着想過麼？員工難道不想早日買房？員工難道不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
你有把員工當家人了麼？
這種雙標邏輯，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種捉襟見肘仍強行標榜喜提瑪莎拉蒂的畫風。
04
當然，不少人支持996機制。
“那些覺得996恐怖的人大概是沒有創過業，一直在父輩朝九晚五的薰陶下長大的吧？”
50歲的李玉琢離開華爲後，在採訪中有兩句話，我認爲很中肯：
1、任正非本人可以做到的，不能要求別人也和他一樣。
2、我們辦企業，發展經濟，都是爲了什麼?都是爲了幸福生活。如果工作的結果與幸福生活相差萬里，那工作就失去了意義。
不是每個人都是創業者，
不是每個人的目標都是上市敲鐘，
不是每個人的驅動力都是永動機。
我一同行朋友，有陣子趕項目，Boss身先士卒地將行軍牀、被子、洗漱用品帶到辦公室。
“大幹60天”、“黎明後就是天亮”……每天羣裏不帶重樣的發口號，以及堆積如山的任務安排。隻字不提員工能有啥好處，只擺出一副“我與你們同甘共苦”的姿態。
你看，我都沒回家，我都通宵，你們還有啥話說？
可是，公司是你的、最大的肉在你碗裏，你身家幾千萬，員工每月幾千塊。
普通人努力工作的初衷壓根沒那麼波瀾壯闊，經濟生活好些、孩子得到好些的教育，父母得到好些的照顧，再來點兒成就感。
對幸福的追求不同，又何必用同一種奔跑姿勢？
05
對大多數人而言，當工作飽和度跨過那條分界線，哪怕再有認同感、再有成就感，甜味亦會變苦。
《奇葩說》裏有一期辯題是，生活被工作填滿，該辭職嗎？
蔡康永說了一句話：“生活不要被工作填滿，我覺得是對的，可是生活該被什麼填滿呢？生活之所以填不滿，纔是它最迷人的地方。”
對工作的孤注一擲，註定將被囿於一個有限的空間內，甚至爲此付出難以挽回的代價。
看過一組數據：
巨大的工作壓力導致我國每年“過勞死”的人數達60萬，已超越日本成爲“過勞死”第一大國；
57%的加班白領睡眠<7小時，只有26%加班白領三餐飲食規律；
國內猝死平均年齡爲44歲，IT從業者過勞死的年齡最低，僅37.9歲。
隨便開玩笑地問一句，你幸福嗎？有多少人自抱自泣瑟瑟發抖。
除了寫字樓，這世上還有隱約有云的遠處山谷；除了擠地鐵，還有帶着果香味的熱紅酒；除了敲鍵盤，還有跑完半馬後的歡呼雀躍。
除了工作，我們還想有健康、有生活、有朋友、有精神王國。
其實就像一日三餐，整天吃肉不行吧？整天吃飯也不行吧？整天吃青菜也不行吧？
當日常被工作塞滿時，我們彷彿跑步機上汗流浹背的人，精疲力盡，可既到不了遠方，又害怕腳步一旦放慢就將摔倒。
記住：操控節奏的人終究是你自己，沒有什麼比健康活着更重要，也沒有什麼，值得你付出一切去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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