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根下曬太陽的老人和貓
文/寒韻兒
題目寫了很久卻遲遲沒有下筆，我一次次的懷念、想念，卻不知用文字怎麼表達。有一天和同事一起吃飯，她聊起自己的奶奶，神采飛揚，滿心驕傲。她的奶奶大學畢業，是名醫生，退休時是某醫院的副院長。我默默聽着，插不上話，埋頭吃飯，想着我的奶奶，雖然她沒學問，但誰也無法動搖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因家庭貧困，奶奶八歲時就被送給了別人，給人家當丫鬟，直到二十歲嫁人。八歲我纔剛讀小學，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而她已經開始照顧一個老太太的起居。她被命運捉弄着，卻從不順從，靠着一股一定要把日子過好的心氣兒撐起了整個家。
她是一個倔強的老太太，她能揮得動柺杖的時候還會揮起來打我爸，那時我都讀小學了。小姑即將要出嫁了，因一點小矛盾還捱了頓打，那時已經讀初中了。但她對我們這些小輩卻是慈祥的，從沒責罵過我們。不僅如此還會幫着我們講道理，她沒文化卻是一個十分講理的老太太。
小學的時候，我把電視機燒壞了。九十年代的大彩電老值錢了，那可堪稱我老爸的顏面，可就在插上電的一瞬間竟然冒黑煙了。我嚇得急忙跑出來，我媽也被嚇傻了，怕電視機會爆炸，竟然抱起來丟在院子裏。沒一會，我爸回來了，不問東西就朝我踢了兩腳，把我踢倒在地上。我不經常捱打，所以那頓打刻骨銘心。
奶奶聽聞趕來先是哄我不要哭，然後又對老爸一頓罵，說孩子又不是故意要燒壞電視機，打不打都是燒壞了，哪還有打的道理？想當年你打碎了一罐油我都沒動你一個指頭，你現在哪學來的家法？爸爸氣不過但又不能頂嘴一甩門就出去了。接下來輪到我媽挨訓了，電視機都冒煙了還敢抱，萬一抱的時候炸了怎麼辦，命都沒了。媽被嚇得還沒緩過神來，聽奶奶這麼一說，又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我哭得很委屈，可我什麼都不好講，看到我爸就像老鼠見到貓，我是屬老鼠的我爸是屬虎的，在屬相上我就佔下風了。奶奶爲我打抱不平才很快平息了這件事情，我纔沒那麼委屈了。
奶奶生前離不開貓，各種各樣的貓都養過，還經常給他們嚼東西吃。貓都被她慣壞了，能啃得動老鼠的牙齒卻不願意啃鬆軟的饅頭。奶奶不在家的時候，沒人給她們嚼，這羣貓小姐果真絕食，等到饅頭都硬成石頭了才啃上兩口。
奶奶三十多歲就得了氣管炎，再後來心肝脾肺腎都不怎麼聽使喚了，全靠藥養着。出去遛彎走兩步就喘，後來乾脆不走了，搬個小板凳坐在牆根下曬太陽，懶洋洋的貓很會撒嬌，也不談情說愛了，老老實實趴在奶奶腿邊，一睡就是一個上午。
後來奶奶走了，我出遠門上了大學，貓兒們也沒人寵了，再加上家裏來了狗霸王，她們連家都不敢回了。還有一隻可憐的貓，在奶奶葬禮當天被車軋死了。我一直很好奇，以她的速度怎麼會躲不過車輪，後來我終於想明白，她也老了，奶奶一手把她養到七八歲，如今主人去了，她也隨着去了。
奶奶去世時還不到七十歲，沒過幾年，原來一起在牆根下曬太陽聊天的老人也相繼離開了。村裏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上學了，走出家門連個打招呼的人都碰不到了。僅存的幾位老人聾的聾，殘的殘，連門外的牆根下都去不了了。貓兒也漸漸少了。牆根下依舊暖洋洋的，可沒了老人和貓，再也沒有那份安詳，那份快樂，那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