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威峯!

  危峯:危險的山峯。這是那個帶着厚得像啤酒瓶底一樣的高度近視眼鏡的政治老師在課堂上調侃的話語。這個名字就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那時候我上初中,她是我初一和初二的同學。她是我少年時期所經歷的這段黑暗歷史的主角。人之初性本善或人之初性本惡,有時候我經常會思考這個問題。人們做過什麼?他自己並不知道,人性的善惡在雲淡風輕,看似毫無波瀾的日子裏流淌。

  危峯的爸爸是校辦工廠的一個工人,每天穿着一身藍色的工作服,蹬着一雙綠色的解放鞋,在印刷車間的流水線上做着機械重複的勞動。沒有人見過危鋒的媽媽。她永遠穿着一身藍色的運動服,運動服是破的。有的時候她的運動服是破了這,有的時候他的運動服是破了那,這說明她還是會換衣服的。有的時候她的破褲子會把內褲露出來,那個時候大家都半大不小,也懂得害羞,她只有小心翼翼地走路,儘量讓那些破洞不被人看到,姿勢顯得很奇怪。可能是衣服穿得太單薄的原因,她經常感冒掛着鼻涕。

  初一剛來的時候,大家並沒有那麼討厭她,只是因爲她窮,願意和她交朋友的人似乎也不多。初二快結束的時候,班上突然評出了一個所謂的偶像排行版,那個個子不高,長得黑乎乎的班長,被評爲了最佳偶像。有人就提議也去評評最噁心最讓人討厭的排行榜,結果危峯上了榜首。最開始對她表現出強烈排斥的是女同學。很多和我玩的比較好的女同學就開始跟我不停的絮叨,說危峯有多麼噁心,說她長得醜,說她的動作扭捏,說她愚蠢,說她帶着病菌……一些惡毒的流言蜚語就開始產生。當時我也認爲她長得很醜,因爲她的兩隻眼睛分得很開,嘴脣是外翻的,她長得和絕大部分人都不一樣,有點像某種動物,我內心深處覺得這幅長相就是個怪物的長相。

  有段時間班上同學的東西經常不翼而飛。所有人都認爲是危峯乾的,大家在她的名字前加了個前綴,管她叫小偷危峯。人們向班主任告發她,班主任說沒有證據,接着又說危峯家裏很窮,過得不容易。大家覺得班主任在偏袒她對他的意見更大了。

    之後我們這個班經常丟失東西,幾乎有一半的人都丟過東西,比隔壁兩個班多多了。同學們覺得忍無可忍,憤怒至極,經常商量找一天要好好修理修理她。

  又有一段時間,流行流感,班上很多人都得流感。大家說這個流感是危峯帶來的,證據是她每天鼻子上掛着鼻涕。大家又給他一個外號,叫發了瘟的危峯。她只要走到誰身邊,誰就拿起寫字的墊板,拼命地扇風。

  人們開始把所有的不好的事情,都怨在她頭上,把她當作災星當做禍根。有一回,放學了,我站在教學樓前的走廊上,看見有幾個女同學扯着危峯的頭髮,在地上拖,用腳踹她的臉。我看了一會兒,良心上有點過不去,我走下去對着那些女學同學喊了幾句,她們看着我顯得很詫異,接着都散了。我看着滿臉是泥巴眼淚的危峯,遞給了她一塊手帕,把她臉上的泥巴給擦乾淨了。

    而我覺得他可能是錯誤地領會了我的行爲,我的行爲僅僅是因爲同情,就算是有人在虐待一隻小貓小狗,我也會出手。這並不代表我的認可,也沒有其他的感情因素在裏面。我和絕大部分人一樣,也覺得她又醜又蠢,手腳不乾淨,不注意個人衛生,攜帶着某種傳染性的病毒。這件事發生了以後,她就像一個尾巴一樣老黏着我,這使得我非常不快,也嚴重的影響了我的人際關係。

    但是腿是長在她身上的,我也沒有辦法,讓她不老跟着我。我經常看到同學們對着我冷冷的怪笑,要面子的我覺得心裏壓力非常大。有一天我在放學的路上,看見班長抓着危峯的手在那扇她的耳光,他們都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他們。這一次我沒有出手幫助她,而是若無其事地走開。危峯突然推開了班長,向我衝來,她說要告訴我一件事。我拔腿就跑,班長神色慌張,站在原地沒動也沒有追來。跑過街道的時候我使了個壞,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在街道上行駛着,我算準好時差,從小汽車前面跑過,而不顧一切追着我跑的危峯,剎不住腳,撞在小汽車上。她倒在地上,司機急忙從駕駛室裏跑出來。而我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之後她躺在了醫院,再之後她拄着柺杖,她輟學了。我們這個班又平靜下來了,沒有了危峯,大家都覺得更加快樂。我就好像一個打虎英雄一樣被大家尊敬而讚揚。在之後的一次偶像排行榜的評比當中,班長主動把他的第一位的位置讓給了我,我成了班上同學們的偶像。

  我們似乎忘記了她,又似乎忘不了她。她給了所有人發泄不滿和憤怒的渠道。她給了所有的失敗錯誤導致的負能量一個發泄的出口。有些時候大家還是要找個替罪羊,然後就紛紛議論,他一定就是危峯的餘毒,然後大家就笑了。

    直到畢業,我們全班去照畢業照。危峯出現了,她全然不顧所有人的眼神,大大方方地站在了照畢業照的隊伍裏。她的衣服不再破爛邋遢,雖然是舊衣服,但是穿得整整齊齊的。大家心裏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沒有吭聲,站在前排的女生自動地爲她讓出了位置。之後我們就畢業了,大家各奔東西。

    之後我讀了高中,讀了大學,大學畢業後參加了工作。工作15年之後,偶然遇到一個做了老闆的初中同學,他約我到他的茶樓去敘敘舊。他說初中的合影他丟了,我特地翻出那張合影,帶了過去。

    我們坐在一起仔細的看着那張照片,我們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驚歎,站在第一排的危峯非常惹眼,她的臉長得和舒淇極爲相似,從臉型上來說,甚至比舒淇還要好看一些。從今天的眼光來看,她是一個絕對的美人,其他女同學在她身邊顯得黯然失色。

  我們又一次的聊起了那些往事。

    這位同學過去曾經是物理課代表,他和班長走得比較近,當年他就是班長的馬仔。他告訴我了一些我過去不曾知道的事情。他說有一次他看見班長把危峯按在地上,他扯危峯的衣服,危峯抓他的臉。之後就出現了那個所謂的偶像排行榜,班長把自己評成了偶像把危峯評成了最噁心的人。

  之後班長帶着他幾個馬仔,利用管教室鑰匙的特權經常趁着上體育課,同學不在教室的時候偷同學們的東西。可大家都說是危峯乾的。

    也許是我成熟得比較晚,當時缺乏對異性的審美。回頭想起來,我似乎知道了,爲什麼班上的女同學那麼討厭她,其實這一切是出於妒忌。

    我才知道幾十年前在渾然不覺中,我成爲過惡行的參與者和幫兇。

  “呵呵”我們這羣“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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